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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剧场微剧评 | 中国戏剧梅花奖四十周年专场演出：梨园弟子勤习艺 梅开盛世香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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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北京评协组织文艺评论工作者代表赴老舍剧场观摩“梅开盛世”——纪念中国戏剧梅花奖40周年京剧专场演出。“老舍剧场微剧评”专栏选取周春霞、慈莲笙、崔振鹏、周姝岐、沈祖新、孙良、杨书睿、刘子璐的评论文章，从不同角度分享观剧感受。
《击鼓骂曹》（杨少彭 饰 祢衡）
《杜十娘》（沉江）（常秋月 饰 杜十娘）
《小宴》（李宏图 饰 吕布）
《谢瑶环》（花园）（张馨月 饰 谢瑶环）
《范进中举》（张建峰 饰 范进）
凤鸣鼓喧彩满堂，龙吟虎啸咏梅香
周春霞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副教授自1983年至今，中国戏剧梅花奖走过了四十年历程。四十年光阴荏苒，戏曲界以梅花奖作为灯塔与旗帜，守正创新、固本萌新、海纳萃精、精雕细琢，形成了或傲梅幽绽、或新梅初开、或盛梅怒放、或清梅溢香的一幅戏曲“百花园”的盛世梨园景观。四十年砥砺前行，梅花奖培育梨园英才、焕新传统文化、坚定文化自信的作用有目共睹。一、细琢出美玉，苦寒育梅香40年来，一朵朵“梅花”脱颖而出、遍地开花，且都成为各个剧种领域的领军人物。北京京剧院青年团青年杨派老生名家杨少彭的《击鼓骂曹》嗓音深沉宽厚、唱腔韵味十足；著名京剧叶派小生李宏图所饰演的吕布英姿勃发、勇猛威武，在《吕布与貂蝉·小宴》中的表演，将吕布的相貌俊美、自带英雄气概而又自负高傲、洋相百出演绎得恰到好处。旦角常秋月兼得荀、筱二派之风姿神韵，扮相甜美妩媚、嗓音嘹亮玉润；表演准确传神、动情入微。还有迟小秋、张馨月、张少峰……仅京剧就涌现出如此多的名家。这些梅花奖获得者的成就离不开“踏雪追梅”的磨练、培育与成就。细数历年梅花奖获得者，真可谓“细琢出美玉，苦寒育梅香”。二、曲悠意深远，故事永流传中华戏曲在几代人的辛勤耕耘与精雕细琢下，打造出一批经典剧目。这些剧目无论是人物形象、故事情节，还是主题思想，都臻于完美。更为重要的是，经典剧目的经典性，表现在其故事内核、精神内涵在每个历史阶段都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虽时代风云变化万千，其价值内核永不过时。《击鼓骂曹》突出了祢衡的仗义执言，个性直爽，也反衬出曹操的傲慢奸诈；《杜十娘·沉江》用优美的唱腔诉说着女性在封建时代的悲剧命运，让女性观众感慨身处新时代何其有幸；《吕布与貂蝉·小宴》则展示出英雄也有其缺憾，正是吕布的欲壑难填，终成为历史中的悲剧人物。观看这些经典剧目，总能给人以启发与思考。三、吐纳八面风，赓续文化脉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要载体之一的中华戏曲，源远流长。新时代戏曲文化的建设，担负着新的历史使命。它对于增强历史自觉和文化自信，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好中国故事，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梅花奖的兼容并包、吐故纳新使得新人辈出，佳作不断，催生出具有鲜明中国精神、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戏曲艺术作品，对新时代赓续文化血脉、培根铸魂，增强文化自信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总之，此次梅花奖四十周年专场演出，真可谓“凤鸣鼓喧彩满堂，龙吟虎啸咏梅香”。中华戏曲为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勤奋耕耘、久久为功，做出了令人瞩目的重要贡献。
梅花开盛世 句句达心词
闻石天慈（慈莲笙）中国戏曲学院学生阅文集团品牌作家《击鼓骂曹》与《小宴》同取材于《三国演义》。作为四大名著的《三国演义》脍炙人口，本身就拥有极大的受众市场，《击鼓骂曹》塑造了耿直无畏、嫉恶如仇的祢衡，同时依靠演员“击鼓”，吸引大批观众喜爱。《小宴》通过戏曲演员在舞台上对于精细动作的巧妙把控，尽显吕布骁勇善战之外“好色出丑”的凡俗一面，使观众在“乐”与“思”之间，有更加贴近角色的体验感，又因对《三国演义》原著的了解，引出对人物与自身的无限反思。《杜十娘》取材于明朝冯梦龙的《警世通言》。在戏曲舞台上，负心汉李干先的“实话”以“梦话”形式展现，既把杜十娘在恨金钱与恨人心的犹豫和挣扎中彻底清醒的过程完整地展现给台下观众，也在巧合中始终牵引着观众的喜怒哀乐，与当下观众市场对情感宣泄的需求不谋而合。杜十娘的柔情与绝情，以及对金钱观、爱情观的探讨，在将百宝箱中的珠宝一一抛入江中时喷薄而出，规劝女性看清自己的情感，为自己负责，将渣男不仁不义的行径剖白给社会所知。祢衡言赤裸却犹着衣、吕布调戏貂蝉而不油腻、杜十娘大骂“二贼子”并非污言秽语。这些独属于戏曲观演之间的“默许”，无一不是戏曲“雅”之所在。而观众之所以能在观戏过程中随着内容的推进哭之、笑之、赞之、叹之，也只有依靠演员扎实的四功五法，才能将观众的情绪引入其中。最终达到寓教于乐，反映社会现状，抨击黑暗，弘扬正道的目的。“梅花奖”的社会影响力与综合价值不容小觑，各届获奖者在其行业内的影响显然也不可忽视。正如早些时候“京艺苑”公众号对李宏图先生的专访，李先生认为“要加大对京剧人的宣传力度”。结合当今戏剧市场的观演关系，宣传的力度、形式、内容都应较往日有所改变。以此次京剧折子戏专场为例，三位艺术家的表演无可挑剔，而三位艺术家在行业内的知名度和认可度在提高剧场上座率方面也有很明显的体现，“以老戏带新戏”“以师父带徒弟”等形式，或许可以更好地发挥“梅花奖”获得者的影响力，反作用于行业发展。一味迎合观众口味的变化，与一味墨守成规，显然都不是造就一位“梅花奖”获得者的道路。积极发挥个人影响力，以及奖项评选侧重带来的引导作用，可以引领戏剧行业向具有历史意义的方向不断发展。如今创新剧目多有市场指向性，有时甚至为了迎合市场，抛弃传统中值得继承的部分，以至于最终反响不好，在“新”观众市场中的口碑，甚至不如传统剧目。“梅花奖”获得者在戏剧演绎上的扎实基础，是新时代文化发展“守正创新”要求的前提，也在推动行业良性发展中起到标杆作用。提高“梅花奖”与其获得者的“圈外”知名度，或许比一味迎合市场的“创新”更能成为京剧乃至戏剧界的“破圈”关键。
千百年风流犹在
崔振鹏北京师范大学博士后“梅开盛世”京剧演出不仅为剧迷带来了一场盛宴，也激活了那些文化基因中的前代风流。首场剧目包括《击鼓骂曹》《杜十娘·沉江》《吕布与貂蝉·小宴》三段，其中第一、三段是“三国”戏，在二者之间插入一段“三言”故事，便觉错落有致而不呆板。况且《骂曹》说英豪，《沉江》讲奇情，而《小宴》则兼有英雄气与儿女情，连缀成章，整场下来便有“起承转合”式的意趣。《击鼓骂曹》是传统剧目，以名士而对枭雄，以处士而傲权奸，整出剧极富张力。选段的中心在击鼓，值击鼓之际，通通鼓响与伴奏琴鼓之声辉映，杨少彭饰演的祢衡，孤傲见于身段声腔，目光神采，尤显高义。那“拔剑要斩海底蛟”的不可夺之气，于兹尽显。气不可夺者，岂止于祢衡？《沉江》中的杜十娘虽托身妓家，亦有不可屈的志气。“怒沉百宝箱”几乎是《警世通言》中最为出名的故事，那千金投水之举中，有怨诽、有自怜、有愤恨，而尤有一种追求真情而不能的哀婉。戏曲较小说话本的优势，便是通过表演、唱腔，将这些千重心曲更为直观地表现出来，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处，直动人心魄，兴发幽情。动情者岂止于十娘？虽名将亦有凡心。《小宴》是叶派小生名段，故事非常精巧，将人们津津乐道的美人计、连环计更为生动地演绎出来。历史上本来无考的貂蝉，却在后世的各种文本中被不断诉说，也一再地证明了这段故事的引人入胜。李宏图饰演的吕布雄姿英发，神采奕奕，那天下骁将的英气、意气、傲气、俗气，皆被一层层展现淋漓。正剧中有谐趣，这本身即是一种“伟大的游戏”。三段故事看似是三个片段，但却俱有骈散错综的辞章华彩，寓教于乐的道义追求，陈说自我的主体精神，显露着戏曲艺术的独有魅力。于是，千百年的故事，千百年的风流，始终未被雨打风吹去，而藉由艺术不断获得新生。
梅开盛世，再现经典
周姝岐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2023年11月29日，纪念中国戏剧梅花奖40周年“梅开盛世”京剧专场演出于老舍剧院盛大举行，京剧传统剧目《击鼓骂曹》《杜十娘·沉江》《吕布与貂蝉·小宴》一一上演。《击鼓骂曹》是经典三国戏，以情节见长，短短几十分钟，便将祢衡与曹操之间的冲突展现无疑。祢衡的扮演者杨少彭唱功了得，其在剧中的唱腔高音区多，板式皆为【西皮】。本剧中，最精彩的当属击鼓骂曹片段，鼓声配合乐声，疏密有致，铿锵有力。骂曹唱段，情感饱满，慷慨激昂，生动形象地展现出祢衡这一狂士形象。《杜十娘·沉江》是典型的文人负心戏。杜十娘眼神及其唱腔的变化，共同展现出她从期待到失望，直至绝望的心路变化。经由常秋月的演绎，观众既看到了热情可人，将幸福寄托丈夫的女娇娘，也看到了心灰意冷，痛打渣男的女强人，其做工细腻、俏丽，身段洒脱洗练、舞姿曼妙绰约，唱腔委婉柔情，感人至深，极富韵味。《吕布与貂蝉》是京剧小生叶派艺术的代表作之一，《小宴》一折是全剧的核心。【西皮娃娃调】唱段生动地展现吕布这一莽夫为了在心爱之人面前夸耀自己而努力遣词造句，却因才疏学浅以致唱词浅薄粗陋，较好地展现了吕布的心态。叶派小生李宏图所扮演的吕布扮相英武俊美，念白张弛有度，嗓音高亢婉转，表演独具特色，塑造出的吕布形象既气宇轩昂又生动可爱。40年来，中国戏剧梅花奖不断推动我国戏曲舞台艺术的发展，推角儿、助戏，成就斐然。本次展演活动展现了戏曲经典的艺术生命力，祝中国戏剧梅花奖生日快乐，期待中国戏剧梅花奖未来能够更好地发挥引领和带动作用，评选出更多的好角儿和好戏，推动我国戏曲艺术繁荣发展。
梅韵显峥嵘
沈祖新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博士研究生中国戏剧梅花奖是中国戏剧界的重要奖项，数十年来，无数的戏剧名家获此殊荣。“梅开盛世”京剧专场演出，既是嘉奖京剧表演艺术家们勇攀艺术高峰的不懈努力与虔诚热情，也为北京戏迷奉上了一场艺术盛宴。杨少鹏、常秋月与李宏图是北京京剧院的“台柱”，由他们主演的《击鼓骂曹》《杜十娘·沉江》与《小宴》是三出传统戏，分别代表着杨派老生、荀派青衣与叶派小生的艺术特色。杨少鹏饰演的祢衡突出了人物性格的狂狷不羁与面对曹操时的不卑不亢，标志性的西皮调象征人物情感的层层递进，直到击鼓将人物的愤恨情绪表现得淋漓尽致。杨少鹏的鼓更是硬气刚劲，“咚咚咚”的鼓声敲出了观众澎湃激越的心声。常秋月饰演的杜十娘颇有灵性，从出场时的幸福到知晓自己被李甲卖给孙富时的失望，再到李甲梦中吐露爱财本性时的绝望，最终到沉江时的决绝，如此复杂多变的情绪递进，配合着常秋月高亢苍劲的唱腔，一段又一段的打更声，演绎出杜十娘悲哀与酷烈的内心。李宏图主演的《小宴》是全场的大轴戏。李宏图扮相俊朗，精气神十足，出场亮相时就尽显吕布当时志得意满的精神状态。他抓住吕布勇猛倨傲与贪酒好色的反差，惟妙惟肖地表现吕布看到貂蝉时的眼神与动作：在看到貂蝉时，吕布的眼神会盯住貂蝉不放，尤为精彩的细节是故意用翎子滑过貂蝉的面容，配合貂蝉羞赧的做派，吕布的大笑直接表现出人物的好色与轻浮。李宏图的唱功，更是无需多言。三位主演都是当今的京剧名家，他们做工正派，嗓音颇佳，对于流派的研习更是炉火纯青，正处于自己艺术生命的高峰期。他们犹如在漫天大雪的冬日盛开的梅花，在一片白茫茫中闪烁着耀眼的梅红色，用独树一帜的艺术韵味，显示出当代京剧人的峥嵘与昂扬。
折子戏专场是艺术家的试金石
孙良中国艺术研究院戏剧戏曲学博士研究生折子戏是戏曲全本戏中的精粹，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严密的结构、鲜明的人物形象和精湛的表演技艺，是戏曲舞台上由来已久的独特演出体制。折子戏突出了演员主体，尤其需要演员为角色和情节注入新的精神。借由纪念中国戏剧梅花奖四十周年的庆典，数朵“梅花”齐聚舞台，以折子戏的形式为大家奉上演出。杰出的艺术家与经典剧目相呼应，为我们呈现了一台艺术盛宴。《击鼓骂曹》是这一专场演出的打炮戏。剧中的祢衡是有胆识的名士，他赤裸上身在堂下击鼓，大骂曹贼。该剧借名士之口，反映了百姓的心声，与昆曲《疯僧扫秦》中疯僧对奸臣秦桧的辱骂，有异曲同工之妙。主演杨少彭的嗓音宽厚透亮，在音色上塑造了祢衡这一忠义之士光明磊落、胸无罅隙的性格特点。擂鼓技法是该剧的特色。全折中的三个鼓套子编排各异：先在静场中擂鼓三通，声声入耳；后与胡琴合作演奏曲牌，激扬奔放；终在痛斥曹贼后一段收煞，气势雄浑。杨少彭的擂鼓技巧娴熟，尤为难得的是在鼓套之上，传递了人物情感，使这一技法为该剧的人物形象和整体艺术效果增光添色。《杜十娘·沉江》一折，是荀慧生先生的代表作。全折以唱功吃重，板式繁多，行腔很有新意，润腔极具荀派特色。常秋月的表演层次分明，情感真挚，特别细化了杜十娘沉江前整夜未眠的心理过程，最后与李甲、孙富两人对峙，酣畅淋漓，将人物的悲剧性渲染到极点。略有争议的是杜十娘从良后的穿戴：亮片缝制的大红色短袄裤，头上戴满头的亮钻是否合适？由于荀先生的影像资料阙如，这部作品的穿戴规制已不可考，但整体看来，华贵艳丽的服饰与杜十娘玉洁冰心的奇女子形象不甚相符，反而有繁复花哨之感。《吕布戏貂禅》是各剧种广泛流传的经典折子戏。相较于其他剧种，李宏图主演的京剧版本，在翎子功的技巧上相对简练，重在突出吕布这一人物的勇猛无谋、骄傲自满的性格。他的嗓音激越高亢，高低无阻，身段上功架拉得很开，功底深厚，将吕布见到貂蝉后的情绪波动细致刻画出来，表演几近炉火纯青。略有不足的是，这是一出三角撑戏，除吕布外的其他两名角色未构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貂蝉的表演突出了她操弄权谋的心计，而没有表现女性的温婉和被动，在打背躬时多有锋利的眼神流露，显得这个人物不够可爱。王允的表演少了老谋深算的味道，使这一人物有举荐之意，乏谋略之才。观看现场演出，尤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即时性交流和现场艺术的魅力。在笔者看来，这一专场的圆满成功与戏码的选择、编排，以及采取折子戏的演出形式有着紧密关系。回归传统，激活传统，增进观众与演员、艺术与时代之间的交流，是推动戏曲传承和传播的良策。如戏剧梅花奖得主这般的顶尖艺术家，也应在排演新创剧目和全本大戏的同时，不断打磨传统折子戏，深研、传承前辈保留下来的艺术精华。而此次演出无疑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角儿绽梅枝自芬芳
杨书睿北京语言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从狭义上讲，中国戏曲是角儿的艺术。一出戏的效果如何，除了看行当、情节、舞台技巧与设计外，演员要占更多的份量。“梅花香自苦寒来”，不同剧种中可被誉为角儿的演员，无一不是在多年沉淀心灵、勤学苦练的基础上，凭借过硬的实力与独有的魅力赢得了广大戏迷观众的认可、信任与支持。在某种意义上，连续举办三十一届的中国戏剧梅花奖正是检验演员能否成为角儿的试炼场。11月29日，纪念中国戏剧梅花奖四十周年京剧专场演出在老舍剧院举行，三位梅花奖得主同台献技，尽显角儿的卓绝风采。《击鼓骂曹》中，杨派老生杨少彭一段“击鼓”手腕灵活、鼓声悲壮，有金石之音，【快板】“骂曹”急而不乱，词清声亮、神气充实，将祢衡英才卓荦却被侮辱轻慢、奸臣当道贤士难遇明主的慷慨愤懑一抒而出。《吕布与貂蝉》中，叶派小生李宏图扮演的吕布在端庄英武的人中豪杰与赖声赖调的好色小丑的反差形象之间横跳。李宏图扮相俊秀、唱腔脆亮，此折戏偏重唱念表，便更放大了这一优点，整体看来虽滑稽讽刺，却也不失幽默可爱。此次演出的三折戏中，最具悲剧性的莫过于《杜十娘》。荀派花旦常秋月人物刻画细腻，以杜十娘的心绪变化牵动唱腔婉转，哀怨悲惋中透露出心志坚韧，格外动人心弦。杜十娘虽流落烟花地，但心性纯贞、向往爱情，她对李干先的爱固然有希望依靠其摆脱妓女身份的原因，但更多是对寻一真心人托付终身的美好期盼。在知道自己竟被心上人卖与贼人孙富之后，她虽悲叹自身薄命、遇人不淑，却也明白不幸的根源在于当时“吃人”的等级制社会，她在船上痛骂李孙二人，更是痛骂金钱至上、灭害真情的不公世道。当她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这一现状时，便毅然投江，自鉴清白，以作抗争，这正是杜十娘形象的可贵之处。“顷刻冤魂化杜鹃”等三段【快板】情绪层层递进至高潮，又陡然转为【散板】，一句“十娘沉冤天地鉴，千秋遗恨永绵绵”令人回味无穷。对演员来说，梅花奖可谓是中国戏剧界的最高荣誉，它与获奖者之间实际是以守正传统文化精魂、创新人民文艺生活为目标所形成的双向奔赴关系。以常秋月为例，“摘梅”之后她更加勤勉，不仅臻熟已修习的常演剧目，还在院团支持下复排了多部荀派老戏，如《丹青引》等，令许多尘封已久的剧目在当代重现风华。这既是戏曲文艺工作者的担当使命，也是对戏曲艺术传统的继承发扬。与此同时，梅花奖的荣光也在激励着更多的青年演员精进自身，以贴近群众生活的心境创作、演出更多彰显戏剧魅力、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勇攀新时代的艺术高峰。
梅开盛世，戏韵正浓
刘子璐中国艺术研究院戏剧戏曲学硕士研究生十一月末，迎着凛冽的寒风，在老舍剧场的舞台上，“梅花”正开得热闹。锣鼓响，人声沸，好戏开。众人欢聚于此欣赏第一场京剧专场演出，共同庆祝“梅开盛世”，纪念中国戏剧梅花奖40周年。杨少彭、常秋月、李宏图三位梅花奖得主上演传统京剧折子戏，带来一场绝美的视听盛宴。《击鼓骂曹》激昂振奋，杨少彭在收放自如间，将狂士祢衡的怒与忠展现得淋漓尽致。他身形挺拔如青松傲竹，唱腔恢宏贯耳，擂鼓张扬狂放。面上斜目怒视，手中鼓声铿锵，一个“岂与俗子共论乎”的祢衡便在观众的叫好声中鲜活起来。《杜十娘·沉江》可悲可叹，常秋月深情细腻地演绎了一个“痴情女遇薄幸郎”的悲剧故事。她的“五更唱段”情感层次分明，曲曲递进。从哀叹命苦、回忆往昔到百般挣扎、心存侥幸，再到恨意萌生、清醒赴死，大段唱词哀婉动人，在一声声“苦哇”中，将悲伤绝望的情绪推至高潮。《吕布与貂蝉·小宴》惊艳四座，李宏图扮演的吕布实在精妙，将其骄矜风流、张狂自负的性格体现得恰到好处。尤其在调戏貂蝉时，演技放一分会显得吕布低级庸俗，收一分则显不出他的狂热轻佻，可见演员功力之深厚。这一晚的演出可谓酣畅淋漓，叫好不断。传统戏曲剧目仿佛穿越时空而来，走过金戈铁马、英雄往事、痴男怨女……落在现代的舞台上熠熠生辉。如今梅开盛世，戏韵正浓。我们当然有理由相信，在时代浪潮起伏、百艺竞秀的今天，传统戏曲从未失去艺术魅力。只要文艺工作者坚持传承经典，守正创新，戏曲必将如凌寒梅花般傲然怒放。届时，赏梅之人自然会寻香而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