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人口负增长，是“意外”还是大势？
近日，佛山2022年经济统计公报千呼万唤始出来，人们得以一窥佛山去年发展的更多细节。其中多数数据符合预期，但人口数据让人稍感意外。
统计公报显示，2022年佛山全市常住人口955.23万人，和2021年961.26万人相比减少6.03万人。
虽然减少人数并不算多，但对以制造业立市的佛山来讲，人口负增长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特别是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不时传出珠三角产业外移的消息，佛山的人口数据让人们多了一层担忧。
这到底是一次偶发“意外”还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佛山应当如何应对呢？
人口增量波动下降
根据佛山统计年鉴，从2012年到2022年，佛山常住人口总增长达到158.93万人。人口数据更加精准的“七普”和“六普”对比，佛山从2010到2020年十年间，常住人口增长230.46万人，人口增长仅次于深圳、广州，居全省第三位。
2021年的9.38万人增量，成为全省第一，当时被不少媒体冠以广东“人气王”的称号。
从历年增长趋势来看，2017年之前，佛山人口增量连跌，从年增34万人下降到10万人，而2017和2018年人口增量再次陡增至25万和26万，这一阶段的增长态势和当地的人口政策高度契合。
2016年6月，佛山全面放宽购房入户的限制，只要购买佛山住宅性质的一二手房，均可入户佛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新政一出，通过购房入户佛山人口大增。
经过2017和2018年的人口高增长，感受到公共资源压力的佛山于2018年的11月份宣布不再执行原购房入户政策，改为积分落户。
2019年佛山人口增量应声跌至17万人，2020年，佛山人口增量腰斩，增量为8.74万。之后一年小幅回升，2022年直接负增长。
众所周知，2020-2022年份特殊，特别是2022年，不仅佛山，就连常年霸占人口冠军宝座的广东省整体上也出现了人口负增长。2022年，该省人口比前一年减少27.2万人，这是广东总人口70年来的首次下滑。
广东省统计局随即在官网上发布文章：《2022年广东常住人口继续稳居全国之首 稳定增长可期》。
该文章称，“2022年，广东省外流动人口减少69.2万人，这是在2022年广东疫情散发多发的因素影响下，省外流动人口暂时回流返乡的阶段性现象……由于2022年广东疫情防控政策持续时间较长，多地外省务工人员回流返乡”。
而这一解释同样适合佛山。
根据佛山统计年鉴，2020年，佛山迁入人数（省内迁入人数+省外迁入人数）为102478人，和2019年的209729人相比直接腰斩。而同时，2020年的迁出人口则比前一年增加28.6%。2021年，佛山迁入人口再次小幅下降。
佛山2022年的流动人口数据暂未公布，但是当地官方对2022年“三年来最复杂最严峻最艰难的防控形势”的定性来看，艰难程度可见一斑。另外从最能反映工业生产经营景气水平的工业用电量来看，佛山2022年全年工业用电量和每月累计工业用电量同比增长均为负。
这对2022年佛山的人口流动必然会产生影响。
通过以上分析基本可以断定，佛山2022年的人口负增长属于特殊情况下的“应激反应”。但从过去十年来看，佛山的人口增量呈波动下降的态势。新的一年以及未来更长的时间来看，佛山的经济基本面是否能支撑起当地人口止跌反弹，持续增长呢？
3月外贸“开挂”
几天前，海关总署公布了2023年一季度外贸数据，佛山表现亮眼。
佛山一季度进出口总额为1925亿元，同比增长6.2%。其中出口1690亿元，同比增8.0%，进口235亿元，同比减少2.9%，一季度贸易顺差达1455亿元。
这个数据对佛山来说相当不错且极为难得。
因为1-2月份，佛山的进出口总额同比下降14.7%，出口总额同比下降15.7%，如此开局不利的情况下，佛山3月份表现“开挂”，单月进出口同比增56.6%（名义增长），出口同比增68.1%（名义增长）。
3月份的外贸单月表现不仅拉正了季度整体数据，还让佛山在全国排名中取代天津，跻身外贸十强。外贸极速回暖，出口大增，这对于有“世界工厂”之称的佛山来说是个相当积极的信号。
当然，这和佛山的努力分不开。
可能很多人还记得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的那波“出海抢单”潮，当时一批城市的嗅觉之灵敏、动作之快为人称道，佛山是其中翘楚。
2022年12月，佛山组织了全广东首个由市级政府带队的企业家出境交流活动，佛山经贸团10天内辗转波兰、德国和匈牙利三个国家，参与了一系列博览会、交流会、企业对接会，并考察了多个欧洲产业园区。
2023年2月6日，内地与港澳人员往来全面恢复，佛山当天便组织外经贸企业代表赴香港。
2月26日凌晨1时，佛山经贸团33人启程奔赴日本、韩国开展系列经贸交流对接活动。这次“出海”，经贸团揽下超12亿元订单，成功对接包括世界500强企业在内的意向投资项目3个。
这些积极努力及成果，为佛山的外贸恢复立下奇功。
而外贸只是佛山经济的一部分，整体来讲，从已经公布的前两个月数据来看，佛山经济“超出预期”。
规上工业增加值788.08亿元，增长9.8%，比上年全年提高8.2个百分点。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制造业分别增长9.7%和11.1%。固投增长5.1%，增速比上年全年提高8.7个百分点，工业投资、技改投资分别增长56.4%和59.1%。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佛山可以提前“开香槟”了？人口回流并持续增长“稳了”？传说中的产业外迁都是假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产业升级不及预期
去年这个时候，深圳一季度外贸数据被越南超过的消息被国内外热议。很多人试图以此佐证珠三角产业大量外迁，世界工厂发动机熄火。
从微观主体来看，部分企业遭遇“黑天鹅”后外迁甚至倒闭，跨国企业为分散风险进行多元化布局的情况的确存在。但若说这会在短期内威胁到佛山的产业体系，绝对是耸人听闻。
对佛山影响更深远的，是早就存在的传统产业“离心力”。
经济观察报联合广东省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做的中小企业2023年一季度现金流调研显示：“综合成本上涨”是做外贸业务企业眼中面临的最大挑战。
改革开放40余年，中国的经济竞争力一大优势便是成本低廉，内地“三来一补”贸易的起始地佛山的崛起更是吃尽了成本红利。但是40多年过去，这一优势正在快速消失。
以劳动力成本为例，早在2011年，佛山的职工月平均工资接近3389元，而2010年印度尼西亚熟练工人平均月工资是148美元，折合人民币每月1088元左石。越南大约是每月136美元，折合成人民币每月1000元左石。
这样的成本差距下，企业外迁的动力是很足的，而如今十几年过去，佛山的劳动力成本更是快速上升。
根据《佛山市人力资源市场工资指导价位及行业人工成本信息》，2020年到2022年，佛山的制造业人均年人工成本逐年上升，且所有分位（水平）全线上升。最低分位的成本从43484元上升至51500元，平均到每月为4292元，最高分位则升至每月11652元。
面对这一状况，佛山，包括整个广东采取的策略叫“腾笼换鸟”，为此，佛山官方一直在主动推动相关企业外迁。
比如2010年左右，为推动其优势产业陶瓷业的迭代，佛山用了数年时间完成域内近九成陶瓷企业将生产线外迁。
但是多年过去，整体上来讲，佛山产业升级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2020年和2021年，佛山的先进制造业增加值占规上工业的比重均不过半，2022年前三季度勉强过半，达50.4%，但还是不及全省平均水平。2020-2022年，佛山高技术制造业增加值占规上工业比重一直是5%稍多，远不及全省水平的30%左右。
外贸方面，虽然出口亮眼，但其出口增长主要靠劳动密集型产业拉动。
统计显示，2022年1—11月，佛山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1359.2亿元，同比增长19.2%，占出口总额的26.4%，其中服装、箱包、鞋靴及塑料制品均保持两位数快速增长，而同期佛山机电产品出口仅同比增长1.9%。
一个普遍的规律是，一个经济体在发展到一定水平后，如果没能实现产业升级，则无法与高技能创新的先进经济体竞争，同时自己经济活动的各种成本已经大幅上升，更无法与新兴的、成本更加低廉的地区竞争，就会陷入停滞。
这就是我们常常听到的“中等收入陷阱”，而佛山，和整个珠三角都要极力避免这样的状况发生。
结语
如果目的只是“人口增长”，那佛山很容易就能达到这个目标，落户的口子只要稍稍放松，即使是在这个全国总人口负增长的年代，佛山也能吸引不少人口增量。
但佛山更大的问题不在于人口总量的多寡，而是它急需大量高技能人才助其完成产业升级的目标。
而引进和留住高科技人才则需要更大的平台，所谓“人随产业走”，要想让人才像“去淄博吃烧烤”一样蜂拥去佛山工作，那佛山需要有足够大和足够多的高层次平台和企业接收。但如果佛山产业升级速度过慢，则很难产生大量的“高层次企业”。
这似乎是个悖论。
如何破解这样“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需要佛山官方更大的智慧。
参考资料：
佛山统计年鉴、统计公报
佛山重启走出去“抢单”模式｜21财闻汇
常住人口增量全省第一！佛山凭啥成为“人气王”？｜南方财经全媒体
1-2月佛山经济运行总体情况好于预期｜大洋网
一季度外贸20强城市出炉：佛山进前十，郑州3月数据不妙｜第一财经
佛山11月多项经济指标下行 促民营企业升级成增长关键｜21世纪经济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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