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招第40天：国有银行问我是否对X行为感兴趣

“秋招像什么呢？”早上洗漱的时候，我在水房碰到了西装革履、要去面试的周远，于是问他。

“像大姨妈吧。”周远坏笑着，边用冷水湿脸，让自己清醒。“你不能准确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突然结束。在这中间，只能等待。”他瞟了眼手表，很快走了，楼道里传来噔噔的皮鞋声。

周远是双985出身，本硕读的都是可以称为 Top5 的学校，男。我以为他会顺利点。然而在和他以及其他朋友们聊了之后我才发现，在offer 的诱饵面前，刷笔试题、看经验帖、跑宣讲会，提心吊胆，人人平等。

在知乎上看经验帖

1

网申是横亘在大家面前的第一道关，除了那些专业性强的测试题、奇奇怪怪的图形题和数字题，朋友张天印象最深的，是一家国有银行的心理测评题：

母胎单身的张天，没讲他最后的答案，只是告诉我，他觉得最困难的选择，其实是岗位。

因为专业的限制会在这个时候凸显。互联网公司的架构里，大家对岗位的等级结构心知肚明：技术、产品、运营、品牌。起薪30万的程序员，始终引领着时代，秋招，当然也不例外。而你如果妄图僭越，通常可能在第一轮就被刷下来。至于张天，他学的是传媒。在他的圈子里，大多数同学满意的offer，一年大概是二十万出头。

而张天想要的，更多。

所以他在暑假的时候，跨专业投了腾讯和一家国有银行的产品培训生。

腾讯第一面是群面，张天回来之后不停感叹，产培进去的除了他基本都是清北，他也因此结识了好几个清北的朋友。他没想到的是，过了出身的硬性门槛之后，学历的影响力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毕竟，日后，他和清北这几个人，还在其他的面试场合屡次相见。非常幸运的，张天走到了腾讯产培的终面。

我是在晚上八点多回去的时候发现张天进了终面。他在宿舍里慌里慌张地收拾东西，插线板掉到了地上，行李箱也拖了出来，一副要搬家的架势，见到我，冲过来一个拥抱。嘴上说着“进终面了！进终面了！”

从他语无伦次的描述里我总算拼凑起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展示的 ppt 得到了经理的肯定，拿到了最后一个进终面的名额，明早要和一个大 Leader 视频连线，接受最后的考核。考虑到宿舍若有若无的网络和外面叮叮咣咣的工地，他索性在网上订了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的套房。

他兴奋地在宿舍走来走去，边自言自语：

“哎这酒店贵是贵了点，但是只要这次的面试能过，这点钱也很快就回来了！”

“该怎么准备，我今晚再看点互联网产品的文章！”

他摸摸自己的口袋，各种东西都拿全了。我拍着他的肩膀，加油啊！他一点头，拖着行李箱，念念有词地出去了。我过去关门，他冲我一挥手，大步地走了。

然而遗憾的是，最终，腾讯和那家国有银行，他都没有过。

9月31日最后结果公布，一直到晚上，张天都没收到任何电话，在床上滑着手机，他猛一翻身，惊叫一声，吓了我一跳，告诉我微信群里一个同学接到了银行的通知。

张天心里有点不服气，这个人水平一般啊！凭什么他就过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于是直说：没有办法去 argue ，只能接受。

他没说什么，但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发现他已经买了车票，回家呆了几天。

大概这种原以为自己凭着高学历、性别优势，至少能有个不错结果的期望，与骨感现实之间的落差，最让人挫败吧。

2

我之前一直以为网上流传的在面试官面前号称自己千杯不倒的女生只是段子：

直到周远跟我讲他面试华为的场景。

第一步群面的时候，十四个人一组，基本一半 top2 的。面试官先讲了这份工作可能压力会有点大，结果在随后的自我介绍环节，大家纷纷表示自己抗压能力特别强。有一个来自帝都高校的男生，义正词严地告诉面试官，自己在罗布泊带了四十多天，下矿井到海拔下三百多米，抗压能力绝对没问题。

听到这个周远简直要绝望了。

走出自己舒适的小圈子，才知道不一定能如心灵鸡汤所说，扩大自己的生活范围或者遇到知心朋友。有时候你直接遭遇的，是残酷的降维打击。

更不必说，和朋友们紧张而兴奋地交换面试结果，这份心情像是年轻的时候考完了对答案。但你也会惊讶地发现，原来平时大家并没表现出来的，各自追求的差异有多么大。

周远最后拿到了一家外企的offer，做品牌，年薪二十多万，大家艳羡不已。张天知道了，鼻子里喷一口气，哼，有户口吗？

是啊，有户口吗?是追求户口还是高薪，几乎可以在秋招的大军里划分出一条截然的分界线了。那些竭力追求户口的人，走考公务员的独木桥，也是唯一的选择。

当然也有那些相对轻松一点的人，比如张天的室友，一心准备公务员。他来自南方，想留在北京，父母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房款。他唯一需要的，就是户口，而不必像其他人，纠结去争抢国企、公务员的户口，还是去互联网公司，谋一个高薪。我和周远偶尔会谈到这些，再看看自己的面试日程，只能苦笑。

周远调侃，我跟你说，“失去奋斗，房产再多也无家可归”，不要太羡慕富二代，他们没有我们奋斗的乐趣。我也被逗笑了。

我们年轻的时候，可能觉得富二代骄奢淫逸，少了奋斗的乐趣，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会逐渐发现，他们得益于父辈的积累、视野、资本和能力，加上自己形成的良好习惯，在此基础上可能拥有的未来，确实要全面优于我们。他们，才是“锦鲤”。

3

周远张天们还在跑宣讲会，网申，刷题。抱怨与吐槽最多的，其实是张天。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咋咋呼呼的，

要是我爸妈也在北京有一套房，哪用受这个气唉！

那家银行的标准也真奇怪，为啥录了那些，就大家觉得都很平淡无奇的人？我们这一组大家公认都很不错的啊！

听到这些，我没有办法反驳他。因为我总觉得，秋招本就是买方市场，出卖自己劳动能力的你，只能任人宰割。公司手握生杀大权，认可你的价值，就为你敞开大门，反之，就继续去如山简历里，挑挑拣拣。而我们这些人，即使有985学校的硕士，也并不能敲开那些薪资与待遇俱佳企业的大门。

为什么呢？

1993年国家取消包分配，强调自主择业。1998年以法律形式确认“高等教育非义务教育，学生上大学均应交费”，因此，“扩大高等教育招生规模”，也就成了经济危机后扩大内需的另一条门路。这年的高考录取率，33.8%，到2017年，飙升到55.6%。换言之，与张天周远一样嗷嗷待哺的大学生，早就贬值了。

以及，如果仔细想的话，秋招的这段日子里，可能也是这几年大学时光里，张天周远难得的几天早起时光吧。

而周远，则更乐天知命。看到保研的同学会聊聊天，感叹自己平日里不努力，梳洗梳洗，就咬着牙又去挤4号线。让他惊喜的是，上周他参加一个房产的宣讲会，提早半个小时到了面试现场，和工作人员仔细聊了一下，又在宣讲会结束之后积极提问，回宿舍的时候收到短信，发现自己居然被免去了一轮面试。

他现在已经拿到了这家房产的 offer 保底，要去的城市也在他心仪的浙江。虽然现在还是东走西顾，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变得从容了，比如跟着自己的喜好推了好几家面试和笔试。从前提前一天搜集了解公司的材料，现在也是一晚上就搞定，用他的话说，“套路化了。”

也是在一天中午，周远突然很认真的跟我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也习惯了，这种忙忙碌碌的早起生活。

“甚至”，他一拍桌子跟我说，“我有时候一整天都没刷朋友圈，居然也没啥感觉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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