房屋养老金问题，很多人都搞错了重点

房屋养老金政策被宣布之后，舆论哗然。

现在老百姓的心情都不太好，因为大家日子普遍都不好过。房价跌，忍了，看看能跌到什么程度；降薪裁员，也忍了，想想办法总能折腾一口饭吃。

其实经济不好大家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经济有周期、有变化，不可能永远高歌猛进。

老百姓活着，也不全是为了谋生计，有时候其实也是为了“情绪价值”——在难过的时刻，有没有一些慰藉和支持，让他们存留一些希望、一些信心。

然而这时候高呼：又要收钱了！持有房子的人本来就痛苦，现在反而要针对房子收钱。大家心里，肯定都是贼难受。

受到普遍质疑的几个问题是：

全国1万亿的维修基金留存，还没怎么花呢就说不够了，又要收钱？为啥就不够了，总得有个说法和透明的数据吧？

就算收了钱，能做到监管么？真的用到未来的房屋维修？到时候又没钱了该咋整？大家都真的怕了。

怎么啥事儿都找老百姓？买了房不仅背负高额房贷，各种税费也都交过了，当时卖地的钱也都被地方拿走了，怎么现在又出来一个新费用，还需要老百姓承担？

缴费比例也实在太高，按照现在的经济状况，很多人都是交不起的，是沉重的负担。

上述每一个问题，都确实是值得提出和必须得到回应的。

但是于我而言，看到这条新闻的第一反应，却是内心咯噔一下——我在乎的不是又要交一份钱，我看到的是财税体制本身的问题。这个项目如果真的立起来，对财税体制甚至社会治理思维来说，不是好事。

说实话，我宁可他们征房产税。

“税”和“费”，差别可不在于一个字，而是有着财政管理思维上的根本区别。

大家是否还记得曾经的“费改税”改革？这个改革对中国财政制度和市场化改革来说，有着极大的意义。

在2000年代之前，财政的大体结构是“费多于税”。在当时的农村，存在各种各样的费：乡镇统筹费、农村教育集资费……就更不要说还存在一些地方政府巧立名目自己收的费，农民苦不堪言。

交通运输方面，存在公路养路费、航道养护费、公路运输管理费、公路客货运附加费、水路运输管理费、水运客货运附加费等六项费用。我记得当时农村人开车出门，都不敢走省道，只能走崎岖的乡道，就是收养路费太狠了导致的。

在环保和水务方面，当时也存在只有费（如排污费）没有税的问题。在城市，也存在一些奇奇怪怪的缴费。在那时候的舆论当中，“乱收费”是一个经常性的社会议题，也是一个管理痼疾。

为什么说费和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它们的主要区别在于，法律保障是否足够清晰和充分。

费带有人治而非法治的色彩，尽管它有时候也是基于一些条例之类的进行，但其法律性还是要远远弱于税。这就意味着，费的收取，容易走向不规范、泛滥和不透明。

而税却有着非常坚实、细致、统一的法律依据和法律约束，范围明确、简单而方便征收。

这就是当年费改税改革的根本原因。在改革之前，行政收费越来越膨胀，给企业和民众造成了越来越大的经济负担。而且由于费本身的不透明和随意性，导致了更多的贪污腐败和财政浪费。

当年费比税多其实对财税结构也是一种破坏：费越来越多，侵蚀了税的范围，这就意味着税的征收越来越难、金额越来越小。

另外，地方政府越是收费就越是冗余。因为收费也得有人收，他们就会成立一些新的办事机构，去收取相应的费用，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本来民间费用负担就重，还要再养活那些为收费而建立的冗余机构和行政人员。

现在因为费改税的成功，我们都早已淡忘了什么费，但在那时候，各种各样的费让地方企业、老百姓都苦不堪言。

除了减轻经济负担、规范财税制度，费改税改革还有一个原因：在2000年代初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必须将凌乱的费改成标准化法治化的税，以满足世贸组织的市场化要求。

在这些压力之下，费改税一直到2009年左右才基本完成。

比如说在农村，乡镇统筹费之类的费用被全部取消，虽然它们被改成了农业税但农业税后来也逐步取消了（2004年，国务院开始实行减征或免征农业税的惠农政策）。不堪重负的农民群体，终于能轻松一点了。

公路运输中的养路费、运管费之类，由汽油柴油消费税取代。在环保方面，不再摊派到污染单位头上收费，改成了环保税（这一改革到2018年才完成）。

说这么多，主要观点就是：“费改税”是中国完善市场经济和财税制度的一个重要措施，由收费转向收税，是由人治思维，转向法治思维。

所以我在前面说，宁可现在开征的是房产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搞“房屋养老金”。

房屋养老金，事实上是由税重新回到费。房屋养老金的本质，是一种地方收取的、基于房屋持有的附加行政费用。尽管它被承诺用来维修房屋，但它的弊病，相比费改税改革之前的费，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费用收取的随意性和非标准化，会造成民众更大的经济负担；征收需要单独建立的制度和机构，会增加行政人员冗余（就像公积金管理中心一样，可能会相应建立房屋养老金管理中心）；费用管理的不透明风险，可能会导致更多的腐败。

越来越规范的税务，符合市场经济的发展方向；但费的本质，是计划经济和行政大过法治的遗留问题。

然而费改税已经这么多年，现在怎么又要收新的费了？房屋养老金，最好还是三思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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