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调研终篇：千米长坝，江豚何归

鄱阳湖调研

    鄱阳湖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有“丰水一片，枯水一线”的自古以来的自然节律，是极其重要的生态宝库。世界上一半的长江江豚（Neophocaena asiaeorientalis）（后简称“江豚”）栖息于此；每年冬天数十万只候鸟也在此客居。

    本公众号从鄱阳湖水利枢纽环评二次公示开始关注鄱阳湖的生态。鄱阳湖水利枢纽试图用坝把鄱阳湖与长江完全隔断，实施人工调控。这项工程将对鄱阳湖的生态系统造成不可逆的严重破坏。具体可看之前的推送

    2022年由于全球气候变化产生的极端天气，鄱阳湖乃遭遇干旱影响，鄱阳湖的大旱让全国目光再次聚焦到这一大湖与江西省政府力推了20年的水利枢纽工程上。此次我们沿着鄱阳湖纪行，管中窥豹鄱阳湖的现况与未来。

生态环境部受理鄱阳湖水利枢纽公示

    在我们进行鄱阳湖调研期间，一直关注的鄱阳湖水利枢纽有了新的进展：生态环境部受理该工程环评报告并公示。公示结束日期为1月18日。

鄱阳湖水利枢纽效果图 来自最新环评报告

鄱阳湖水利枢纽选址 来自最新环评报告

鄱阳湖水利枢纽选址  左：屏峰山，右：长岭  

水利枢纽要将这两座山连起来

    这篇推送我们将结合最新的环评和我们最新的调研结果进行分析。同时也和大家一起思考野生动物保护，环境保护和发展的关系。

一

\ 极端气候对江豚的影响 /

干旱的湖床

    2022年8月6日，鄱阳湖标志性水文站星子站水位退至11.99米，标志着鄱阳湖进入枯水期（12米以下），2022年成为星子站1951年有水文记录以来最早进入枯水期的年份。在2021年，鄱阳湖星子站水位直到11月1日才退至12米以下，而在2020年，这个时间点是11月18日。

    在最新的《鄱阳湖枢纽环评公示版》中以气候变化对鄱阳湖江豚和生态的影响作为借口不断强调水利枢纽能改善水位以达到江豚最佳生活需求，改善极端干旱对江豚的影响，这本身就值得商榷。

    首先，此次调研我们确实看到了干旱龟裂的湖床，比往年同期相比更低的水位，大片枯黄的苔草。

枯黄的苔草

    但我们也看到了数量仍然巨大的候鸟以及数量稳定且有繁殖后代的江豚在鄱阳湖正常活动。

鄱阳湖的候鸟

鄱阳湖的带崽江豚

    此次调研我们发现，整个鄱阳湖湖区江豚密度很大，幼豚数量很多。很庆幸，这样的观测结果说明：江豚的种群状况并没有因为旱情受到明显影响。

二

\ 鄱阳湖水利枢纽如何影响江豚/

    在此次鄱阳湖调研我们到达鄱阳湖水利枢纽的选址地：屏峰山和长岭中间的水道。经过现场考察，我们更加确定该水利枢纽会对江豚造成极大影响，加速其灭绝。

1

破坏江豚重要栖息地

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闸址上下游江豚分布及数量示意图（2023年1月）

      该工程要建一座近3000米长的水坝，将整个鄱阳湖通江水道拦住，不可谓不大。工程为期90个月，7年多。如此之长的工期对施工区及其附近的生态环境都会造成严重的破坏！事实上，十年禁渔也才进行了两年。

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时间（来源：鄱阳湖水利枢纽最新环评）

    最新考察显示，赣江口到湖口这一水域（总长约60公里），江豚种群数量约为150头，且呈现连续分布的状态。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其中幼豚数量较大，约占总数量的21.1%。由此说明，该水域是江豚的抚幼场所在，是江豚十分关键的栖息地，虽不是江豚保护区但胜似江豚保护区。

    假如鄱阳湖水利枢纽开工，长达90个月的工期内，挖山断湖，工程船来来往往，将对该水域江豚的生存造成严重干扰，对江豚栖息地造成巨大破坏。

    打个比方：江豚又称“水中大熊猫”，而在真正大熊猫栖息的山上连续挖山炸山七年半，这怎么可能呢？

2

阻断种群基因交流

鄱阳湖水利枢纽最新环评

    该水利枢纽环评留了六个60m宽的闸孔，江豚能过去吗？

这一点，就连环评报告也不敢肯定。

最新环评中的航运规划

    值得注意的是，该工程将在冬季调节水位让更多，更大吨位的船通行。航运条件改善了，届时将会有源源不断的货船来到鄱阳湖水利枢纽的两侧，这种干扰之下，江豚甚至无法靠近水闸。

最新环评报告中关于噪音影响江豚部分

鄱阳湖大桥

鄱阳湖上的铁路

船舶密集的赣江流域

   不管豚道有多少个，有多宽，只要有高密度的船舶和船闸，江豚就不会到闸体附近，何谈过闸？此外，不可忽略的是，水闸不同于桥墩，许多时候还存在水压，这对江豚也是一大障碍。总而言之，江豚不可能过闸！

    环评报告中还写道：“江豚没有因繁殖而迁徙的需求，因此......。只能说有些图穷匕见了。江豚作为一种高级的哺乳动物，自身除了繁殖以外还有运动、捕食、娱乐等需求。

鄱阳湖确实是广阔，可以承载很多江豚，但不代表人类可以随意禁锢它们，限制它们的活动空间。就好比疫情期间我们被隔离在家里，有人给给我们送吃送喝，不断水不断电就代表我们不用出门了吗？疫情的阴霾已逐渐散去，现在是要让江豚非必要不出湖吗？

    更糟糕的是，鄱阳湖江豚对长江干流的江豚种群有补充作用。一旦江湖迁移被阻断，长江干流的江豚数量很可能出现下降……

最新环评对江豚基因交流影响的部分

    综上所述，鄱阳湖水利枢纽将会阻碍江豚在鄱阳湖与长江干流间的自由迁徙，进而导致长江和鄱阳湖的江豚失去种间交流，江豚的遗传多样性下降，慢慢陷入灭绝漩涡。环评报告里承认了这一点，但没有提出什么解决方法。

     一言蔽之，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将大大加剧长江旗舰物种——江豚的濒危程度，加速其灭绝。

三

\ 环境保护法，野生动物保护法法律适用问题/

节选自水利枢纽最新环评

   国家强调： “长江拥有独特的生态系统，是我国重要的生态宝库。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 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但到鄱阳湖水利枢纽案件环评说法却变成了"小建设实现大保护"。一个3000米长的水坝，为期七年多的工程，截断鄱阳湖的通江水道......这怎么算的上是"小开发"？又何来"大保护"？

    《长江法》在第42条中明确指出有关单位应保护长江江豚，白鱀豚在内的十几种濒危动植物，建立保护区，并鼓励有关单位开展保护。此工程对江豚等濒危动物的影响不言而喻，而环评提出的补救方式则单一且模糊。依照保护区设立的标准以及我们的调研，水利枢纽选址所在水域完全符合自然保护区的条件。上图中的工程合法性解释写得含糊不清，试图打着"恢复鄱阳湖生态"和"预留更多豚道"的幌子钻法律的空子。该枢纽会造成怎样的生态环境破坏，会对江豚造成怎样的不利影响，我觉得大部分人都已心知肚明。但这样的工程合法性解释未免过于荒谬。

    上图是环评中对保护区条例对项目的合法性的解释。但实际调研情况看来，工程选址地区虽然不是保护区，但胜似保护区。区域内的江豚及江豚幼崽数量很多，是江豚重要的栖息地和育幼场,在此建设水利会对长江旗舰物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长江江豚造成严重不利影响，违反《长江保护法》与《野生动物保护法》(下图）。

节选自自然之友公众号：野生动物保护法2022修订版梳理和解读

    鄱阳湖一旦建闸，洞庭湖大概率紧随其后，到时候长江双肾功能逐渐趋于丧失，江豚没有活路或者只能退守迁地保护区苟延残喘，变成如今的中华鲟。一条丧失了江豚的长江，也是一条逐渐与自然生态解离，变为工业水渠的长江。

    纵览全篇环评，无不透露着人本位的发展理念和缺乏整体性思维的思想，还在搞"人定胜天"，人要"掌控自然"那一套。但自然是宏大且复杂的，长江的自然节律机制也是复杂且环环相扣的。想用人工代替自然，本质上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因此建鄱阳湖水利枢纽的行为本身就是违反多个环境保护相关法律的，不合时宜的事情，与国家“不搞大开发，要搞大保护”的发展基调背道而驰！

四

\ 水利建设，野生动物保护和经济发展的思考/

    水利设施的建立将系统完整的一条河流拆解为一级一级的江段，失去了整体性的河流也失去了其动态平衡的免疫能力。我们常说环境和生物都有韧性和一定的适应能力，但水利设施不单只是短期对生态的严重破坏，还有从根本上削弱了这种免疫能力和韧性。

    目前生态文明保护已成为国民共识，国家发展方向不可或缺都内容，因此开发建设必须重视生态保护——尤其是鄱阳湖拥有世界上一半的江豚。

    我们能看到环评报告上貌似有很多"保护"江豚和候鸟的措施，但它们往往不合实际，也不是从保护整体生态出发的。因此这都不是真正想要保护野生动物，只是为了达到修建水利的举措罢了。

    真正的野生动物保护并不只是保护单一的物种个体，更重要的是保护整体的生态系统。只要栖息地没有被破坏，种群就有恢复的可能。

    因此我们的发展也一定要重视这一点：可以开发，但至少要给野生动物们留下一片栖息地，不能赶尽杀绝。挖沙可以，但要有配额，要有监管；建码头也可以，但要控制数量和规模；想建坝也可以，如果真的如环评所说只是为了调节水位，为何不选择只鄱阳湖子湖建小水闸，或者选择对环境危害较小的潜坝，而是非要坚持对环境破坏最大的大坝呢？

五

\ 补充说明及结论/

    需要注意的是，鄱阳湖水利枢纽对鱼类、鸟类等也有诸多不利影响；投资近170亿、工期90个月的工程产生的碳排巨大，阻碍了我国2030年实现碳达峰目标的进度；此外，从鄱阳湖水利枢纽整体规划来看：鄱阳湖水利枢纽有很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提升航运等级，这很可能是赣粤大运河的第一步大棋。试想，未来赣粤大运河建成，湖区周边开发，江豚、候鸟还有活路吗？

     2022年的鄱阳湖干旱，实际上是整个长江流域少雨干旱的一部分，不能作为修建鄱阳湖水利枢纽的理由。关于鄱阳湖枯水期提前等问题，应考虑基于自然的解决办法，比如三峡大坝蓄水模式调整、长江中下游河道修复、鄱阳湖通江水道修复等等。讲将错就错，以毒攻毒，后果只会走向更加无法挽回的悲剧。

    综上所述，鄱阳湖水利枢纽对江豚的不利影响远远大于枯水，该工程对江豚而言弊远大于利。站在维护国家生态文明建设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长江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法律权威的角度，我们呼吁国家有关单位应立即休止该工程，并禁止长江中下游仅存的3个通江湖泊再修建任何拦湖工程。

六

\ 我们能做什么 /

    目前生态环境部已受理该工程环评报告并公示，公示时间截止至2023年1月18日。我们能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地给生态环境部写信，提出我们的反对意见（可参考本文，重点参考第二点和第五点，核心为该工程破坏江豚重要栖息地，阻断江豚基因交流，加速江豚灭绝）

纸质版意见邮寄地址：

生态环境部信访办：

北京市东城区东长安街12号

邮编：100006

联系电话 ：[phone]

线上渠道：

在生态环境部官网https://www.mee.gov.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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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破碎，万物难存。希望这篇文章能和大家一起思考，一起保护江豚，保护长江和鄱阳湖，反对鄱阳湖水利枢纽建设。

图：嘉辞  网络

文：嘉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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