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剧场微剧评 | 话剧《老舍五则》:描摹市井百态,洞察悲喜人生
点击蓝字 · 关注我们
话剧《老舍五则》(2024版)之《柳家大院》剧照
来源:北京剧协话剧《老舍五则》2024版将继续沿用由舒乙先生推选的老舍先生的五个短篇小说,这些故事从不同层面展现了老舍先生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对人性的深刻洞察。这五个故事分别是《柳家大院》、《也是三角》、《断魂枪》、《上任》和《兔》。每一则故事都是那个时代北京平民市井生活的缩影,浸透着老舍先生对于底层社会与普通民众生活的熟悉与关切。多变的时代,不变的人性,这些似曾相识的生活与人物,从伟大的文学家老舍先生的笔端诞生,熙熙攘攘地活跃在老舍文学作品深处,带着所铭记的一切温情与哀伤。再度将老舍先生的五则短篇小说搬上舞台,戏剧创作者将以现代视角,带着您一起走进老舍的文学世界,不仅体验老舍先生洗炼精致、朴素自然的语言魅力,并在多角度的市井人生故事里,深入老舍先生睿智的批判和深沉的反思中。《柳家大院》一则家庭的悲剧,公公、丈夫和小姑子无止境的欺凌,让独自为营的媳妇走上不归路,媳妇悬梁自尽后,周围所有的亲历者又互相指摘埋怨,谁都对此事不想负责;《也是三角》一对穷苦的拜把子兄弟,一个被父亲卖掉的媳妇。直到大婚第二日,才知道一个小媳妇竟然嫁给了两个把兄弟。兄弟共娶一个媳妇的心理挣扎,小媳妇不愿接受的抗拒,一股莫名的不安在三人头顶盘旋;《断魂枪》一家没落的镖局,意外迎来了一位前来“踢馆”的壮士,随着社会的演变功夫和镖局的价值也在同时光一起流失了,英雄末路的沙子龙深藏着对曾经的眷顾与无限的伤感;《上任》以戏谑的手法,呈现了曾混迹黑社会的头目成为治安官后与以前同党的纷争。黑白两道的势力较量,让“从良”的尤老二并不能如鱼得水,而这两边处理一旦有失偏颇必定要付出成倍的代价。《兔》上演了一位原本是票友,却在周围人的鼓动下匆忙下海的男戏子,逐渐丢了坚守和专业,迷失自我的悲剧。话剧《老舍五则》重启,与14年前选择大舞台保利剧场首演不同,这次选择“回家”,回到了更加紧凑的老舍剧场重新出发。14年光景,可以让一台好戏日渐经典,也可以让一代青年茁壮成才。这一次,是林熙越从父亲林兆华导演的手里,接过老舍的文学火炬。《老舍五则》选取老舍短篇小说里五个旧社会老北京市井故事进行单元化创作,这也是老舍短篇小说首次被搬上舞台。其中《柳家大院》讲述被公公、小姑子和丈夫霸凌的小媳妇被逼上吊的悲剧,《也是三角》写了一对拜把子兄弟共娶一妻的荒唐事,《断魂枪》思考的是传统武术和文化在西方文明碾压下的失传,《上任》用戏谑的手法揭示官匪一家的荒谬,《兔》则是一个被包养的男戏子的同性悲情,题材涉及京剧、功夫、黑帮、家暴和三角婚姻等。林兆华导演用戏剧的手法赋予这些故事全新气象,遂成为老九门下京味文化和市井民风的又一典藏。现如今新旧版对比,最大变化莫过于舞美设计带来的时空重塑,尤其“巨物”到来的错乱与压迫感。想当初林兆华导演大胆尝试以竹为媒,用巨型竹帘的错落营造出某种中性空间,实现五大空间转换的同时,让五个毫无关联的故事和谐统一。空间上,林熙越则以木为介,巨型梁柱以“提线木偶”形式实现空间的流转。它横七竖八时,是《柳家大院》错乱不堪的大杂院;立起来,是《兔》的亭台楼榭;斜躺着,既是《也是三角》里的新婚洞房,亦是两位男主人公驿动春心的写照。林兆华的布景,在简洁的光影烘托下,与以静制动的演员调度组合成低调的水墨意蕴。林熙越反其道行之,用梁柱厚重与巨物感,营造扭曲、张扬、诡异而压抑的氛围。《柳家大院》梁柱的错乱与横亘,犹如残墙断壁,与小媳妇的悲情呼应。故事并没有追随原著从头说起,而是从小媳妇之死切入,一面“追忆”她生前遭受的家庭霸凌,一面“展开”她死后家人们的种种不堪,而死后的小媳妇一角不再是舞台上躺着的“道具”,而是念叨着“我该死”的台词以“鬼魅”之躯不时“乱入”,为故事平添诡异氛围的同时,在叙事节奏上拨弄琴弦。这种舞美与改编的新契合,既不失旧版对老舍文学故事的探求,同时在视觉调度上谋求新的变量。最大的视觉冲击莫过于《也是三角》。《柳家大院》小姑子“命运轮转”的戏码刚落幕,残檐断壁在“提线木偶”的操作下徐徐运转,最后定格成一个斜躺的“热辣女子”。这部分故事结构变动不大,亦深得老舍原著精髓。故事表面上是两个穷哥们共娶一妻带来的伦理探讨,实际上是旧社会扼杀人性的“万花筒”一角。故事在哥俩的议论与纠结中戛然而止,但两性的话题撩拨似乎刚刚开始。《老舍五则》中《柳家大院》《兔》和《也是三角》三则涉及“性”,其中《柳家大院》和《兔》均与悲剧的“命”为落幅,唯《也是三角》以荒诞之幽默,撩拨“情欲”。话题之“辣”,让舞台背景“热辣女子”一次次从视线中跳脱起来,甚至是“喧宾夺主”地扑面而来。可以进一步揣测,“提线木偶”对梁柱造型的每一次改变,都有对位呼应的寓意。《上任》里的办公室空间,立柱外摆如趴窝蛤蟆,不仅空间压抑,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断魂枪》里耷拉“脑袋”或扭曲的梁柱,与大厦将倾的时代背景对应:英雄不再,壮士归隐。武人的绝技“断魂枪”在洋人的火炮面前,已然丢“魂”,不再传承。14年前首演时,《断魂枪》在五个故事里最为寡淡,14年后恰逢我“大国重器”频出,新时代的“断魂枪”已然在手,这段故事重现舞台,也就有了别外的意义。新版《老舍五则》,对布景的转换毫不掩饰。连接梁柱的威亚,旋转抽拉的绞盘,统统暴露于观众视野,演员在表演之余,甚至可以对颤抖的梁柱伸手矫正,仿佛换景本身也是演出的一部分。这也无怪,《老舍五则》的故事,聚焦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旧社会市井生活,都是时代激流中的小老百姓,他们要么穷人相欺,要么认命自绝,要么黯然退隐,要么狡黠混世,哪怕像《兔》里的小陈,牺牲妹妹和自我“下海”一搏,最后的挣扎不过自掘坟墓。一个内忧外困的时代,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巨手,拉扯着每一个无助的生命,林熙越只是把那只无形的巨手有形化,搬到了《老舍五则》的舞台上罢了。当然,“提线木偶”一词似乎并不生动,也不尽准确,用潮流点的话说,这是年轻一代导演林熙越,给《老舍五则》带来的“傀儡术”。
《老舍五则》由老舍先生的五部短篇小说改编而来,是一部拼盘戏剧。虽然五则故事相互独立,但丝毫不显割裂,反而在同一个主题贯穿之下,生发出更为复杂、缠绕的人生况味。很长一段时间内,戏剧的批判性被刻意悬置,而本剧借助经典文本的力量,再一次将批判精神唤醒,从笑骂戏谑的市井生活中提炼出理性省思。它的复排重现,正如老舍先生所说——我想写一出最悲的悲剧,里面充满了无耻的笑声。
《断魂枪》最为传奇。从武林江湖的一段往事中,我们看到时代变迁里,传统绝活的衰败和倔强,也看到思维方式的更新和进取。沙子龙的转身既充满了无奈,也传递出不破不立、拥抱变化的决心和勇气。于是,我们从这个略带喜剧色彩的人物身上,看到了一种决绝的力量。《兔》的主题与前者类似,但反映了不同的立场。票友在躁动的社会氛围里是否要选择下海,本质上是一个关于如何看待诱惑的命题。积极拥抱变化,但需要时刻恪守道德伦理的底线,这里讲述的是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也是三角》取材于经典话剧《茶馆》中的一个段落。反映了畸形的社会现实塑造出的畸形情感关系。大哥和二弟的关系变化体现出的人性挣扎,让人啼笑皆非却细思极恐。五个故事中讽刺性表述的最为直接的是《上任》。昔日为匪、今日为官的尤老二苦于无法摆脱自己的不堪过往。他在两种身份中不断游走、迷失的经历,把观众拖入对所谓“正义”底色的深度思考。《柳家大院》无疑是五个故事里完成度最高的。借由一个突发的悲剧事件,作者精准描述出被裹挟其中的各色人等的不同表现。他们的惶恐和愤怒,告白与狡辩,合谋完成了对死者的二次剥削。在贫穷不断的侵蚀之下,人性发生了难以想象的蜕变,同处底层的人们之间不遗余力的诋毁和倾轧,如此荒诞,却又如此可怖。
跨越百年时空,《老舍五则》在今天看来仍然颇具现实意义。戏剧中的人物和故事以不同的变体,在当下的各类社会场景中反复上演。我们需要戏剧,尤其是《老舍五则》一样的戏剧,它就像一面镜子,面对它,我们或嬉笑、或扼腕,但其实我们看到的都是我们即将甚至正在表现出来的样子。
如果说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是北京的名片,那么根据老舍五部短篇小说改编的2024版小剧场话剧《老舍五则》,可谓持续擦亮北京城市名片的又一次创新探索。
《老舍五则》于2010年亮相于香港艺术节。2024版于3月1日在北京老舍剧场正式拉开帷幕。新版一如继往地汇聚了老舍先生创作于二十世纪 30 年代的《柳家大院》《也是三角》《断魂枪》《上任》《兔》五部作品。其舞台空间表现更具现代性,舞美设计由先前版本的草帘子改为可活动的木质悬吊装置,形似一个会呼吸的有头有躯干四肢的生灵,不动声色变幻于天上地下。随着剧情和音乐的走向,装置与剧中人物命运相呼应,时而似女子侧影不失妩媚,时而仿佛卡夫卡《变形记》里变成“甲虫”被碾压的主人公。其间女子血红的盖头一再出现,令人触目惊心。时空明明灭灭被不断切割,也是对当时北京平民市井生存状态及荒诞人性作了更直观的摹状与引申,五则戏剧片段得以有机顺承,整出剧目更具气势。
2024版《老舍五则》少了一些闹剧式的“肆畅”,多了一些悲悯与“内收”。《柳家大院》里受全家欺凌而悬梁屈死的小媳妇,演员不再时而挣扎着要起来“诈尸”,而是魂魄游离于生者之间,尽管对己多发诅咒;《也是三角》中一对拜把子兄弟上演了一出荒诞闹剧,讨价还价共“娶”一个媳妇,妇人全不知情,剧中并未强加渲染;《兔》中票友为“下海”而疯魔,不惜搭上了亲情,遭遇捧杀、被军阀包养,仍执迷于“为了艺术”,剧中处理少了戏谑甚至嘲弄,多了几分含蓄持重,灯光颇具匠心,“票友”表现炫惑至美,引人入胜。
关于新版《兔》中人物的解读,设想该剧最初的推介人、老舍之子舒乙,是否能多有会意,少一些对初版演出“尚存偏差”的遗憾?比对新旧版本,抚今追昔,一部剧,一座城,恍惚戏外有戏,令人深思。三教九流,悲喜杂糅,俗白京味,欲说还休。作为一部有着浓郁京味儿的作品,《老舍五则》已被首都博物馆收藏,以数码技术对其做全景记录与三维展陈。相信对版本的持续跟进演绎,是洞察城市文化变迁与时代发展更直接、更鲜活的样本。老舍的作品最大特征是京味文化,抑扬顿挫的对白,血肉丰满的四九城老少爷们,胡同里的人情冷暖,老北京人的苦乐人生……《老舍五则》五个故事,五场悲喜,五种人生,其中看似戏谑荒诞的语言艺术,处处张扬着老舍先生睿智的批判和深沉的反思。
话剧《老舍五则》遴选了老舍先生颇具特色的五个短篇小说:《柳家大院》《也是三角》《断魂枪》《上任》《兔》。之前由林兆华导演以现代戏剧的表现手法串成了一部多角度反映老北京市井人生的悲喜剧,戏剧方面通过展示京剧、功夫、黑社会、自杀、三角婚姻等等,都成为独特的看点。2024年话剧《老舍五则》由林兆华之子、国家话剧院导演林熙越复排。
五个独立的短篇小说构成,却并未使用五种布景,而是以质朴简约的木头搭建的主视觉、桌椅为辅助,让五个毫无关联的短篇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统一的作品。
《柳家大院》以倒序的方式讲述受尽公公、丈夫和小姑子欺凌的买来的媳妇悬梁自尽,周围所有的亲历者又互相指摘埋怨,谁都对此事不想负责。极为讽刺的是,最后公公又把小姑子卖出去,用彩礼偿还债务。《也是三角》挖掘了一对当兵的拜把子兄弟共娶一个媳妇的心理挣扎。前两个故事,无时无刻不在彰显旧时代下层女性无可告解的苦难,而此次复排的话剧,将其中的女性都工具化、标签化,作为一名现代的女性观众看戏的时候内心会有很强的不适……《断魂枪》中,镖局被洋枪取代后,身怀绝技“五虎断魂枪”的镖师沙子龙把镖局解散,徒弟靠表演耍把式吃饭,被一位功夫老者找上门来,想拜沙子龙为师,学那绝技,被拒。小说最后,老舍并没有对“不传,不传”具体说明他的观点,这4个字留给观众巨大的回味空间。《上任》以戏谑的手法,呈现曾经的黑道成员成为治安官后与以前同党的纷争。这段小故事的亮点在于台词,类似像“这今天的匪兴许就是今天的官,这今天的官可未必不是今天的匪!”当初的黑色幽默在今天看来依然具有“杀伤力”。《兔》是一首悲歌,上演了梨园戏子与包养者之间的同性之恋,戏子为了“成角儿”而身心堕落的悲歌。
游走于现实主义、黑色幽默与荒诞派之间,五篇极具传奇色彩的人间悲喜剧题材跨越了婚丧嫁娶、政治生活、爱恨情仇、国仇家恨,涵盖了中国旧社会的底层贫民、武术艺人、军阀、戏子、江湖人士等三教九流人士。老舍先生的文学以人道主义精神关怀底层人民在时代错位的逆境中为了生存的挣扎与困斗,多维度窥探社会肌理。可悲的是,那个时代的悲哀不在于一个阶级对另外一个阶级的压迫,而是来自阶级内部的无情互害。沉重的社会现实就像一套老式黑白胶片,在今天的话剧光影下,重新泛起一抹短暂的色彩。
市井人生故事会,
普罗大众夺花魁。
谢君一支春秋笔,
杂陈五味笑泪飞。
本诗第二句,乃引用自我国明代文学家冯梦龙的拟话本短篇小说《卖油郎独占花魁》,收录于小说集《醒世恒言》。注重讲述和描写市井人生及底层民众的悲欢离合,揭示人性的善恶美丑与世情百态的是非清浊,是冯梦龙一些小说与老舍先生作品的共同特点。可谓是不约而同,殊途同归也。此二人如果死而复生并相逢,很可能会感觉相识恨晚、引为知音、结为同志。故老舍先生被誉为“人民艺术家”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他的作品寓严肃正大于诙谐笑谑,寓同情悲悯于底层民众,具有穿透时代铠甲、揭示复杂多变人性、批判现实种种怪现状,与鼓舞人们不断深入探索并勇于独立思考的重要力量,所以就像鲁迅先生的杂文一样,永不过时、永不褪色,而且常读常新,可以提起精神,而在有生之年能经常警醒,对人生社会与自我人性保持一种清醒的内观与返照,洞见人性而葆有良知,嬉笑怒骂中依然热爱生活。
向老舍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其作品价值不应也必然不会被忽视与抹杀。它们跨越不同时代与地域,不分国别与种族,与日同辉、与时偕行!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