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单亲妈妈 母子分离 公司关停! 30多岁转行自考空军医护 绝境重生!
撰稿：喻书琴
编辑：Eason
内容摘要
我叫Freda，来美13年，先后取得宏观经济学和酒店管理的双学士学位，在一家大型旅游公司做中层管理，离异，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儿子。
2019年末，我的外公突然病危。2020年2月，他老人家最终没有熬过春节。
我和刚满2岁的儿子赶回中国西安，总算见到了外公的最后一面。生活和经济的压力，是血淋淋的现实。我甚至还来不及为外公的离去悲伤，办完外公的后事，春节刚过，3月10日，我独自一人就匆匆搭往返回美国的航班，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对于我这样独自抚养幼子的单亲妈妈而言，停下来就意味着只出不进……一场失败的婚姻带给我最大教训就是：让我学会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独立。成熟，不是心变老。长大，是有能力可以照顾和保护家人。
图：Freda可爱的宝宝（来源Freda）
那个春节，很多人都在家隔离，万人空巷……全世界那时候还如看客似的围观着中国的新冠疫情，当时我还奢望着赶紧回洛杉矶，工作刻不容缓，可不敢这样在国内坐吃山空！
和我妈妈商量后，我先一人抓紧回美，看看洛杉矶总部公司有没有针对疫情的应对方案，顺便把房子收拾收拾干净，等3月底或4月初，等母亲把外婆安顿好了，再带着我的宝宝一起回美国。
我移民十多年了，和儿子都拿的是美国护照；但我妈妈拿的是中国护照，持的是旅游签证。那个时候，旅游签证特别方便，基本是想来就来，我妈妈常常一年就往返进出美国多次，所以对于申请绿卡这件事一直都没有很在意。
我10号到达洛杉矶，第二天时差还没倒过来就直接去找公司老板，毕竟疫情最开始受到冲击的就是旅游行业。我所在的旅游公司在疫情前是整个美西最大的地接，这是一个有近500名员工的老牌本土华人地接旅行社。
我当时还天真的以为，以我们老板20年来在旅游行业的摸爬滚打，而我在行业内也历练了七八年，作为这么大的公司内的一个中高层主管之一，也算是业内的“老人”，认为这就和之前公司经历的几次危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当时老板还自信和我们保证，我们这么大的一家公司，如果我们都扛不住，那旅游业的其他同行怎么办？难道都倒了不成？
最初，我和公司同事们还是满怀乐观，心存幻想，觉得再过几个月疫情就应该结束了，就可以重整旗鼓了。所以，纵使是到了发失业金领EDD的时候，大家还挺乐观，觉得还能领到钱，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放松放松也挺好。
3月19日，我刚到洛杉矶短短不到10天，LA突然发布居家命令！同时海关也不让进了!当时我就有点崩溃，但还是觉得，可能最多两三个月疫情就能好转，宝宝和我妈妈就能一起回来。毕竟，他们现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然而，到了六七月，他们还是没办法回来，我真的着急了。也就是3月到6月的那段时间，旅游业开始逐渐关停。公司给我们的说法是在家等通知，从最开始的基层员工开始遣散，直到五六月份，老板宣布管理层队伍也开始所谓的“回家待命”，那时候大家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有危机感了。
想想看，失业金一个月才2000多，对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单身汉来说，可以得过且过，对有家有口的人来说，绝对不行，而且总不能一直领EDD吧。只能另谋出路。
转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艰辛和痛苦的过程。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刚刚30出头的中年人来说，上有老下有小，从大学毕业到这几年在各自行业内的奋斗，好不容易刚刚干出点成绩，正准备大展拳脚，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以前的美西最大地接，现在沦落到只能卖卖机票，偶尔发发小散团，几个人就足够了，这真的非常残酷！昔日门庭若市，今日门可罗雀，树倒猢狲散，大家只能好聚好散，各奔东西。
我的同事现在做什么行业的都有，有的去卖房子了，有的去开卡车了，一打开朋友圈，全是以前的同事，发消息挺频繁的，推房源的，推微商的，推保险的。朋友圈看上去挺热闹，其实背后说起来也是真的凄凉……我只能祝福他们多多珍重，各自安好。
2020年6月份时，我远在西安的儿子已经快3岁了，马上面临要不要上幼儿园的问题。我妈比较坚持，认为如果孩子去幼儿园，至少可以和小朋友一起玩，锻炼他的社交能力和自理能力。
我也是纠结了很久，最后就决定送他去幼儿园。但是，他是美籍护照，去到普通的幼儿园不给收，说是不能接待外宾。还必须上国际幼儿园。国际幼儿园的价格特别贵，以西安为例，西安一个普通的公立幼儿园，一个月学费大概是三四千，好一点贵一点的可能五六千，而我儿子上的国际幼儿园一个月学费是一万多，这还不算伙食费，活动费等等。
偏偏那个国际幼儿园离我妈家又特别远。我妈一开始每天开车，早晚接送孩子。来来回回的，每天开车单程一个多小时，我妈很累，孩子也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再坚持了，两个礼拜之后，我妈说：“你舍不得出钱，我自己出！我在那边租个房子住！”
那个地方属于西安的繁华地带，幼儿园对面的小区租了一个最便宜的房子，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也要四千多。这样算下来，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开销最少也要2万块人民币！
我曾经算过一笔账。如果我儿子现在人在美国，他的花销比在国内要低的多！我家附近好一点的幼儿园也就1000多美金，七千人民币。宝宝在美国，有医保，有福利，看病不花钱；而他在国内，没有医保，全是自费！打疫苗，体检，生病去医院很费钱。前段时间光打疫苗就花了二千多人民币！我妈妈这个年纪也退休了，别人家两个人挣钱三个人花，可能还不止两个人赚钱。我是一个人挣钱，三个人花！一个单亲妈妈养全家！再加上疫情雪上加霜，公司业务彻底停摆，没有收入，可是我的生活成本，最基本的房租、水电、车贷、保险...这都大大加增了我的各方面的压力...
但问题是，我妈没办法来美国把孩子送回来，我也没办法回中国把孩子接回来。
因为我持的是美国护照，如果要回国，需要申请人道主义签证。可是，我询问了中国驻美国大使馆，他们说接孩子不算是紧急事情，因为中国很多行业都是母子分离的，都很正常，算不了什么。除非家里有人病危，快去世了，你拿着病危通知书才可以放行。我一个朋友，父亲都进急症室做手术了，医生证明也开了，只是没有下病危通知书而已，都不让回去，更别提像我这种情况了。
大的时代局势面前，我如蝼蚁，无力抗衡。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单亲妈妈都和我一样，没有安全感。表面坚强，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实际小心翼翼，步步谨慎。我不能再走弯路，不能出错。因为我的犯错成本会很高。
如今的我，是我儿子和我母亲唯一的依靠。我不能做错任何决定。任何决定的前提都必须要绝对的稳定……人一旦开始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便会一味的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年轻时候欠下的债，现在都要一一的还回来。生活，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人。如果一开始就懂得把时间当钱来看，也许年轻时候会更加认真的运用时间。
我记得我前夫离家出走找寻“真爱”的那个晚上，我哭着抱着怀里嗷嗷待哺还不满7个月的宝宝，我对他说，“虽然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照顾好你的”。这个世界乱糟糟的，怀里的小小宝贝，你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孩子永远都悬在母亲的心上，他让我变得坚韧、刚强，但同时依旧宽容、充盈，并且柔软。
我不可以一直靠领福利生活！更不可以让我的孩子看到这样生活的妈妈！当我的孩子目光落向我的时候，我希望我能变好一点，再好一点。我想要成为那个发光的存在，想要他因为有我而感到骄傲。纵使身处黑暗，也要努力的照到阳光；哪怕夕阳掉到海里，我也要背着你，去寻摸那一池子的星星。孩子，我们可以不富裕，但是，哪怕世界正在崩塌，我们也要努力一把！
疫情之下，除了病毒，随之而伴的更可怕的就是金融危机。虽然政府为了社会稳定也推出很多政策举动，然而所有行业几乎全部停摆，各行各业都在裁员缩减成本……唯一忙的不可开交，管他什么危机都屹立不倒的，只有运输行业，政府机关，军队武装力量，医疗服务和公共卫生这些吧。
开卡车？我天生眼睛没有余光；学医？要熬8年还不止；政府公务员？收入太低；有执照的本科学位注册护士要四年，我本来就在美国有本科学历，所以只需要两年，所以转行成为护士是我最好的选择。然而就算精减到两年，学费生活费要好几万！
我突然想到了军队！美国特有的雇佣兵制度，给军人提供了非常好的福利和待遇，包括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可以享受带薪培训再教育，还能支付高等教育学费。
2020年的6月，街道如此空旷，我一个人忐忑不安的走进了美军征兵办……
对比之下，海陆空三军中空军更适合我。但空军要求分数，尤其是空军的医护，比其他军种都要高。一般都是高中生大学生申请，都是十八九岁，最多20来岁，我要和这些年轻人竞争？
各种福利听上去很诱人，但现实是——我30多岁，大学毕业快十年，离异，单亲妈妈，第一代华人移民，文科生背景，要转行学医护，要做空军军官officer……那个时候，假如我告诉任何人，都会觉得我不自量力。连我自己的家人都觉得我疯了，想入非非，但我真的想再搏一把！
2020年7月，我中断了所有无意义的社交，认真复习，努力刷题，那股拼劲就象重新参加了一次高考一样！8月底，我以压倒性的优势，一次通过了空军的选拔考试。比美国本土学生的平均成绩高出了近70%。我的征兵官说我是他这些年来见过的最高分。
图：Freda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至凌晨（来源：Freda）
然而，空军的录取并不只是考试这么简单。我的征兵官试图说服我选择空军其他职业，因为医护必须要有医护专业背景和clinical practice hours。我这个成绩，别的职业还好，医护是属于专业级别的领域，我没有任何医护背景，几乎不大可能。
我当时就问他一个问题，我这个成绩管多久？他说两年。然后我有一年delay entry program，也就是说我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考虑，自己在空军的职业。
离开空军征兵办，我认真做了详细的研究。所有医护人员必须有证书才可上岗。护士需要两年，更何况我去空军就是为了学RN注册护士。最快的就是CNA，护士助理执照，两个月就可以考试。但出来说白了就是护工，最基础级别，一般的主要工作就是成天和屎尿打交道，最脏最累，工资最低，但有证书后，可以patient side working。
2020年9月底，我开始了CNA课程的系统学习。2021年1月，我去红十字会考下了执照。我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努力，做出口碑的CAN，CNA一定要做口碑就可以出圈！
在我同事看来，还属于转型比较成功的，但这中间的酸甜苦辣不为人知……我每天工作长达16个小时，一周工作长达90个小时。
2021年3月，我参加了美国空军航空航天医疗部门的面试。虽然改成电话面试，但是面试时间长达7个小时。由于我的文化课理论部分考了第一， 这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我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再说自己行不行呢？
为了这次面试，我苦练口语。面试的时候，我讲述了自己是怎么来的美国，如何从丹佛一路到洛杉矶，年轻的自己不懂珍惜，失去才追悔莫及，然后是在旅游行业摸爬滚打的八年，今天怎么样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走到你们面前。
我对他们说：“我为了有资格站在你们这些长官和面试官跟前，我没有医护背景，我无计可施，那么我自己创造医护背景！”我拿出了工作过的每家医院facility的好评和推荐，工作小时数远远超过超过其他美国本土的竞争者……
我征兵官说，你的儿子会为你骄傲。因为我都为你骄傲。You are very strong woman！
说完工作打拼之苦，再说孩子相思之痛。
去年年初，我跟儿子分开的时候，他还不会说话，一年多不见，现在都能唱歌了！其实我很失落，因为一下子就错失了他成长过程中一个很重要的阶段，他第一次正式说话，第一次背唐诗，第一次唱歌，第一次跳舞，我都不在他身边，我都没有亲眼看到。那个感觉就像时光突然之间刷了一下，然后这一段就被掐掉了。
我跟前夫离婚的时候，儿子才6个月，所以他对他父亲没有什么记忆，他以前跟我很亲，现在这一年多又只能通过视频说话，我怀疑在他的印象里，妈妈可能就跟他买的汽车和玩具一样，就是一个人工智能AI。我更担心，父母都不在身边的这种孩子，心里会不会有什么缺失。
前段时间，幼儿园组织孩子们体检，打针要扎手指，所有的孩子都哭的闹的不行了，只有我儿子没有哭。老师还特意拍了个视频发给我，说他可真勇敢，真坚强。我看了那个打针的视频，通过那个视频，能看到他小脸的表情，其实很疼，疼的都快受不了了，但他忍住了。
他放学回家，我妈还特意问他：“宝宝，你不想哭吗？”然后我儿子就说：“宝宝不哭，宝宝从来都不哭，姥姥你表扬我一下！”然后我妈就悄悄跟我说：“他不哭，不是因为他不害怕，不是因为他不疼，他是担心，他如果一哭了，别人就不爱他了，就不喜欢他了。”
连他们老师都说，感觉我儿子就像是一个小朋友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很早熟，讲出来的话特别像个大人。
图：Freda儿子在幼儿园（来源：Freda）
前几天是母亲节，老师让小朋友们每个人录一段视频，讲述妈妈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喂宝宝吃饭时时什么样子，轮到我儿子的时候，他就愣了，因为他没有跟我在一起生活，讲不出来。
这时，另一个小朋友就在旁边说：“他的妈妈在美国，被困到美国了，再也回不来了！”小孩子其实是童言无忌，并没有恶意，但我儿子一下子就哇地哭了出来。老师也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就赶紧哄我儿子：“你妈妈很快就能回来……”等他平静下来，就转移话题，让他讲奶奶生气时、开心时、惩罚时、奖励时都是什么样子，这些他倒是能很快说出来。
但明显儿子那天回家后情绪不太好。我妈就跟我悄悄说：“他以前小，不懂事，现在慢慢开始大了，马上都4岁了，他已经开始有想法了。他现在是开始要妈妈了，他再大一点说不定就要开始要爸爸了。前几天他问我：‘姥姥，妈妈为什么不能从手机里出来呢？’我说：‘你妈妈现在是被疫情卡住了，回不来中国，但妈妈很爱你，你的衣服玩具都是妈妈给你寄来的，很快，然后姥姥就可以带你去美国了，就可以和妈妈团聚了。’他就问：‘很快是多快呢？’
我听了特别难受。
我现在在做护士，有时候会感慨，我在这里照顾生病的人，我儿子在国内，生了病，我却鞭长莫及，没办法去照顾他，心里酸酸的。
一年多过去了，我儿子现在在幼儿园里面，个头长好高了，都90多厘米了。因为分开的时候，儿子年龄太小，时间久了，好像真跟你的感情就很淡了，我也害怕儿子跟我感情生分了。
我特别期待团聚的那一天。目前，我妈依然只能办理探亲签证来美国，据说很难。我妈说，无论如何，最晚今年年底一定要想办法把孩子送回来。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的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的。如果没有人守护，那就要有自己付出代价的觉悟！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但是常常流泪，就不能看见星光。
记得那一年，我二十一岁生日，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耀眼的星……
图：年轻时天真简单的样子（来源：Freda）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是一个缓慢千锤百炼的过程。人，会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千锤百炼中，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可是，那年的丹佛，阳光太明媚，使得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然而，人若无梦，夜的眼睛就要瞎了。十年一晃，不知不觉，发现自己也可以咬着牙，一个人走了很长的路了。
一直梦着能和儿子相见的那一天，等重逢的时候，他会看到的是一个坚强、上进、阳光灿烂的妈妈。
我会自豪的抱住他说：“宝宝，妈妈终于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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