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产业之一，提供了全球约十分之一居民的就业岗位，甚至以马尔代夫、巴哈马和阿鲁巴等岛国为首的国家国内生产总值几乎完全依赖于旅游业。然而，席卷了全球长达三年之久的新冠疫情无可避免地对世界经济及社会发展产生了不小的撼动，旅游业首当其冲。随着部分国家旅游限制的解除，旅游业的春天正在来临。但全人类的危机远不止是病毒的侵扰，全球气候危机也接踵而至，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开始尝试以一种不仅令人愉快，而且符合环境和社会伦理的方式旅行。根据Booking.com最近的一份报告，61%的调查受访者表示，自己有着对生活做出积极改变的愿望，例如减少食物浪费和一次性塑料。这种改变也同样体现在人们对于出游方式看法的重大变化，79%的人希望在度假期间以更环保的方式出行，例如更多地步行和骑自行车，或者使用公共交通工具而不是出租车。近年来，全球范围内，不少旅游公司在气候承诺方面提供的服务也在发生转变，包括承诺优先保护旅游当地环境、投资当地社区的可持续发展以及倡导减少塑料垃圾等，而这些措施的推动力也主要来自于旅行者自己。调查显示，76%的游客希望在度假和入住酒店或民宿时减少个人用水量，例如重复使用毛巾或选择不进行日常房间清洁。多达84%的人希望减少一般废物，其中46%的人最关心他们是否会在旅行时产生多余废物，例如塑料。可持续旅游是指旅游业内部和旅游业的可持续实践。承认旅游业的所有影响，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是一种愿望。它旨在最大限度地减少负面影响并最大化积极影响。可持续旅游是指旅游业中的可持续发展实践。它的目标是将旅游目的地的负面影响最小化，将正面影响最大化——对目的地的负面影响包括经济流失、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和过度拥挤等等；对目的地的积极影响包括创造就业机会、文化遗产保护、野生动物保护、景观恢复等。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和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将可持续旅游定义为“充分考虑其当前及未来的经济、社会和环境影响，满足游客、行业、环境和所在社区需求的旅游”。此外，他们认为，可持续旅游“是指在旅游发展的环境、经济和社会文化方面，三个维度之间建立适当的平衡，以保证其长期可持续性。”对此，CITYLAB独家专访了加拿大旅游局亚太区总经理李蔚，希望得以基于全球视野，探讨中国及世界可持续旅游的未来。
受访者 李蔚
Q：您认为，全球蔓延的疫情对于可持续旅游的发展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这种影响对于旅行地来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全球疫情从发现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是一个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单纯从客流量和经济利益上来说一定会造成影响，尽快复苏旅游也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但是当全世界都按下暂停键的时候，你会发现这对自然并不是坏事。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很多人学会慢下来去思考，我们应该如何尊重自然规律并融入其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疫情能带给目的地积极正向的影响与改变，让人们学会返璞归真与大自然站在一起，共同保护、延续万物生命。另一方面，许多社区居民在疫情过后，对传统的过度开发资源型的旅游业也提出了疑问，从另一个角度为旅游业可持续发展带来了刺激作用。作为旅游从业者，我们更深刻地意识到，只有当地居民真正相信旅游的价值，而旅游者也发自内心地想为旅游目的地及所在社区带来积极贡献，才能保证长远健康的发展，进入一个正能量的循环。Q：在您看来，可持续旅行能为全球大多数旅行者所接受并认可还需要多久？后疫情时代让更多的人意识到人与大自然平衡相处的重要性。也有更多的人主动去了解和践行可持续。旅游业者一直在思考目的地发展与当地人、与当地文化，与当地原始环境的平衡关系。践行“再生型旅行”理念，并在旅行中的方方面面进行“可持续”的拓展。我们也一直在业内不断分享成功经验，从而让更多的旅业企业和机构加入再生型旅行的实践和推广中来。可喜的是，在大多数旅游企业的网站上，都能找到可持续旅行方面的举措，在大多数旅游产品的体验过程中，也都可以感受到从业者对目的地环境的热爱和保护，和目的地社区的点滴贡献。这种分享和坚守，无疑会带来更广泛的关注和认同。全球部分国家开始开放入境游以来，我们也已看到，全球许多地方的游客都选择可持续的旅行方式，我们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Q：最为全球领先的可持续旅游倡导国，加拿大的可持续旅行发展到了什么样的阶段？这样的发展进程在全球范围内处于一个怎样的地位？加拿大可持续旅行的发展，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国家公园系统的建立。以加拿大历史最为悠久的班夫国家公园为例，这里是观察山川、冰原、湖泊、河流和野生动物的绝佳场所，也是随处可见当地人们践行可持续理念的地方。六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除去道路，就是如画的风景和受呵护的自然。道路方面，除去大家所熟知的公路，还常可以见到架在公路上供动物横穿的绿色通道，时时提醒大家，自然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像这样把保护环境放在首位的国家公园及省立公园，加拿大有两百多个。
可持续旅行，不仅涉及到环境保护，还影响社会、文化和经济的各大领域。加拿大可持续旅行的发展，已经进入一个相对成熟的阶段。从事旅游业相关的企业和个人，对可持续旅行的理解和重视水平都比较高。大部分旅游企业，除了主动完成各种可持续发展的认证并践行可持续旅行理念之外，也都在不断探寻旅游业能带给目的地和所在社区的影响。在现阶段，大家更关注的是，可持续旅行如何能在带动旅游经济发展的同时，创造平等的就业机会，促进当地文化繁荣，同环境和谐共生，并尊重原住民文化及权益，让旅客和社区居民建立一种长远互利的和谐关系。举两个例子，尼亚加拉大瀑布是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最著名景点之一，游客在过去可以乘船或飞机从不同角度观赏奇观，但最近推出的一个产品，却是从尼亚加拉公园水电站近观瀑布。这个水电站再开发和适应性再利用一期工程，早在1905年便建成了，当时已具有跨时代的领先地位；今年7月，二期工程观光隧道也正式对外开放，一方面，人们可以乘坐电梯沿49米高度向下到达尾水隧洞，在全新观景台上欣赏到尼亚加拉大瀑布风光，另一方面，人们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历史，以及这里利用自然资源环保发电的实践举措，以全新的视角感悟目的地的文化和可持续旅行的意义。发源于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温哥华市的海洋生态公益组织“海洋智慧”（Ocean Wise）, 就致力于教育和宣传可持续海洋保护，鼓励旅游服务业中的餐厅和供应商使用近地可持续海产，同时引导游客选择可再生食材，并关注海洋保护的理念。作为游客，不但可以品尝更新鲜的可持续捕捞海鲜，还可以选择加入超过九十万人曾经参与的志愿者活动，一起去清理海岸垃圾。这些志愿者，从1994年到现在，一共开展了两万多次志愿活动，清理了超过四万平方公里的海岸。也是因为有许多这样的机构、企业、个人致力于环境的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使温哥华多次获得加拿大和世界最绿色城市的称号。随着可持续及负责任旅行的日益发展，我们不能满足于可持续旅行着重维持现状的基调，开始探索可再生性旅行（Regenerative
Tourism），旨在让旅行对环境和目的地社区产生积极正面的影响。
温哥华城市农庄Sky Harvest
温哥华海堤步道（Vancouver Seawall）
Fogo Island Inn 是加拿大非常典型的再生型旅行例子。三十年前以帮助和振兴社区为目标而设立，并用几十年的时间不断完善旅行体验，和当地环境与社区的融合互利，最终又把成功的旅游经济收入投入到社区改善当中。图片来源：Fogo Island InnQ：您认为全球范围内有哪些可持续旅游经验可以在中国的一些旅游地实现？我一直认为，有意义的旅行不分目的地在哪，只要能与自然融为一体，感受万物生命的力量，并在过程中做出对环境和目的地社区有益的贡献，旅行就是人生中最闪光的时刻。再生型旅行能让目的地与游客缔结深厚的感情，这种互相馈赠的旅行方式能让游客更加沉浸在旅程当中，而这也是旅游业能积极前行发展的必要趋势。“生物圈保护区”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在其“人与生物圈计划”中提出的一项概念，被看做是通过可持续利用的资源进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实验基地。目前，该网络已有700余处保护区遍布全球。据我所知，像长白山、九鼎湖、梵净山这些中国的旅游目的地也在这700余处保护区中。虽然说不同目的地带给旅行者的感受不尽相同，但无论是加拿大境内的国家公园，还是中国的山川湖泊，都在以成熟稳健的方式和日复一日坚守的态度保护着目的地本身和这里的生态，并积极倡导来此旅游的人们能够加入到保护队伍中来。当然，想要一百年后的地球人依然可以真实地触摸目的地文化，真切地感受激荡心灵的壮丽奇景，对目的地人文文化保护也是非常重要的。中国有很多拥有雄厚传统人文色彩的目的地，只要我们都怀有深深的敬畏之情，无论是在哪都可以真切的感受大自然保持平衡所蕴含的智慧与奥秘。可以看到，中国在国家和各省市层面，都积极支持“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这为可持续旅游的长远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旅游市场之一，无论从资源还是客源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中国的旅游企业在可持续旅行上的努力，决定着旅游业长远竞争力。而中国游客的可持续行为，也会对全球可再生旅游的未来发展，产生巨大的影响。从我们对中国高价值旅游者的调研中可知，受访游客尤其是对长程旅行有新计划的游客，都特别关注可持续旅行方面的问题。中国高价值旅行者是全球游客中最关注再生型旅行的群体之一，他们会在选择旅游目的地的时候，首选那些重视可持续旅行的旅游目的地。这些旅游者，将是可持续旅游业发展的基石和引擎。疫情后，我们也观察到，国内近郊旅游、自然旅游兴起，人们既看到了自然的疗愈之力，也发掘保护自然资源的重要性。再生型旅行势必也是中国旅游业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向。我们还注意到，国内许多景点采用数字化技术对文化艺术资源进行保护，如故宫数字博物馆、敦煌莫高窟内数字展现中心，这种“外移”的举措不仅保证了游客的参观体验，也减少了游客在参观过程中对文物、艺术品保存环境的负面影响。Q：您认为在中国国内发展可持续旅游存在哪些挑战？这些挑战应该如何被解决？当前，再生型旅行面临的首要挑战是气候变化导致的旅游环境不稳定性上升。众所周知，传统旅游业是导致全球变暖的因素之一，据专业机构测算，疫情前其造成的碳排放约占全球总排放的5%-8%。气候变化已不同程度地威胁到中国旅游业持续发展，旅游业正走在可持续发展转型的十字路口。在此形势下，大家需要更多地思考如何在获得来自旅游业的经济和社会效益的同时，最大限度减少对环境的影响，这也是我们未来将为旅行者带来优质旅行体验的必要前提。除去个人旅行的行为，会议、展览与大型活动传统上也会依托旅游基础设施。这些行业与企业，如何减少浪费，采用可持续的认证和评估标准，建立更环保的操作程序，加快资讯数字化，并参与目的地社区建设和生态保护，也是当务之急。Q：您认为当前中国消费者对于可持续旅游的理解处于一个什么阶段？中国游客，尤其是我们的目标群体，包括旅游经验丰富的长程出境游客，对可持续旅行的认知度已经非常高。加拿大旅游局的最新调研就发现，89%有可能到访加拿大的高价值游客，都会选择践行再生型旅行的目的地和企业，并愿意为相应的体验付出更高的价格。更值得一提的是，超过86%以上的高价值游客，非常关注他们的足迹，给目的地社区带来的影响。这样的认知，无疑可以帮助这些旅行者同目的地建立更互利的关系，甚至为目的地再生型旅游的发展做出贡献。据缤客首个亚太地区旅行信心指数报告显示，中国超过九成(92%)旅客意识到了可持续旅行的重要性，70%的中国旅行者希望自己的旅行为目的地留下积极的影响。这一结果也给了我们信心和鼓舞，我们继续鼓励旅游业者，在旅游产品和线路的设计上，优先选择和推荐可持续可再生的产品，引导游客开展负责任的旅行，积极保护目的地环境，并融入目的地文化。Q：您认为中国国内哪些地方在可持续旅行方面是领先的？中国国土广袤，山川锦绣。地文景观、水域风光、遗址遗迹、民俗人文等旅游资源十分丰富，这也为再持续旅行的发展提供了优质土壤。我印象深刻的是西藏自治区通过近年来的生态保护实现了当地旅游的良性循环。成长于高原的居民，对绿色的向往始终炙热。涵养水源、保持水土、植树造林造就了一幅幅优美的自然画卷。不仅如此，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也为经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深度游、民俗游等特色文化旅游成为了当地人民增收致富的重要渠道与对外交流合作的重要平台。再生型旅行让目的地焕发了新生机，达到人与自然、经济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Q：在您看来，未来可持续旅行的发展方向会是怎样的？在未来，可持续旅行应该会向可再生型旅行逐步发展。旅行除了为目的地带来经济效益，为旅行者带来精神财富，还可以带来文化上的保护与传承，以及目的地社区人们的生态环境与生活质量的提升。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内，我们更加希望让游客看到一个安全宜游的世界，不仅仅是怀念疫情前的“说走就走”，更多的希望大家抱有希望，对旅游带来的开阔视野和灵感启迪保持期待。同时，也希望未来当人们再次启程踏上新的旅途时，都能先认真思考一下自己是否能为当地的社区和环境做些什么？也许是去尼亚加拉公园水电站近观瀑布，也许是乘坐共享交通工具减低对班夫环境的负担，是参与温哥华海洋智慧的公益活动，也许是到暗夜星空保护区观测浩瀚星空而不留痕迹，也许是在蒙特利尔一个关于可持续旅行的研讨会上分享经验，也许是在马尼托巴让路给憨厚可爱的北极熊。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与自然为友，把目的地当做家园一样呵护。旅行的意义，在于让人们成为更好的自己。而成为最好的自己，一定是要建立在让目的地社区受益的基础上的。每一个人在再生型旅行上的心力，无论多么细微，都将成为一股力量，汇聚后影响人类的未来。请联系∶hewenxia@modernmedia.com.cn授权更多「可持续」的内容请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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