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伊家：由自己的病想到一种社会病:为伪
汉水伊家｜文
这几天我一直在熬中药喝，自己组方，自己煎熬，君臣佐使，温清消补，喝起来别是一般滋味。
我患有慢性胃病，时轻时重，迁延多年。发病时胃内如填满了稻草，似疼非疼，似饥非饥，嘈杂难忍。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种病，只当真如大人们所讲，是因为我们小时候缺粮少食，把胃饿坏了。因此，我平时很少吃胃药。直到我开始学医，才知道这是慢性胃炎，导致胃黏膜受损的常见症状。
我先后做过2次胃纤维镜检查，都明确地诊断为慢性浅表性胃炎，并接受过几次系统的治疗，抗炎，杀菌，抑酸，护胃，助消化，西药换了一种又一种，但每逢季节交替，情绪波动时，所有的症状都会重新出现一遍，如树叶春生秋落，毫不违时，让人烦恼不堪。
我平时饮食虽然不是十分有规律，但我十分节制，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可以多吃，什么一定要少吃，我都了然在心。
这次胃病突然复发，症状也增添了不少，并且以前复发时，吃几遍西药，症状就会立马减轻和消失。而这次，吃了几天药，仍不见好转，自己心情不免变得郁闷和悲观起来。而情绪越郁闷和悲观，则症状越多，越明显，让人痛不欲生。于是，我想到了中药。
我自拟降逆安胃汤加减，治疗了半个月，各种症状逐渐减少，食欲大增，精神也随之改变了许多。我计划再用当归活血汤加减，调理半月左右，把所有的症状一扫而光，让自己满血复活。
中医药究竟能不能治病？我与专攻西医的内弟发生过多次争论。虽然我学得是农村全科医生，专业并不是中医，但我对中医并不排斥，对西医也不顶礼，而是取之中道，不偏不倚。
内弟多次对我讲过，他对中药究竟能不能治病、愈病，一直持怀疑态度。我尊重他的质疑精神，并力劝他换种思路思考问题，让他不要老想着中医药究竟能不能治病的问题，而去认真想下，中医药为何能治病的问题，如屠呦呦如何从青篙中提取了青篙素，消灭了疟疾，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
如果想找到答案，必然得刻苦钻研生物学、化学和物理学知识，自然而然地会走上科学研究之路，而不是一直在经验主义中转圈圈。
“西医是一门科学，中医是一门哲学；西医是一门技术，中医是一门艺术；西医很强大，但中医更伟大！”
胡惟勤教授的这段话，道出了中西医的本质区别，值得每一个为医者认真学习，细心琢磨。中医与西医如东方与西方文化，很难说清楚，究竟孰优孰劣，谁强谁弱，更多地需要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取长补短。
俗话讲，最好的医生是自己，最好的药物是时间。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只有时间真正可以治愈一切。
从医20多年来，我一直认为，病人如果得了病，若想彻底治愈，关键还得靠自己，医生与药物只能起到辅助作用，而不能起决定性作用。假设医生为病人开了最好的药物，提供了最优质的服务，病人自己不自爱，不自律，医生又如何能够治愈病人？
正如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安慰，总是去帮助”。医生在治疗病人的过程中，能真正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
在给自己治病的过程中，我想到了一个历史人物：卜式；和一种社会病：为伪。
卜式是汉武帝时的一个道德模范。刀尔登在《中国好人·此式非天下式》一文中讲到了他。
想当年汉武帝遭遇内忧外困，河南养殖大户卜式主动提出捐出自己的半数羊，支援国家建设，为君分忧。深得武帝欢心，又是给卜式封官，又是给卜式赏金，更是把卜式树立成了全国的道德模范，以期“风化”百娃，效仿卜式。哪曾想到，富人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没几人主动捐助钱资，逼得武帝后来不得不对他们痛下狠手。
数年后吕嘉造反，已官至齐相的卜式，主动请缨，欲亲自领兵平叛反贼，献出自己的老骨头。武帝既念其年迈体衰，又深知卜式只是个养羊的老把式，不具备领军打仗的本领，因此这次没让他老人家去强出风头。既体现出武帝知人善任，又体现出他的英明、伟大和天良尚未丧尽。
其实，汉武帝当年在接受卜式的捐助之前，曾征询过时任丞相公孙弘的意见，公孙弘说：此非人情，不可以为“化″以乱法。可见，在当时的公孙弘眼中，法治比道德更重要。
刀尔登先生在讲完卜式的故事后，这样评论道：从卜式前后的作为看，这个人确实是老实的好人，没理由怀疑他的真诚。问题出在武帝身上。
古代政治理论，一大核心是要与人类趋利的本性作斗争。斗争的结果可想而知，不是率天下为善，倒是率天下为伪。
卜式对大汉王朝的耿耿忠心，苍天可鉴。读到他的故事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与他同时代的“飞将军”李广的孙子一一李陵和太史公一一司马迁。每次读到李陵的《答苏武书》和太史公的《报任安书》，我就情不自禁流泪。
世事多巧合，在我读完卜式的故事不久，内弟给我发来一段抖音视频，讲述的是河南中牟一位年过7旬的袁大爷，同时也是一名村医的故事。
由于受疫情影响，年过7旬的袁大爷每天都在岗执勤，没时间管理自己的桃园，使几亩地的桃子全烂在地里，近一年的收入全泡进了水里。袁大爷最后说：自己做为一名D员，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没有任何怨言。
听到袁大爷讲这句话时，让同是村医的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像有种不明之物，堵在胸口。而随之视频中透出激昂配乐声，瞬间又让我感到自己十分渺小和觉悟低下，复杂心情一时竟无法纾解。
卜式与袁大爷都是农民，又正好都是河南人，虽相隔两千多年，两人的故事却惊人地相似。这让想不由自主想起了刀尔登先生的话：不是率天下为善，倒是率天下为伪。而这个千年痼疾，谁能为他们组方，谁又能为他们施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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