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 / 瑞宽 图 / 罗霄（北京青少年之家辅导员）
【编者按】渡过北京青少年之家活动，于今年1月初正式启动，到今天为止，已经顺利举办四期，前后报名参与的家庭共计22个，其中10个家庭正在准备复学。我们秉承让因心理问题休学的青少年“走出家门，聚在一起，找到一个支点，激活生命状态”的宗旨，践行“体验中学习，实践中成长”的理念，初步实现了成为“家庭与社会中转站”的目标。
今天，我们访谈了第4期青少年之家的辅导员们，从不同的角度交流带领本期活动的体验，以及一些或有趣、或暖心的经历，帮助朋友们更加深入地了解青少年之家活动。
一 本期的活动安排，有哪些亮点？
志颖：经过几期探索后，我们设计了体系化的课程，有社会大学、有趣生活、心灵奇旅三大模块块。社会大学，我们邀请了在不同行业的资深人士，比如媒体编辑、画手、制片人等，和孩子们分享交流，让孩子们对不同的职业内容有更多的了解，即使现在暂时休学，也可以对未来的生涯怀有信心。有趣生活主要是带领孩子们这与生活相关的动手实践，我们安排了好几次手工活动。心灵奇旅侧重于孩子们的内在心灵的成长，专业的咨询师、治疗师，与营员们交流对话，引起大家讨论与思考。子墨：本期手工活动安排得非常丰富，有装饰手机壳、陶艺，还有自制蛋糕，萌宠陪伴，给宠物做窝、做装饰等。我个人感觉最好的一次，是制作香薰蜡片，就是把蜡片加热融化，倒进精油，搅拌均匀后，放进模具具里。香薰的味道，让孩子们精神非常很放松。我们还准备了一些干花等饰品，可以让孩子们有更多的自由发挥空间，展现自己的个性。罗霄：关于心灵成长课程，我们先前曾尝试以心理团体的方式进行，可是孩子们不太接受。事实上，专业的心理团体的很多要求，和我们同伴互助团体的属性不相适应。为此我们辅导员团队专门商量过，如何改进方案。这期活动中，非暴力沟通的小剧场算是比较成功的一次尝试。带领老师准备了一些生活中常见的冲突情景的剧本，营员和辅导员扮演不同的角色，体会角色的情感，进行对话。在小剧场后，延伸开来聊起我们面对冲突时的反应。这让大家非常有代入感。子墨：还有就是早间的兴趣活动。先前考虑到孩子们的体力精力问题，中午之前通常是自由安排，大家一起在玩桌游，等等。本期我们尝试进一步利用早间时间，通过有主题的活动策划，一般都是遵循自愿原则，喜欢的就参加，如果不喜欢也可以休息，整体氛围是轻松自由的。罗霄：比如在活动第一周开始前，我们事先购买了花盆、花土和植物，在破冰活动当天上午，所有组员们围坐在一起，把植物在花盆里种好，然后精心摆放阳台、书柜、墙边等地，让活动的环境焕然一新，就像一个小花园一样。这样，大家也彼此更加熟悉了。这次参与活动的一个新营员，还注册了一个微信号，每隔几天就更新朋友圈，展示植物的生长动态。志颖：本期青少年之家，本来想要安排一些接触自然的活动，然而由于天气等原因，最后未能成行，不过也有一些惊喜。那天大家一起去798，准备离开前，去蜜雪冰城吃冰激凌、喝奶茶，这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就挤在蜜雪冰城的收银台前，看着密集的雨点打下来，聊着天，并不在意这场大雨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有个别孩子穿着雨衣冲进大雨里头，开心地享用大自然的馈赠。每一个孩子都是大自然中的小精灵，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载歌载舞，我们做的只是静静的观察与欣赏。辅导员们提前用气球布置了场地、邹峰老师准备了午餐，营员们从自己在家里带来自己喜欢的一道菜，大家一起分享。午餐后，我们观看结营视频、一起唱《送你一朵小红花》，然后，每位组员都给两两互相写一段话，作为留念，也意味着大家即将分离，开始过每个人自己的生活。最后，大家一起踩破气球，象征着告别生活的烦恼。所有的报名的营员都到场了，没有出现任何成员脱离团体的情况；这体现我们之间三周多建立起来的关系，团体的氛围是融洽的。最后，每名辅导员都为所有孩子书写了一张卡片，作为留念。
二 有没有哪个时刻，孩子们的表现，使人暖心？
罗霄：一些孩子会主动关心我们，这也让我们很暖心。有一天，一个孩子来得很早，很担心地问会不会让我加班了。还有一次是，魏强老师关于情感的一节讨论课上，我们在讨论怎么画眼妆，一个学员就主动提出，要帮我们画，并马上动起手来。我们用投影放电影时，无线连接的投屏不稳定，几个孩子纷纷讨论寻找解决方案，帮我们连上好了。这让人我们感觉到，我们这个团体之间的互相连接。子墨：我们也有是会因为很偶然的机缘，看到孩子们不太愿意展现的另一面。志颖老师提到的那次798避雨的经历，感觉在那样的雨天，虽然容易致郁，却也可以拉近人与人的关系。有一个孩子，她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我和她一起玩戳戳乐，她第一次跟我说了一些之前比较难受的经历，我也看到了她大大咧咧的性格背后很小孩子的部分。伊凡：说到那个孩子，我也印象很深，她一直是团体里比较有“大哥”形象，会非常热情地和大家说话，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不会把难过的事放在心里。其实她的防御心很重，不愿意展现出自己的另一面。自制蛋糕活动那天，有个环节需要使用高温的电直板夹，给装着蛋糕的包装袋做塑封。她主动抓住我的手说：“你能看我一下吗，我担心自己伤到手。”这次她能主动求助，对来说我的意义巨大。我也没有和她说什么，只是去帮助她。从此之后，我觉得我们之间那道透明的“墙”碎了，她在我心中也终于成了一个普通的、需要保护的小孩。像这样的感动还有一些。那次萌宠陪伴活动后，一个一向寡言的孩子，主动约我和其他几个辅导员到她家里看自己养的宠物，让我觉得自己被新人、接纳了。后来有一次她对我说，她主动分享鱿鱼串给我吃我，没有接受，她还挺伤心的。能够把自己内心的伤心、脆弱表现出来，这样的反馈对我们来说也很珍贵。
三 孩子们会不会对活动不感兴趣？
子墨：这确实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家长们肯定也很关心。参与青少年之家的孩子都是因为抑郁休学在家的孩子们，因为抑郁症，他们会对很多事情失去兴趣，也很难集中注意力，很容易疲惫和没有精力，即使是我们精心准备了很多活动，孩子们也难免觉得有些无聊，难以参与，我想这是影响他们积极性最重要的原因。后来，我们在准备活动的时候会提前询问孩子们感兴趣的活动，在活动中纯粹抱着一块玩的心态，而不是过度的期待孩子们的表现，这样就比较容易缓和预期和实际情况的落差，也更能共情到他们。罗霄：在活动第二周，大家的出勤率骤降，让我们有点焦虑。于是我们给营员们安排了一对一心灵对话，辅导员们也分别找营员了解他们的感受，与营员们建立更深的个人连结，到第三周情况就有所好转。伊凡：本期营员中，有一个孩子，参与活动的积极性一直不高，就算来到活动室，大多数时候也喜欢独处。不过，他也取得了个缓慢但稳定的成长。有一次我们做一对一心灵对话，我因为成员流失的压力有点焦虑和疲乏，也是他主动安慰我、和主动共情我的感受。辅导员工作最令人眷恋的，可能也是这种彼此治愈、共同成长的感觉吧。
尤其是最后一天，他前一晚失眠，只睡了短短几个小时，还是在收到邀请后坚持来结营，在“分享自己喜欢的菜”环节中，只有他带来了的菜是自己炒的。青少年之家结营，“带来自己喜欢的一道菜”，图 / 罗霄
总之，我们总体的原则是，是帮助孩子们在团体中主动成长、反思，至于活动参与率，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
志颖：本期青少年之家人员变动较大，有5个新成员，占全部参与者的一半，在促进新老成员的连接与融入方面，遇到了些困难，这也是影响积极性的的一个原因。辅导员们马上开紧急会议，分析这一期孩子的性格特点，周末时间分头与孩子们联络沟通，及时调整下周部分活动的形式与交流方式。之后孩子们普遍反应感受更好了。
目前青少年之家模式的探索，仍然在进行中，也欢迎朋友们对我们的活动提出建议。
四 孩子之间闹矛盾怎么办？
伊凡：这个年纪的孩子嘛，又是比较沉浸的团体，矛盾肯定是无法避免的。一般如果是小的口角，我们会引导孩子们尊重第一天开营时制定的团体公约（公约中有提到接纳、尊重其他成员等），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如果是涉及较多成员、造成较大情绪波动的冲突，则会在现场处理之外，组织大家坐下来进行讨论。在讨论中，辅导员会就当时的观察做一个复盘，孩子们也会就此交流自己的立场和当时的感受，我们会共同讨论得出一个解决方案。最后我们会和家长、督导郑玫老师进行沟通、反思。罗霄：临场处理的时候，我们会尝试把孩子的注意力引开，使矛盾暂时熄火，等到情绪冷静下来后，辅导员们分成两边，分别陪伴孩子们，给他们充分的意见表达空间，由此尝试走近孩子的内心，看见他们背后的问题，比如先前的经历、人生观，等等，据此来引导他们，如何带着个性与其他成员们共处。子墨：所以，这也一个很好的学习处理人际关系的机会，我们以后也可以考虑经过当事孩子同意，找时间大家一起复盘矛盾。志颖：这些矛盾，本质上是孩子们由于原有的，被生活塑造出来的思维方式，在相对安全的过度是的社交环境中触发的。如果这段时间孩子们一点矛盾都没有，反而可能说明我们的环境还不够让大家安心。
五 孩子情绪不稳定，辅导员们会怎么做？
子墨：我觉得就是陪伴和倾听吧，给到孩子们尊重和关注，不管他想不想说，想说什么，都会得到倾听，尽量共情到他们，以朋友和同伴的身份，去尽量给他们一些共鸣与反馈。伊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和困境，不能一概而论。总体上，辅导员总是会付出无条件的积极关注，以真实的自己和真实的孩子去交互，如果孩子愿意说，我们就倾听。不过他们的问题始终是要自己解决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共情、陪伴、也许一点点儿启迪。
志颖：先让孩子们有一个相对安全放松的环境，辅导员们先需要建立与孩子之间的信任感，在日常的活动中，关注孩子们的性格行为特点，在活动设计与实施的过程当中，创造更多的机会与孩子们多接触，多聊天，给孩子们更多与他人合作的时间。同时，我们给孩子开放解忧杂货铺，树洞等心灵支持的渠道。罗霄：如果孩子主动求助，我们会倾听，提一些细节性的问题，引导他们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在倾听的过程中，会合理地肯定他们的个性；对于我们的疑惑，会坦率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看他们对这些观点、态度是怎样的。
总体来说，给他们以足够的尊重，我们的在场和看见，在很多情况下已经能抚慰孩子们的情绪了。伊凡：是这样的。这期有一个女孩，很喜欢自己一个人窝在角落，不时自己摆弄着乐器，或者玩手游，不太爱和孩子们、辅导员搭话。有一天我恰好趴在她旁边看她玩手机，本来也没期待她给啥回应，没想到她主动说“其实我还挺喜欢别人看我打游戏的”，从那开始我意识到，她也是渴望和我们更接近的，只是我们需要用一种更加静默、令她安心的方式给她好的陪伴。有时我想，辅导员真是一个神奇的工作，只要用心，哪怕只是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就可以得到孩子们的回报。
六 经过几周的活动，孩子们会有改变吗？
志颖：第4期结束之后，我们给每个孩子都安排了结束访谈。每个孩子都反馈，在这里她们也交到了新的好朋友，让他们特别高兴。当天活动结束之后，他们会相约一起去玩，或者邀请小伙伴到家里做客。 尤其是那些积极参与活动的孩子们，在人际关系方面有了更多的自信，对自我的认知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已经计划9月份重新回归学校生活。伊凡：从整个团体看，刚开营时，孩子们因为不同的个性，是略分成几个派别的。再加上新成员略微拘谨，无法适应老成员的节奏，也导致了一些不愉快。再加上第一周结束后，有的成员因为个人原因，没有报名下一周，团体的氛围一度陷入低落和分裂。
不过经过我们的努力，加上第三周，一些成员的回归，能明显感受到大家在更能彼此理解了，更加和谐了，孩子们的出勤整体好了许多。到第四周中结营时，整个团体已经表现出不错的凝聚力了。
从个体角度，新成员们从拘谨、防御，渐渐开始能够和辅导员、其他成员建立关系、能更好地能表达自己的情绪和观点。老成员们本来就对环境比较熟悉，在这一期也大都交到了新的朋友，收获了和不同性格的同龄人相处的机会，对我们辅导员也更加信任了，希望这可以作为他们走向社会的的第一步。
罗霄：有一个孩子，想要请我们帮忙，保守一个秘密，这种信任让我挺感动的。
子墨：有一个孩子，一开始就比较紧张和内向，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感受，会有很多躯体反应能看出她的焦虑，后来有感觉到她慢慢融入这个集体，有交到朋友，也和辅导员有一些接触，感觉有慢慢放开自己，体验和感受这个活动。
为休学孩子建立从家庭到社会的中转站
【第05期】渡过青少年之家生活营（北京）
找到一个支点，激活生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