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剧场微剧评 | 舞剧《一场》:听,来自青春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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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中的舞剧
刘垚梦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宣传主管《一场》是一部带有实验性质的舞剧,在一个半小时的表演里,融合了音乐、戏剧、舞蹈等多种艺术手段,在观看的过程中,也让观众在多个艺术门类间不断跳跃,甚至在心中发问,这是否是一场舞剧?
这是一出以“爱”和“人生”为主题的舞剧,开场舞台由透明塑料布和涂鸦文字组成的舞美背景,把人们瞬间带入市井小巷。男舞者一曲情歌清唱的哀婉小调,求之不得与落寞的心情油然而生。转场在玻璃球旋转的迪斯科舞厅,仿佛回到迷梦飘荡的上世纪90年代,三个热血青年在舞厅里被一位时尚女孩所吸引,女孩自由放纵的舞蹈体现出她的桀骜不驯与高不可攀。舞台灯光瞬间熄灭,如一场大梦终结。白雪纷飞,一席白裙的舞女踩着电动滑轮缓缓驶向舞台,仿佛逝去的青春不堪回首。舞剧最终,男人和女人在撕成碎片的床垫上翻滚跳跃,就像支离破碎的人生,令人向往又找不到出口,命运的答案只能留给观众去思索。
整场舞剧用一种碎片化贴合的方式,融合着舞者的演唱、念白和舞蹈,在杂乱无序的剧情转换中,传递着“如果永恒缺席,我们是否应该短暂醉入。生活中很多无序的偶然都会成为永久的刻痕”这一思想主题。在短暂与无序之间,这场似歌、似戏又似舞的实验性表演带给观众的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的奇妙体验。
“土”“俗”之间,野蛮生长
钦育敏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由舞蹈演员朱凤伟自导自演的舞剧《一场》,是一场属于县城青年的戏剧,它包含着县城青年身上常见的多种元素——为生活而打拼的执拗、遭逢爱情后的狂热与失落,在“土”与“俗”之间迸发出强烈的生命力。创作团队毫不避讳剧作的“土”“俗”特色,以一种鲜明的“塑料味”抵达县城青年们的真实人生。
这种鲜明的县城风味,首先体现在该剧的舞台置景上。透明的塑料幕布上,凌乱地张贴着鲜红的印刷体大字,主舞台的装饰风格显然脱胎于小城镇里的万千店铺。而主人公手中的桶装矿泉水,迪斯科舞厅里的闪亮灯球,则揭示了小镇青年们的生活状态和娱乐生活。被撕成碎片的床垫,更是直白且粗暴地展示了县城青年们的恋爱——没有风花雪月般的文艺气质,男女演员只是在床垫上拥抱起舞,直面最原始的情欲。
其次,《一场》通过加入流行音乐,和县城青年的情感世界形成了链接。剧中出现了大量流行金曲,包括《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后来》《恰似你的温柔》等歌曲。这些流行文化符号的确代表着县城青年的精神生活,但泛滥的音乐,在一定程度上折损了舞剧在情感表达上的力度。流行音乐是一种已经充分加载的程序,舞剧《一场》本来以舞蹈演员的表演为主角,流行音乐反而喧宾夺主,舞蹈也就容易被热门金曲覆盖,成为一种自动沿袭流行歌曲情感模式的工具,从而减弱了其独特性。
除了鲜明的县城气质,《一场》还表现出游走于先锋与实验之间的创新性。剧情设置了主角和观众席的互动,利用大荧幕放映短片,混合了现代舞、肢体剧、大段念白、KTV式的歌唱,在小剧场中玩转了各种表达形式。但在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形式背后,舞蹈和剧情之间似乎缺少有效的衔接,令人感到惋惜。
“一场”躁动不安的县城叙事
王金阳多伦多大学戏剧学在读硕士生没有聚光灯,舞台陷入了黑暗,只剩下赤裸上身的舞者站立在舞台中央的一支话筒架前面,全场只能听见他在疯狂舞蹈之后的沉重喘息声——他在为这场由他自己编导的舞剧做一个没有结尾的结尾。
粗犷,野性,这是我对《一场》的第一印象。这场由独立舞者朱凤伟编导、表演的舞剧,以短小精悍的体量、以怀旧小镇为主要场地,为观众呈现了极具个人色彩的表达。观众在被撕碎的个体跟前,看到肉体在舞台当中以似是斗殴的舞蹈动作不断地动,也看到年轻人在诞生于蛮荒小镇的爱情中肆意飘荡。这些可见的内容体现为三个方面,有舞者的街头斗殴,有音乐与灯光的配合,还有深层次的爱情主题。
在舞者的身体动作中,我们看到了街头斗殴的原始粗犷和无法抑制的能量。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搏斗,这种表现形式不仅仅是身体力量的展示,也是内心冲突的外化,包括服装的撕裂翻飞,舞者的吼叫和喘息也能被听得清清楚楚。这些因素无一例外都诞生于舞者粗粝的、不经修饰和美化的舞蹈肢体动作中。在这样一种非语言的表达手段下,情绪被无限放大。我作为观众在座椅上感到了极大的不安,也许是表达的情感太过真实,我下意识地掌心出汗。直到舞者打破了舞台的边界,高举拳头一跃而下。
音乐与灯光的结合在《一场》中起到了推动叙事和强化感官体验的作用。刺耳的音乐节奏与突兀的灯光变换相结合,为观众营造出一种即兴和不可预测的舞台氛围。这种设计巧妙地利用了观众的感官,引导他们进入到剧中人物的精神状态,感受那种几乎是肉体的冲击。舞者赤裸的上身与冰冷的塑料幕布不断交织,这样的安排给人带来的强烈不适感。但这种不适感并没有让观众脱离舞者的舞蹈而感到“难受”,而是增进了观众与舞剧中故事的共鸣。宛若建筑工地一般废弃的舞台布景,是剧中人背离的小镇的写照,也是他们无处安放的、躁动而感性的灵魂的归属地。值得一提的是,在高强度频闪的灯光下,舞者的动作在观众眼里形成了抽帧的效果,让本来流畅的动作变成如胶片一般的定格动作的组合,再搭配上马勒第二交响曲“复活”的第一乐章,非言语的冲击被施加到了观众身上。
至于爱情,它在这部舞剧中并没有被加以温馨甜美的描绘,而是以一种深层次的、激烈的、甚至是痛苦的方式呈现。它挑战了观众对爱情的固有认知,通过舞者在舞台上的表演,让人感受到在爱情中存在的力量与冲突。这种力量既有可能推动人们走向彼此,也可能撕裂他们,展现了爱情的双重性。
你要跳舞吗,你还要跳舞吗?
陈莉莉北京舞蹈学院舞蹈学硕士研究生在舞剧《一场》中,音乐的应用是多元且丰富的,然而一段特定的旋律“你你你你要跳舞吗...”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大朱用一部荒诞而真挚的作品回应了这个问题,显然这也是每一位热爱舞蹈之人的心声:“我必须跳下去,而且要跳好每一场。”
该作品复古的音乐、刺眼的灯光,以及荒诞的对话,似乎都在挑战传统舞蹈的范式。这种似乎青春期一般叛逆的表达,反而更加凸显了大朱的诚意。它不仅仅是一种幼稚的执拗,也是他对舞蹈纯粹的追求。
在舞蹈的学习过程中,每个舞者可能都会遇到一种“拧巴”的状态——既渴望系统训练的规范,又抵触这种限制。即使表演中通过肢体与对话表现了舞者“那你走吧”的嘴硬,但他依然深深传递了对舞蹈的不舍。
在舞剧的最后,大朱说他对结尾感到迷茫。尽管他听了很多、看了很多,尽管他有条件跳好更抓眼球的动作,他却觉得那都不是他。也许这不是他对结尾的困惑,而是他作为舞者,在面对观众与自我,在面对现实与理想时,陷入了挣扎。所以他自己的照片投影在自己身上,在舞台上追逐着、挣脱着,这是他对自我的探索。
最终他说:“我爱舞蹈,我爱跳舞的人”。这是他对自己青春的回顾,也是对舞蹈的致敬。尽管青春残酷无情,尽管未来充满迷雾,但他对舞蹈无怨无悔。
大朱用《一场》叙述了他那懵懂且未经雕琢的青春,也在用他余下的青春去追寻和定义自己的舞蹈。
自我独白中的游戏人生
卢画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导演朱凤伟(大朱)因《舞蹈风暴》而“出圈”,他顶着著名舞蹈家杨丽萍御用男主角的头衔,从《平潭映象》的驭龙王子,到《春之祭》中的大祭司,再到《十面埋伏》里的项羽。与这些大场面舞蹈作品不同的是,属于大朱自己的《一场》专注细小的情感,从爱欲情感入手,剪辑人生中的一幕剧情。
舞者在舞台呈现的生命体验中,爱欲游戏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不同于传统舞剧让身体发声诉说故事,《一场》的开头似乎比话剧走得更远,互动式表演将观众拉入游戏之中,县城风格的情歌串烧与先锋的现代舞部分产生的不协调感,也许恰如梦境般发展的失控人生。如果说《一场》的前后部分是现代舞剧编排的突破性尝试,那中间的舞蹈部分则极力展现了大朱以及女舞者陈佳乐卓越的舞蹈水平,女舞者与四位男舞者的托举与拉扯,以野性的舞蹈形式表达个人面临情感纠缠时的混乱状态。
在舞台呈现上,《一场》同样打破了观众的心理预期,塑料幕布上拼贴的关键词汇,是对剧作内容的概括,同样也是大朱个人经验的速写。舞剧中间部分,散粉、灯光、音乐的配合,呈现出类似影像表达中的掉帧效果,是个人情绪的象征化外显。对大朱来说,游戏人生是激烈与肆意的,也是迷茫与突变的,结尾部分灯光将大朱的头像映照在剧院各处,舞剧的私人化表达满溢,这样的结尾在其他人看来也许不是最佳的选择,但大朱选择了这样的表达,完成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场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