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萍《春之祭》:艺术“性”冒犯在哪?
最近这段时间,杨丽萍老师及其团队创作的舞剧《春之祭》,已经连续多次空降微博热搜,一向深居简出的杨丽萍本人也连续数次做出回应,足以见得此事究竟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舞剧现场引发争议的照片,大概长这样。
对此,大部分高赞的回答,几乎一边倒地站队“你们能欣赏大卫的裸体,为什么看不了杨丽萍的舞”,直呼这并不色情,如果看到色情的,应该反思下自己,因为“淫者才会见淫”。
可是,当我们冷静下来想想,如果你看到这些画面的时候,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吗?
如果我们简单地告诉那些体验不好的人,因为西方雕塑都是裸体,你们看到西方雕塑不觉得色情,但是看舞蹈觉得色情,这叫艺术修养不够,因为他们的妈妈都是“艺术”。那么,这种“说服”就仅仅只在意识层面展开,绝不是精神分析的打开方式。
这就好比一个10岁的小男孩去跟妈妈说刚刚做了一个噩梦,自己很害怕,如果妈妈的回应是:你已经10岁了,是个大男孩了,不应该这么胆小。那么,当天晚上,这个小男孩大概率仍然会做噩梦,而且之后再做噩梦时,他很大概率不会再找妈妈谈论自己不好的感受,因为他“不应该胆小”。
真正能够让“害怕”的感受降低一些的打开方式,需要妈妈问一问小男孩这个噩梦是什么,他的体验是什么样子,通过让小男孩言说感受的方式,充分释放男孩内心的恐惧,这样才有可能减轻“害怕”的感受。
在很多高赞回答中,“淫者见淫”是被引用最多的回答。的确,当一个人内心有“色”的时候,看很多东西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不可描述的联想。这就好比小偷眼里看谁都鬼鬼祟祟一样。
但很多网友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买账”,日常而言,他们可能确实并非什么“猥琐”之辈,但他们看到舞台上演员的表演会浑身不自在的感受却非常真切。
那么,一个人并不猥琐,为什么艺术作品中与“性”相关元素仍然会激发他内心不好的感受呢?
我们不妨回到精神分析关于“性”的解读。
首先,性行为本身指向的就是身体上的交融,当观众看到舞台上两位舞者的交融,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有被排挤在外。
这种糟糕的体验被“投射”出去,很可能就会变成“他们真让人尴尬”、“我替他们脚趾抠出三室一厅”这些感受了。
有的朋友可能会疑惑,这种“被排挤感”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吗?的确是有的。因为这种“被排挤感”的本质,其实是一种“死亡焦虑”。
我们可以想一想,几乎我们所有人都会畏惧死亡,但我们最畏惧的,仅仅是我们的肉体不复存在吗?
肉体消亡固然可怕,可比肉体消亡更可怕的,是死亡让我们不得不接受再也看不到我们所认识的亲友、爱人。这种“被抛下”的感觉,才是我们大部分人对于死亡最畏惧的部分。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打仗不怕死,是因为战死绝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作为懦夫活着,被周围的战友抛弃。这样的信念,让战士们对死亡伴随的剧烈痛感、肉体的消亡等普通人害怕的事情不那么畏惧,他们视死如归,绝不可能是内心没有一点恐惧,而是他们宁可在战场上被敌人打死, 也不愿活着的时候被扣上“懦夫”的帽子,永远地被排挤、被忽视、被嘲笑。
从“性”的融合跨越到死亡的焦虑,也恰恰是因为在潜意识的加工中,这种“被排挤感”有了几何运算倍数的放大,看着舞台上舞者的舞蹈,对于部分观众来说,潜意识层面甚至在体验一种被当众“杀死”的感受,这种糟糕的感受泛起后,就必然需要投射出去,变成“有伤风化”、“成何体统”等等各种骂声。
在经典精神分析的框架下,性元素与俄狄浦斯冲突也有非常深厚的联系。
弗洛伊德认为,任何一个人生下来,就处在一个三角形中间。我们以儿子为例,当他生下来,最初他是和妈妈融为一体的,他需要向父亲认同。也就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妈妈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就是爸爸。但是呢,爸爸是同性,这个竞争就有一个战利品——妈妈。儿子如果过多地赢了父亲,获得了母亲的话,会产生道德上的内疚感,认为自己需要受到足够大的惩罚,才能配得上如此“大逆不道”的成功。
几乎所有的小男孩心里面都有这样一个想法:和爸爸做决斗,并且赢,最后跟妈妈在一起。同样地,小女孩心里面也有“和妈妈竞争,获得爸爸”这样一个愿望。
俄狄浦斯冲突描述了这样一种两难的境地:如果我过度满足了自己,就对“我”的父亲或者母亲有攻击,但如果不满足的话,对自己又是一种攻击。
无论“我”站在哪一边,例如“我”选择了满足自己,那么潜意识会认为一个巨大的惩罚正在等着“我”,因为“我”的满足,建立在对父亲或者母亲的攻击之上。如此大的牺牲,必须匹配与之等量的惩罚。
为什么说俄狄浦斯冲突与“性”的关联非常大呢?
这是因为“性”带来的满足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强烈,以至于与“性”相关的获得,在潜意识层面都被翻译成一次巨大的成功与满足,如果有了这种满足,我们的潜意识就会认为立刻有一个巨大的惩罚在等着自己。
当一个不明真相的成年人走进了《春之祭》现场,现场“性”元素的释放,就很可能拉响ta内心俄狄浦斯冲突的警报,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这些人来说都可能如坐针毡,因为在他们潜意识看来,一个与“性”的满足相匹配的惩罚正在路上。
而且,我们需要理解的是,当我们知道面对具体什么惩罚的时候,内心的恐惧可能只有5分,毕竟我们还可以去考虑应对之策。但是,当我们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惩罚时,内心恐惧与焦虑的感受可能会到达到10分之高,因为在这个状态下,我们是束手无策的。
看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会觉得作者在胡说八道,但上述心路历程,实质上发生在我们的潜意识层面,意识层面很难察觉。
只有当我们真正坐下来冷静想一想时,这些被掩盖在意识深处的潜意识风景才会展现出来,最终完成“潜意识意识化”的目标。
只有完成了意识版图的扩大,或许这些“性”的元素在文艺作品中的应用,才不会让人觉得如此冒犯。
除此之外,艺术“性”象征化的表达方式,也是一种妥帖地照顾观众的方式。
在徐克的电影《青蛇》中,小青与法海斗法的那场戏,实际上就是一场高度象征化了的“性”相关的情节。在这场戏中,蛇尾、水流这些元素,实际上都是“性”相关的高度象征化表达,但却不妨碍我们开启与导演想要表达的“情”、“欲”、“性”相关的思考。
同样的,在毕加索包括文艺复兴时期大部分画作中,与“性”相关的元素也非常丰富。但是,通过艺术家的处理,这些与“性”相关的元素以高度象征化的方式表达出来,观者不觉得被冒犯,同时也能感受到“性”元素背后蓬勃热烈的生命力。
文章最后,笔者并不想去探讨《春之祭》究竟是色情或者是艺术,在这个作品中看到了什么是一个太主观的答案,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心中的答案,仅用对错去衡量很多事情,也会让这件事本身索然无味。
更何况,精神分析的态度,从来都不是去“矫正”某种不好的体验与感受。但是,当我们一边倒的“政治正确”地站在艺术进步的那边,要求所有人“接纳”艺术而忽略每个个体内心的真实感受,这种态度本身,就在将一部分人拒之艺术殿堂的门外。
文化的进步,从来不会牺牲一部分人的感受,要挟所有人众口一词地认同个体并不认同的声音与风景,以一种“政治正确”的姿态,将一部分人拒之门外,而是创造一个足够大的空间,容纳更多的人。在这个足够大的空间内,无论个体有没有艺术修养、有没有文学基础,都有从文艺作品中看到美的可能性。
艺术千万条,悦己第一条,希望大家都能在艺术品中看见美。
在即将开始(9月21-24日)的《曾奇峰付丽娟现场访谈演示地面课》中,曾老师与付老师将带领大家,在来访者的述说里寻找到潜意识入口。曾老师,凭借“解释”,识别与理解潜意识;付老师,通过和来访者“一起的过程”,识别与理解潜意识。殊途同归,两位老师联袂授课,邀你一起,体验在潜意识层面工作的魅力。
久等了,来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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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大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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