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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鸦文化的生命线

涂鸦墙下的 CITY来不
2024-09-07


遍布涂鸦的克罗格街隧道(Krog Street Tunnel)体现了新旧亚特兰大的碰撞。隧道的一端距离民权运动传奇人物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出生的甜奥本区和他的墓地仅几个街区。另一端则是曾经的工人区椰菜镇(Cabbagetown)和由被解放的黑人农奴创立的雷诺兹镇(Reynoldstown),这两个社区都经历了剧烈变迁。
隧道内外的墙壁上留下了该地区不同历程阶段的印记,它们以涂抹、刻画、标语、记号和喷漆的形式层层叠加,时间戳可追溯至几十年前。生存是这些印记的主线。
长期以来,克罗格街隧道一直是艺术字体涂鸦的根据地。摄影:The Sintoseswith permission from Atlanta BeltLine Inc.
克罗格街是亚特兰大的几处可供涂鸦艺术家(以及任何手持喷漆罐的人)自由挥洒的安全空间之一。居民们不仅接纳了这些隧道涂鸦,还提供了更多墙壁,欢迎公众创作和欣赏涂鸦。
这反映出这座城市对涂鸦采取了一种非官方的容忍态度。在亚特兰大的大部分地区,你都能找到复杂精美的涂鸦墙。基于备受争议的“破窗理论”政策,此类行为一度是执法部门的打击重点。但今天,尽管涂鸦在亚特兰大大部分地区仍属非法,但侧重点已经改变。正如全球许多城市一样,涂鸦已成为城市机理的组成部分:过去被视为房地产祸害,现在则普遍被视为一种资产。
在亚特兰大,涂鸦艺术家多年来一直在幕后推动对这一文化的保护和除罪化。
“这个文化需要被记录下来,”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一直在记录亚特兰大和纽约市涂鸦场景的安塔尔·“科尔”·菲尔斯(Antar “Cole” Fierce)说,“人们需要知道最早从事这项活动的是黑人孩子和拉美裔孩子。因为一百年后这个故事可能会被改写,尤其是考虑到现在人们开始拥抱它。”
1993年,SB One在亚特兰大市中心的市政中心广场与他的新作品合影。来源:Antar Fierce
自人类掌握标记工具以来,涂鸦就一直存在。在美国,最早的涂鸦可追溯至内战时期,当时南北两军的士兵在许多地点留下了涂鸦,乔治梅森大学正在北弗吉尼亚州筹备一个记录这些涂鸦的数字档案馆。长久以来,涂鸦都讲述着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某种情境下生活的人的故事。
然而,至少自20世纪中叶以来,城市领导者和传统艺术组织开始通过犯罪视角看待涂鸦,经常将其与帮派活动关联起来。虽然在某些地点和背景中,这种关联的确存在,但更多的涂鸦还是来自于没有帮派瓜葛的街头艺术家。事实上,它被视为嘻哈文化的一个基本元素,而嘻哈文化曾在上世纪70年代有效促成了布朗克斯的帮派停战。
这种停战未能阻止80年代的纽约市长埃德·科赫(Ed Koch)进一步升级了前任们在70年代打响的反涂鸦战争。这场镇压导致了大规模监禁、警察暴行甚至死亡事件。但它未能阻止涂鸦传播到亚特兰大这样的城市,如今,这座城市已被视为南方艺术字体(style-writing)风格涂鸦的圣地。
今年早些时候,电影制作人威尔·费金斯(Will Feagins)推出了纪录片《众王之城》(City of Kings),菲尔斯和几位本地艺术家在片中展示和讲述了亚特兰大涂鸦文化的历史。该片最近参加了罗马举行的嘻哈电影节(Hip Hop Cinefest)。费金斯说这部电影展示了在城市墙壁上喷绘狂野街头书法的人更“私人的一面”。
“他们的创作热情恰好不被许多人认可,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是坏人,”费金斯说,“我看到了涂鸦与公共艺术之间的联系,我也希望帮助观众了解它们是如何关联起来的。”
这种文化在多个城市取得了突破,例如有温伍德涂鸦墙和涂鸦博物馆的迈阿密,那里可以说是城市接纳的现代涂鸦运动的起点;以及费城,我们今天所知的涂鸦文化正是始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费城
为了让涂鸦在亚特兰大保留一席之地,菲尔斯将求助的橄榄枝伸向了一个曾被许多人认为会加快涂鸦文化消亡的实体:亚特兰大环线(The Atlanta BeltLine),它过去是一条22英里(约35公里)长的环线铁路,如今正改造为环绕城市的步行和自行车道。虽然该项目为这个严重依赖汽车的城市提供了急需的替代交通和休闲方式,但它也引发了人们对住房负担恶化及黑人地标消失的担忧。
尽管如此,这条环线实际上成为了涂鸦文化的生命线,帮助保护了克罗格街隧道这样的场所,让艺术字体涂鸦师们得以继续创作。
“环线上的涂鸦将继续存在,即使在未来的路线开发中也是如此,”亚特兰大环线公司(Atlanta BeltLine Inc.)的发言人在一份书面声明中表示,“当这条22英里长的环线于2030年完工时,我们的组织目标是确保在项目之前以及项目开始后为之做出贡献的艺术字体涂鸦师的作品都会保留下来,以展示亚特兰大的传统、创造力和文化。”
亚特兰大环线上的索索迪夫涂鸦墙。摄影:Brentin Mock
克罗格街开放给公众进行涂鸦,但环线上也有一些受保护的涂鸦地点。“索索迪夫涂鸦墙”(So So Def Walls)即其中一个神圣场所,普通人禁止触碰,甚至多数艺术字体涂鸦师也需要特别邀请才能在此创作。邀请只能来自于涂鸦墙的创始涂鸦师“SAVE”,以及如今的官方守护者利维尔·“诗人”·怀特(Reveal “Poest” White)。
“索索迪夫涂鸦墙”得名于附近一块曾经很有名的广告牌,上面宣传着传奇的索索迪夫(So So Def)唱片公司。这些涂鸦墙位于75/85高速公路下方,过去无法轻易靠近,涂鸦师们必须穿过亚特兰大警察局的一片扣留财物存放区,再穿过浓密的杂草、毒藤和灌木丛,才能抵达。
然而,自从环线清理了通往该地点的道路后,如今经常有人在这里慢跑和骑行,墙上开始出现一些随机涂抹,甚至被涂鸦师们视为了蓄意的破坏行为。墙上的涂鸦艺术可追溯至90年代,由本地和远至加州甚至海外的艺术家受邀创作。
怀特说他最近花了大量时间清理未经许可的标语,特别是反对该市即将打造的公共培训中心的反“警察城市”信息。尽管反“警察城市”和“保卫森林”的标语出现在了城市各地,但怀特说它们写在了预留给涂鸦老手的保护区域,覆盖了之前的作品。
“我不得不直接去找他们的团队,告诉他们‘拜托,别这样干’,”怀特说,“你不能说这是为了表达你的声音,而为了让你的声音被听到,你却在压制别人的声音。这样可不行。”
只有少数艺术字体涂鸦师被允许在索索迪夫涂鸦墙创作。摄影:Brentin Mock
早在环线项目启动前很久,怀特和菲尔斯已经开始致力于保护这些涂鸦墙。为了让环线项目方认可这个区域的价值,他们必须争取当时的环线艺术总监米兰达·凯尔(Miranda Kyle)的支持,她也成为了一个有力盟友。作为专注于“文化场所保护与场所营造”的公共艺术活动家,凯尔将艺术字体涂鸦师的困境视为其更大使命的一部分:挑战关于谁有权决定什么是正当艺术以及什么可以占据公共空间的政策。
“这个空间之所以如此神圣,是因为从城市历史的角度看,包括红线的划定,(75/85)高速公路建设时大量社区被隔离和摧毁,”凯尔说,“我认为索索迪夫涂鸦墙是一种对空间和身份的回收,是一个“我们不会被抹去”的宣言,这呼应了我的政治理念。”
怀特罕见地(堪称颠覆性地)公开了他的真名,并成为了这条保护阵线的代言人。这很冒险,大多数涂鸦师为避免被警察抓捕,都会隐瞒自己的身份。此外,亚特兰大艺术字体涂鸦师协会(Atlanta Style Writers Association)宣告成立,部分宗旨是为那些希望在宣传作品的同时保持匿名的艺术家提供掩护。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涂鸦师和环线项目建立了富有成效的伙伴关系,沿途的几个区域要么被保留下来,要么被创造出来,以延续涂鸦的传统。亚特兰大艺术字体涂鸦师协会网站上也在地图中列出了其中几个地点。目前环线项目为怀特提供资助,以维护涂鸦墙及开展相关活动。
“这对亚特兰大来说意义重大,我不能容许它被遗忘,”怀特说,“所以我们参加了董事会会议,大声疾呼,以确保其他涂鸦师和新晋涂鸦师有一个巩固他们涂鸦权的地方。”
摄影:Sparky Z
如今的索索迪夫涂鸦墙上可以看到一个名字:Sparky Z,他是亚特兰大土生土长的涂鸦师,起步于1980年代,United Kings和Five Kings等团队是那个年代的主导力量。当时的Sparky Z绝对想不到他的艺术形式有朝一日会受到推崇,他也从未期望过这一点,涂鸦师从不不寻求正统的认可。
然而,当亚特兰大在1990年代为筹备1996年夏季奥运会而加大执法力度时,他开始看到许多朋友被捕入狱。
1993年前后,他放弃涂鸦,转向音乐制作,同时在一家汽车轮毂店与另一位年轻艺术家艾米·谢拉德(Amy Sherald)一起工作。谢拉德当时是斯佩尔曼大学的学生,如今最为人所知的作品大概是为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所作的肖像画。
随着他逐渐淡出涂鸦圈,他见证了这座城市如何将他和同伴们多年的涂鸦墙粉刷一新。他后悔当时没拍下自己的作品,在那个时代,留下作品的照片就是留下了犯罪证据。
威尔·费金斯和安塔尔·菲尔斯。来源:威尔·费金斯
幸运的是,菲尔斯一直在记录这一场景。1995年,他从克拉克亚特兰大大学毕业,获得历史学学位,此后便留在亚特兰大。若干年后,他在佐治亚州立大学获得创意教育硕士学位,由此,他开始从在火车和建筑物上涂鸦转变为教授艺术字体涂鸦。
他是费金斯的纪录片《众王之城》的联合制片人和主要解说员,Sparky Z也登上了这部纪录片,由于在90年代初退圈,他已成为某种传说。但菲尔斯成功说服他出山参与了拍摄,甚至激励他在54岁的年龄重操旧业。
“因为这些人,我又回到了涂鸦圈,”Sparky Z说,“他们说,找了我30年。”
1997年Chase、Sae和Esbe在亚特兰大市中心的市政中心广场留下的涂鸦作品。来源:Antar Fierce
需要指出,涂鸦在亚特兰大是非法的,违反该市的滋扰条例。但执法依赖于警察抓现行或居民向警方举报。最近未发生此类情况,因为许多社区已经开始支持涂鸦。亚特兰大警方曾一度将打击涂鸦视为重要工作,现在已经允许在城市的某些区域涂鸦。
亚特兰大公共事务官亚伦·菲克斯(Aaron Fix)坦承:“亚特兰大有一些特定的自由区域,社区已经接纳了公共艺术,比如克罗格街隧道。”
亚特兰大交通网络MARTA的警察执法似乎也同样宽容。过去5年,他们只逮捕了3人,都发生在2023年。但火车场和车站仍遍布摄像头,警察会在这些区域巡逻,确保无人擅自闯入。
亚特兰大及其他城市之所以采取了更宽松的态度,大概与时代变迁有关,相比涂鸦被视为破坏行为的年代,如今其价值已大幅提升。4月15日,许多人对帕蒂·阿斯特(Patti Astor)的去世表示哀悼,这位上世纪80年代的曼哈顿夜生活女王将尚·米歇尔·巴斯奎亚特(Jean Michel-Basquiat)和基思·哈林(Keith Haring)等街头艺术家引入了曼哈顿的高端艺术区。
在ATLJam活动中,亚特兰大的艺术字体涂鸦元老们为环线的访客展示墙画创作。摄影:Dr. Arshley Emile with permission from Atlanta BeltLine Inc.
虽然这种联姻未必适合其他城市,但如今在许多房地产市场最火爆的区域,涂鸦已经无处不在。在亚特兰大的潮流街区,如西区、中城和克罗格区,遍布涂鸦的啤酒厂、咖啡馆和精品店的数量似乎与周围房价的上涨成正比。
不仅仅是涂鸦。过去几十年,社区对普遍意义的墙画的兴趣也显著提升,它被视为了一种帮助新旧建筑焕发活力的方式。备受欢迎的Living Walls系列推动了亚特兰大各地墙画的激增,展现了这座城市对时代精神的把握。从民权运动老兵和前国会议员约翰·刘易斯(John Lewis)到嘻哈传奇Outkast等标杆人物的巨幅墙画成为了深受全球Instagram用户喜爱的画面。
亚特兰大的许多墙画艺术家都是曾经甚至时下的涂鸦艺术家,他们将今天民众对墙画的欢迎归功于涂鸦。涂鸦艺术家还教会了一些今天的墙画艺术家如何从画布过渡到墙面:使用什么颜料,如何控制颜料不滴落在线条之外,以及如何最好地保护作品克服天气影响。环线项目前艺术总监凯尔说这证明了虽然涂鸦曾经被贬低甚至定罪,但它为现代公共艺术运动奠定了基础。
“我们希望证明对我们的文化景观而言,涂鸦和街头墙画一样重要且深刻,”凯尔说,“它们不是低端艺术。它们是公共空间和文化对话的重要组成,它们是城市公共艺术的先驱,毫不夸张地说,它们是全美各地公共艺术的先驱。”
当然,传统涂鸦师与已经“合法化”的涂鸦师之间存在某种冲突,前者拒绝许可和利润。几十年来,涂鸦艺术家在躲避警察的同时完成了种种惊险之举,包括在高楼、桥梁、广告牌和路标上涂鸦,让自己的名字闪耀在靠近天空的地方是他们获得的唯一报偿。
一些资深人士认为,那些经历过奋斗的人现在应当有权享受公共艺术行业的丰厚果实
“对我来说,这是一种爱恨交织的感情,”Sparky Z说,“但与此同时,我想成为一名墙画艺术家。我很高兴它今天被大家所接受。所以我不会抱怨,因为这给了我们成为职业艺术家的机会,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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