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人”演员车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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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震惊叔

夏日的香港某街道，人来人往，两边的老牌商铺也一如往常。

偶尔有锅碗碰撞，讨价还价的熙攘声音，细细碎碎的传进车保罗耳朵里。

这会儿，抓住繁杂工作的空档，他随手拉过了一把街坊待客的板凳，准备坐在路边接受媒体的采访。

“大家好，我是香港演员，车保罗。”

就在前几天，2019年5月17日，第21届台北电影节公布了入围名单。

凭借微电影《老人与狗》中老陈一角，已经入行40年的香港演员车保罗，人生第一次获得影帝提名。

同时，他也是第一个因为短片被提名影帝的男演员。

在这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1959年出生的车保罗，因为英文名是Paul，所以大家习惯叫他保罗。

其实，他的本名是吴溟苍。

联想到《侠客行》里的那句：“海鲸露背横沧溟，海波分作两处生。”

乍一听这名字，很容易让人把他和武侠小说里义薄云天的大侠、嫉恶如仇的男主挂上钩。

但事实上，当这个男人真的站在你眼前时，你就会发现：

1米9的身高，加上过于消瘦的身形和瘦长的脸型，不管是外形、气质，都实在跟男主搭不上边。

怎么看都是那种典型的香港社会底层小人物形象。

还是白天行走在高楼林立的城市森林，夜晚穿行于霓虹灯、便利店、夜市大排档，在逼仄公屋里消磨一生，永无出头之日的那种。

如人们所想，在车保罗人生的头二十几年，确实也是如此。

那时，他在香港903商业电台停车场看更，就是晚上守夜的工作，生活乏善可陈。

直到后来因为外形“趣怪”被招揽入行，才成了一名"特型"。

入行第一年，他就出演了徐克导演拍摄的剧情影片《第一类型危险》。

可以说，他的伯乐就是徐克。

正是因为这部电影，让人们记住了那个瘦瘦高高的Ko，也让车保罗在圈里崭露头角，并从此参演作品无数。

经常看港剧的人对他肯定有印象，那些耳熟能详的经典港剧里，总能找到他瘦高的身影。

他出道以来就一直跑龙套，台词也很少。知道自己没有优势，他就抓住每一个机会。

即使一部戏只有几分钟的画面，他也总会把角色演绎出自己的特色和个性。

从张国荣《失业主》的陆国，到陈小春《鹿鼎记》里的胖头陀，再到佘诗曼《碧血剑》里的吕七。

车保罗参演过，并受到肯定的大牌作品，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按理说，起点就这么高，后续的车保罗应该会持续发力，成名、赚钱、拿奖才对。

但这位底层爬上来的小人物，做了努力的开头，却没有收获相应的结尾。

因为他的角色总是些搞笑、奸人、怪人，所以常被说是来自卡通动漫里的小丑人。

他倒也不在意。

他说：“不能做最靓，干脆做最丑。”

那时车保罗还不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做到了最丑，情况也没有什么改变。

他的戏路太窄了。

没有制作人会愿意放弃大把的俊男美女，去选一个惯是丑角的人做男一或者男二号。

很多人也并不把他当成一个演员。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上是一个演员，成龙大哥那种的才算。

更多时候，车保罗是在各种大名鼎鼎的TVB剧集中出演小配角。

小到连一个完整的名字都没有，群演都算不上的那种。

往往是观众好不容易记住了那张颇有辨识度的脸，却还分不清他到底是叫车保罗，车约翰，还是什么别的名字。

说来心酸，入行多年，也拍了多部作品，别说攒钱了，连养家糊口都困难。

在TVB演员行列里，车保罗混成了命运最悲惨的那一种，无戏可拍，无事可干。

2003年，是车保罗人生的至暗一年。

随着找上他的作品越来越少，老东家TVB的合约也到期解除了。

解约前，倒也曾给快要走投无路的车保罗开出过一份续约合同。

只不过对于当时的车保罗来说，这份合同不但不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反而像是一根棍子，生生把自己敲打成了落水狗。

合同的年薪，只有2000块，这点钱，在香港连拔个牙都不够。

车保罗很无奈，他爱演戏，却也要谋生。

那一年，他最爱的5岁外孙女因为出车祸去世，自己连办丧事的钱都没有。

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不能再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和爱好，就义无反顾的去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加入失业大军后，他尝试应征不同类型的工种，却因演员身份而不获聘用。

“一句大明星请你不起，什么都没啦。”没办法，他就去做一些出苦力就能赚钱的活。

远走他乡打工，也试过做保安、地盘杂工。

他的生活状态，还不如自己入行之前那段看更的日子。

车保罗说，虽然辛苦且收入不稳定，但“总好过坐在家中等运到”。

生活打了他一闷棍，他就无声的受着，抓住不同的机会尝试翻身。

离开TVB后，他热心社工，曾以独立人士身份参加区议会选举，竞逐元朗丰年区议席。

为此还在酒楼宴请200位长者和茶，顺便拉票，无奈最后只得到了90票，惨淡落败。

在香港不行，他就找机会去了外国电影市场发展。

还参与了保罗·麦奎根执导的动作片《异能》。

这是他与TVB解约后参与的首部外国电影，电影中车保罗展现出了良好的英语水平 。

不过不知什么原因，他回到了香港，发展也再无下文。

后来，他慢慢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里，一些小报消息就说，他已经死了。

等到观众再次听到关于车保罗的消息，已经是2012年。

一则惊人的“车保罗求助筹钱葬母”新闻，再次把这个过气多年的前TVB男演员推上了风口浪尖。

车保罗通过老东家TVB向外界求助，多年来生活拮据，自己连7万的丧葬费都出不起。

TVB外事部副总监说，车保罗确实属于香港最底层收入的人，但因为是离职员工，公司不会帮忙。

最后还是爱心人士的捐款，加上一位神秘明星捐了三万，他才顺利的替母亲举行了葬礼。

他找之前和自己交好的人，对方不愿意借五千块给他，还拉黑了电话。

谈及这段往事，车保罗很理解：“你跌倒谷底，不会有人借你钱啦，因为都怕你还不起，所以登天难，求人更难。”

好在，他还有愿意雪中送炭的人——肥施，施介强。

这位曾在电影《审死官》与车保罗饰演瘦虎肥龙的肥施，在车保罗需要时，总会伸出援手。

“他有什么戏我都会追看，他之前都有好多不幸事，我都会打电话给他。

之前个个都问我他是不是去世了，我即刻打给他，幸好他有听哈哈。”

在这个同样饰演过很多经典角色的肥施看来，车保罗的人生真的很不幸。

他时常安慰车保罗：“承受这么多，将来会有回报”。

只不过，他没能陪自己的好友等到那天。

2018年肥施因病在香港病逝的时候，车保罗因为有工作在身，没能见最后一面，这也成了他的一大遗憾。

那一胖一瘦的经典组合，就此只剩车保罗。

有时候，车保罗自己都觉得，人生走这一遭，似乎就是专门为了走向孤寂的。

他结过一次婚，做演员不久就离了，只有一个女儿，也没有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后来朋友想要再给他介绍一个，是朋友家里的菲佣。他也拒绝了，觉得这样的日子，自己随便过一过就行了。

但有一天，他突然病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马桶上，疼的满头大汗，没人给他买药，伸手连厕纸用完了都没人给他拿。

这一刻，他终于改变了想法，想认真考虑找一个人一起生活。

就是朋友介绍的那个姑娘，两人拍拖三年后顺利结了婚，现在还有了可爱的儿子，到如今已有25年。

试过高低起跌尝尽人生百味，车保罗仍然觉得自己很珍惜：“可以做回一个人”。

生活里对妻子言听计从，妻子嫌弃他老是挖鼻孔，改。

每次喝完酒后，嘴里气味难闻，妻子就会要求他少说话，闭嘴。

现在的车保罗和妻子孩子挤在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依然很乐观。

“我很穷，但是我还有一个爱我的老婆和孩子，在我穷的时候不离不弃，感谢他们，我很幸福。”

退休多年，已经60岁的车保罗仍然喜欢演戏。

“做演员，拍戏时就似上电，我已经上瘾啦。”

《憨豆特工2》里有车保罗客串的镜头。

《港囧》里，也演了一回开锁王。

要是遇到那种能让他入戏，沉迷的角色，他比买什么钻石，名表都开心。

这次获奖的《老人与狗》，也算是一回超常发挥的“本色出演”。

他很开心，自己总算是做到了。

车保罗说，虽然仍爱演戏，但是他已经面对现实，不再做演员梦。

“今日有收入，明日就不知什么境况啦，我宁愿继续做我的工作。”

谁也没想到，命运又跟这位胖头陀闹了个小小的“恶作剧”。

年少时穷尽所能都摸不着的东西，终于有一天你不想了，决定放弃了，它才翩翩来迟，直接塞进你怀里。

演戏40年后，车保罗成了影帝候选，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

入围的消息一出来，才又有媒体去采访他 ，他那时在香港的菜市场里做监督。

镜头里，这位飘摇半生的老牌香港演员，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阴郁和晦暗。

他穿着白色工装T恤，戴着帅气的帽子，对记者很骄傲的说：呐，这份工就厉害了。

不要以为这工作就是一个“街道大妈”，做起来门道可多了。

一个人负责整条街道的维护，冷气，交通管制，水管淤塞，老人失踪，小偷扒手都归他负责。

甚至还要管理不远处的公共厕所。提起有市民不爱惜公共财物的行为，他表示气愤且痛心。

他最近正在研究其中的门道，看怎样才能管理的更好。

车保罗说，因为热爱自己的工作，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即使是对那段被骗去日本拍A片，反抗就要遭毒打的潦倒经历，他说起来也只是觉得好笑而已。

骗他的人，是一个成龙很喜欢的日本武打演员，叫沧田保昭。

当时他托人找到了车保罗，邀请车保罗去日本拍一部叫做《功夫小子》的喜剧电影。

起初真的只是拍一些动作戏，等到了最后一天，化妆师突然对他说：“今天给你准备了五个女演员哦。”

车保罗表示自己不知情，也不愿意拍那样的戏。这时候戏剧性的一幕来了，剧组老板拎着一根实打实的球棍找到了车保罗。

“听说你不想拍？”

得到肯定回复后，这位狠人老板抡起球棍，对着自己的腿就敲了下去，球棍应声而断。

“你觉得是你的腿硬，还是球棍硬？”

看着这位“球棍敲自己”，还安然无恙的功夫老板，身在异国他乡的车保罗只能屈服。

不过，身在黑暗，车保罗也学会了苦中作乐，他跟那位老板打赌，最后还赢了100万日元。

而当说起他听说自己入围台北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第一反应时：

“没理由啊，是不是愚人节？”

后来知道是真的，他有点激动，我以后会怎么样？我要怎么见人呢？

一通幻想后恍然大悟。算了，还是洗洗睡吧，明早还要上班呢。

虽然只是入围，但在他“罩着”的这条街上，车保罗的名号，早就已经比影帝还响。

很多人甚至比他还要先知道这个消息。

等他上班时，连附近的警察都来祝贺，有些买菜的市民还会提出要签名。

在大家心里，已经把这个小人物当做影帝了。

面对大家的热情合影，车保罗本来是想高冷的回一句：“未发生”。

但话脱口而出时，就变成：“来吧来吧。”

车保罗说，未来自己得奖不得奖都无所谓，只要站在红毯上，他已经赢了。

万一真的得奖，第一件事，就是感谢自己的已过世妈妈，感谢她能保佑自己。

至于未来，就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工作赚钱，有人找他拍戏，他也可以请假去试试看。

因为，自己还欠老婆一颗钻石没给呢。

有人说：“整个采访下来，看得出他的精气神里，有一种自由的乐观，不卑不亢，体面端庄。”

他的一生也确实如此。

从无名看更男孩到金牌绿叶演员，从落魄到几乎要饭到找到人生真谛，再到60岁提名影帝…

他见证了香港影视的发展与衰落，也感受遍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在他身上，你能看到那些香港影视黄金年代，默默付出的绿叶龙套演员的影子。

就像《喜剧之王》里说的：“虽然你们是扮演路人甲乙丙丁，但是一样是有生命、有灵魂的。”

虽然在入行四十年之后，小人物车保罗才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但人生之路漫漫，只要来了就不算晚。

对他如此，对你我亦是。

写在最后：这篇文章写到他说“来吧，来吧”的时候，我的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觉得人生总是会一股脑塞给我们许多磨难，都不带商量的那种，排山倒海而来。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牙偏偏很不配合地疼死你，对成绩极其有信心的时候偏偏它就像屎一样，认真搞定一份成果的时候领导偏偏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半夜三点终于弄完的时候偏偏发现早上八点就要去火车站。

以上是我的一天，也是我的每一天。有时候我就在想，人生怎么这么不顺啊卧槽，我他妈是得罪了哪个星宿老怪还是上辈子干了什么缺德事？

不知道，无解。

但人，偏偏也就是很奇怪的物种。一边对生活的无理表示无语，一边又贱嗖嗖地期待它能有点儿积极的反馈，然后生活还真就这么做了，扇一巴掌给个枣儿，说的就是它。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那个百思不得解的问题：活着的意义是啥？

就是求虐啊，你扇吧，随便扇，反正最后我就是要笑着吃几口甜枣儿，而且，被扇后给的枣，比平白无故的枣，甜得多。

作者-

作者/震惊叔，一个有趣的人，公众号搜索“当时我就震惊了（zhenjing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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