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一份诗歌教师的日记｜我扔下石头，也听到湖面说话

这篇文章来自一位“是光”诗歌教师的投稿。可以看得到这些文字来自不同时间段的记录和思考，这位老师叫季一梅，一位扎根在浙江乡村的青年教师。今天想把这份带给我们感动的文字，也分享给你。

诗歌课上的每一个孩子，都拥有不同的形状。有的像火一般热情，有的像风一般自由，有的像水一般安静，有的像空气一般透明。

诗歌课上的我就像一个小偷，误闯进了孩子的心事池，偷走了很多他们的眼泪。而那些眼泪，让我明白了，他们平静面孔之下的波涛骇浪。如果说，每个小孩子都是一面静静的湖水，那么，诗歌，就像一块石头，被丢进了湖面，然后，便荡开圈圈涟漪，有的还会溅起小小的水花，有的还会传出巨大的声响。每个孩子，都在用他们的笔，用他们的诗，回应着这一块突然降临的石头。而我，可以说，是那个扔石头的人，又是那个听到了湖面说话的人。

最后一节诗歌课，来抽奖啦

#01

走出黑暗的小女孩

在黑暗的地方，才能更明显地感受到光。

这是一个让很多老师头疼的孩子，如果是按照学科老师的标准去看待，如果是按照常规的标准去衡量。语文课上的她大多时候都在神游天外，在别的同学齐读课文的时候，她的思绪早已溜出了队伍，只是坐着，不看书，东张西望，左顾右盼，也张开嘴巴，只是不知道嘴里念得是什么。看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便装模作样地看下书，没过几秒，又原形毕露。请她回答问题的时候，注意力还没跟上，往往答非所问，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我还要变着法地安慰她，鼓励她。

等到了诗歌课，她遇到了适合她，包容她，保护她的新天地。自由自在的诗歌课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诗歌课上的她，古灵精怪，天马行空，能给出惊艳我们的回答。在上“有一个地方只有你知道”主题的诗歌课时，她分享的地方是哥哥的床，因为哥哥不在的时候，她可以偷偷上去蹦迪，吃零食。可爱的答案逗笑了全班同学。如果是自己幻想的地方，她想到的是麦芽糖做成的世界。于语文课上的失魂落魄和失意，在诗歌课上全部变成了天马行空。

“老师，我举手了，快请我说。”“老师，我要上黑板写诗。”“老师，快拍我，我要比耶。”微笑在她脸上荡开，像一朵刚刚绽开的小花苞，迫不及待地与世人共享荣光。语文课上蔫了的花朵在诗歌课上尽情绽放！她写下了这样的小诗：

《母亲》

母亲觉得我们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我们觉得自己会给母亲麻烦。

《西瓜》

夏天来了，

我在喝可乐。

看到了两个人在抢西瓜，

突然想看戏。

我灵机一动，

“吃瓜人”。

是光一直传递的理念是，诗歌课上学生的何种情绪都是允许的，都是真实的，我们要去关心情绪背后的原因。我们关心的不是“学生”，而是一个“人”。

我们应该透过分数，看到背后的人，背后的故事，更好的是略过分数，看到人。

关于“喜欢”主题的户外诗歌课

孩子还是同一个孩子，只是参照的标准不同，我们给出的形容词便截然不同。我们老师的评价角度不同，带给学生的影响便不同。

如果说，语文课让她置身于黑暗，那么诗歌课，帮她驱散了黑暗。

最后一节诗歌课，留下彼此的签名

#02

向日葵女孩

向日葵朝着太阳的时候，在光里，背向太阳的时候，在阴影里。

这是一个让所有老师都很放心和欣赏的孩子。不管是哪门学科，她都学得很认真，学习之余，还能协助老师做好很多班级事务，是老师的得力小助手。爱笑、开朗、大方、自信，所有的褒义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同时，她也很敏感、脆弱，也会有很多心事。当纷繁的事情弄得她措手不及，手足无措的时候，她也会展现出这个年龄段孩子的脆弱，眼泪一迸，双手一抹，却又乖巧懂事地不解释，不抱怨，不诉苦，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乖巧的就如清澈见底的溪水，没有杂质，一眼看到底。可是这样的孩子，只是把烦恼和忧愁藏了起来，埋了起来。她在诗歌课上写下这样的小诗：

选择

当落叶成熟时，

都是要离开大树母亲的，

离开母亲时，

大部分落叶都落在地上，

但是总有那么一部分落叶是落在花丛中的，

它要离母亲更近一些。

父亲

我亲爱的父亲啊，

您就像是大雨中的一张纸，

为我遮风挡雨，

可明明你挡不住，

却为了我硬撑了下来。

最后在寒冷的夜晚，

你冰冷的身体紧紧地抱住我。

长大会变的

大海不小心把快乐弄丢了，

等长大后，

大海再找到它，

快乐已成愤怒。

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不是因为这一路走来都很顺利、幸福，而是他们把哀伤隐藏，独自神伤。然后，在诗歌课上，他们非常信任地把最真实的自己展露了出来，就像一个橘子，露出了带汁的果肉，那是他们的眼泪。

我们老师也要看到他们的敏感点，脆弱点。不要忽略学生每一次的欲言又止，不要忽略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要忽略每一次孩子向你释放出来的“求救”信号。多问一问那些无关学习的话，多说一说嘘寒问暖的话，多温柔地拍一拍他们的肩。多用一用YES+AND!

是光说，我们教孩子写诗，不是为了培养诗人。我们批改孩子的诗，不是为了选出最好的诗，而是通过诗歌，通过文字，看见学生，看见自己，看见教育。

关于诗意地介绍自己的户外诗歌课

#03

特别早熟的小男孩

《小王子》里说，每个大人都曾是小孩子，只是他们常常遗忘了这一点。当一些小孩子，过早地失去了属于这个年龄的童真，无忧无虑，这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呢？

这是一个很自律，思考深入、表达老练的小男孩。通过他的文字，你可以看出他很喜欢阅读和思考，小小的脑袋瓜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写道:

《树》

树被雨打破了

叶子都没了

我以为他死了

可他还站在那

时间可真弱

可以带走树的生命

可带不走他

《春物》

栀子花的孩子，

好像一个笑脸，

被神装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送给了春天。

这是他写的几首小诗，读完让人咧嘴一笑。

你可能会觉得他很童真，但其实，他也很敏感，很脆弱。

他的世界好像充满了灰色，

《虚伪》

我是一团空气，

不管做了什么，

消失时，

谁也不会察觉。

《孤独》

孤独是一面面具，

有时你戴上它，

就永远摘不下来了。

《黑暗之路》

我想路是黑暗的好，

这样，

所有人不会感到烦恼，

孤独，

劳累。

有一个把他顾得很牢的奶奶，而他也渴望自由。

父母都不在身边，也会想念，讲到相关联的事情时也会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情不自已地流泪。念着诗的时候，让文字自由，也会给眼泪自由。

学校花园里的一节户外诗歌课

诗歌课，写完诗就结束了吗？不是的，抒发了，分享了，要介入，要联结，要拉近。诗歌是一个载体，一个媒介，一个桥梁。诗歌课为什么受学生欢迎？我想，是因为诗歌课让老师看见了学生，让学生看见了自己！

“满天星光”诗歌社团留下的“毕业照”

我想要分享的不仅仅是一个个故事，也是一个个鲜活的孩子。这些故事，这些心事不仅仅发生在他们身上，也发生在很多的小孩子身上。他是我的学生，也可能是你的学生， 也可能是你的孩子。

我希望透过这一个个故事，会有更多的人像我一样透过诗歌，意识到还有一群群的孩子，需要我们用心去认识他们，而不仅仅是用眼睛，用耳朵。还要记得蹲下来，去聆听他们心底的话。还要记得忘记大人的身份，卸下老师的身份，去认识他们。当“平静的湖面”开始说话的时候，请不要忽略，请不要错过。

文/季一梅

编辑/徐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