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来稿集萃 | 纪念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

荒林 北京文艺评论
2024-08-25

点击蓝字 · 关注我们



纪念张洁:爱,是不能忘记的

荒林



作家张洁张洁的《无字》出版后不久,《读书》刊发了一篇才情横溢的书评,这是一篇如此有激情的书评,透过文字能感受到狂风暴雨,批评张洁不应借文学倾泄个人情绪。那时我已经反复阅读过《无字》,于是斗胆写了一篇冷静的小书评,提出张洁的《无字》不仅见证了百年四代女性的命运,也深刻关心与女性息息相关的几代男性命运,不仅揭示了战争与动荡是造成人物悲剧的根源,也深刻反映了传统父权和现代竞争是导致两性痛苦的渊源。《读书》将我的小书评稍微删节后也刊发出来。不久我接到作家张洁的电话,这是我们交往的开始。此前我们从未见面,我听闻张洁拒人千里之外。接到电话我既惊喜又感动,张洁与我父亲同龄,作为阅读她作品成长起来的晚辈,我对张洁的敬慕由来已久。电话中张洁的声音圆润舒展,是好听的北方口音。她说是从中国作协副主席张炯先生得到我的电话,她说读了我的文字,感到我很理解她,并邀请我有时间去她家做客。为了去她家做客,我准备了这个访谈,当时并没有把握她是否同意我采访,不过有了电话,我征得了她的欣然同意。如果当初知晓2005年7月《无字》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我会把访谈时间安排在获奖之后,以便让张洁谈谈她的获奖感受。但我们电话里约好了6月25日。这一天北京阳光明媚,我第一次到张洁位于前门北京文联宿舍的家。第一次见张洁的感受,可用诗情画意来形容。她开门的时候,给我一种惊艳的感觉,圆润的前额,明亮的眼眸,肤色白皙而红润,身材修长而饱满,她欣悦我的到来,笑意盈盈。这一年她已经六十八岁,但看上去美如一幅未经岁月磨损的画。她的家洒满阳光,墙上挂着她自己的画作,都是油画。我们的对话极其自然,这篇后来发表在《文艺争鸣》的访谈,基本上就是原汁原味的对话,因此保留了场景感和对话语气。虽然我是有备而来,对话的融洽和互动,还是超出我的预期,使得我有些兴奋和激动,从书外到书里,写作、生活及理想,从社会责任到唯美追求,从《爱,是不能忘记的》到《无字》,我们几乎没有停顿,一气呵成,我们彼此都感到很满意。事实上,我们后来没有做任何修改。中午的时候,张洁一定要亲自下厨做西餐,我得以见到她洁净如新的厨房和厨具,惊叹她生活讲究,一点儿不粗糙,完全不是《方舟》中写的那样子。她拿出一瓶红葡萄酒,我们一边喝,一边欣赏她墙上的画。她欣赏自己的画,并说只有油画能表达她的意念,她那幅后来被解读为张洁自画像的荒原上的美豹图,当时已经画出美豹的孤独形体,但色彩还没有完成,她说灵感来自在南美旅行。我们下午的时间就一直在谈画,谈城市,也谈男性。张洁喜欢用品味两字。她说选择画油画,更能比品味。她说最爱北京,北京是一个有品味的城市。她说到逝去的先生,充满怀念,说他是她遇到的最有品味的男人,之前和之后,她都没有遇到过。张洁如此善谈,每个话题都像一篇小美文,我倾听着,也认同着她的观点和感受。说到自己的母亲,张洁让我进卧室看立柜上的一张合影,这是一张春天的室外照,张洁和女儿站着,母亲坐在中间,灿烂的阳光照耀树叶,三代女性气质非凡,容貌秀丽。实在想象不到,饱经沧桑的张洁母亲,身上看不出一丝苦难阴霾,却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场。张洁随母姓不随父姓,气质和颜值也遗传了母亲。她说,其实绘画天赋也是母亲给的,在贫困的岁月,母亲拼凑几块布片,也会为张洁缝出一条艺术范的短裙。童年的时候,张洁梦想成为一位音乐家,可母亲没有钱为她买乐器。作文写得好,一支笔,一张纸,让写作成为张洁的救命稻草。对话中,张洁说到,写作能让她忘记烦恼。张洁是一个非常专注的人,也是一个有清晰规划的人。她说母亲的离世,让《无字》的写作延迟了两年,《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不在写作计划中,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之作”。说到“惩罚”,张洁感伤而低沉,她认为写好的文字突然从电脑消失,并不只是她悲痛中忘记保存,而是上天神秘的意旨,而她也凭着对母亲的爱和铭记母亲的意志,把消失的文字重新写出来。完成《无字》后,张洁把主要精力和时间用于油画,她选择了表意为主的方向,这与她写作的抒情风格趋近。2012年4月,她得知我为“四签名:内观与外观——廖家萍、申卉芪、喻高、詹禾艺术作品联展”做学术主持,表示很想去中华世纪坛艺术馆看一看。5月“四签名画展”结束前一天,我陪张洁去中华世纪坛看展览,她对四位年轻女艺术家的作品赞赏有加。时任中华世纪坛艺术馆执行馆长马晨风先生,陪张洁参观了艺术馆各个场馆,就艺术品收藏交谈甚欢,张洁甚至谈了想在世纪坛做一个展览的想法。2013年的元旦,北京气温低到零下15度,但画兴很浓的张洁,邀请晨风馆长和我去她家看画。张洁亲自调制咖啡,我们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她的画作。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元旦。我们赞美张洁画作唯美的时候,可能我无意中用了一个词,说张洁的油画很有乐感,乐感一词激起张洁强烈共鸣,她说回自己童年的梦想是当一个音乐家,并立刻让我欣赏她2010年的小说《是的,我听见了》。这篇小说的女主人公是一位百年前的小提琴家,男主人公无意中被女提琴家优雅无限的演奏打动心灵,爱上这位百年前的女性,孤独的时候就去她的墓地坐坐,聆听穿越时空的心声。张洁的浪漫,还是那个《爱,是不能忘记的》浪漫,但这一次,她把自己音乐家的梦,男性知音的梦,都编写成美丽的童话。

作家张洁我们的忘年交一直保持到张洁去美国之后,她写邮件告诉我,曼哈顿的家就在哥伦比亚大学附近,她希望我去哥伦比亚大学访学,就住在她家。每想到没能回应她温暖的召唤,没有去曼哈顿看望她,我就不能原谅自己。但知道她走得从容,相信她在天国也将如但丁《神曲》中的贝雅特里齐,戴着玫瑰的冠冕,在永恒的光里飞翔。

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创意研发中心主任、北京评协会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女性主义理论、文学、艺术

END




审核:安新颖
投稿邮箱:beijingpingxie@bjwl.org.cn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北京文艺评论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