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宁大连长海县广鹿岛上,驻守着广鹿守备区,守备区高炮营有个高炮二连。
连队驻地在广鹿守备区司令部北侧的山上,山叫右岩山;南侧是广鹿岛最高峰老铗山,它与北侧第二高峰右岩山遥遥相望。
在右岩山山顶是高炮二连炮阵地,每当训练、站岗,可望见山下茫茫大海,海面上船帆点点景色迷人,还有战士期盼能有家书传来的老牛船,那呜呜的靠岸鸣声让人兴奋。
夜晚站岗可见大陆星星般的灯火,让人充满遐想。
在阵地东侧最高处,有座倒塌的墙体,据当地老人及老兵传说,当年一个日本人统治了全岛,他在山顶设置一个瞭望哨,砌房子的石料、水泥都是中国人背上去的,水及油盐柴米都是中国人送上去的。
日本投降后,日本人撤走,房子被拆,留下这见证屈辱历史的破房框子。每当有新兵来连,老兵都会传说这段历史。
1974年3月,我从新兵连被分配到高炮二连,这个连由两个炮排一个高射机枪排组成,炮是双管37炮,枪是56式14.5四联高射机枪。
我被分配枪排五班,班长是江苏镇江人叫杨寅生,69年兵,副班长叫周源东,沈阳市人,1970年兵。
营房在半山腰,如同和尚庙,性别单一,清一色男,很少见到女性,除家属来队,节日拥军能见长头发进入。
战士们回到营房每晚七点听新闻广播,然后洗漱,八点在炮排前侧场地点名,各班报数语音宏亮。之后便是军歌声声,峡谷回荡。
点完名就寝,营房便静悄悄了,格外清静,偶尔有换岗的哨兵走动。
炊事班在山脚下,一年365天吃饭住宿,天天爬山下山。
炊事班不远处是篮球场,是几代战友劈山垒石砌造而成,有时玩球不注意,球扔出场外会滚到山下,很长时间才能捡回来。
我们连队队例训练就在这篮球场上,食宿必经的崎岖碎石小路,雨雾天路滑难行,每年雾月营房如空中仙阁,云雾绕山转,衣被潮湿气寒;夏季热浪扑面,午餐后回营房如同霜打,懒洋洋地爬回营房。
一旦警报响起,精神顿起,全连勇猛冲上山顶,解开炮衣,迅速进入“一等”。
下到班后,我被安排做一枪手也叫瞄准手,二枪手叫诸元装定手,这是个山东人,叫董法吉,1970年兵。
装弹手叫铁宝,内蒙古人,会跳蒙古舞。另一枪手叫尹丙申,吉林兵,会拉二胡。
我们班这些战友,后来相处很好,因那年兵源少,我连才分来三个新兵。
新兵黄少斌留连部当通信员,柴义成分六班,班排的细小工作就由我和柴义成来做。
半年后,柴义成被团里抽去打篮球,全排的活儿几乎都包在我这新兵身上,诸如挑水打扫院内卫生,帮老兵洗洗衣服刷刷鞋,那时年轻也不觉得累。
训练场上,班长对我要求很严,年底各项科目都达标,在全营也算前二名,打“拖板”(训练用目标)回回优秀,打气球枪响球落。
有一次打气球,那天风特别大,放的气球如不及时发射,会很快超过射程跑掉。
轮到我射击时,董法吉告诉我正常瞄准射击,诸元没问题,我说明白!
放气球的兵见风大,就在球下绑个玉米茬,当气球进入射程,我一踩点射,枪响球落!连长乔太平对我说:这么大风,你射击掌握的这么稳准!从此我在高炮营有名。
1975年秋,连队进入90.1高地靶场,准备一年一度的实弹演练。
90.1高地位于广鹿岛东北角原团教导队处,那时我是副班长,每周各班副班长轮流到炊事班帮厨。
高强度训练,连队伙食必须跟上,所以炊事班早早就节攒豆油,以备进入靶场改善伙食之用。
某日轮到我去炊事班帮厨,炊事班长安排我领一炊事员往靶场送桶豆油。
当日八点多钟,我俩打开炊事班仓库,用铁勺子在油缸里往桶舀油,刚舀几下,就见油上漂有毛发,我就用手指往出捏,可越打油毛越多。
我问炊事员怎么这么多毛呢,他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毛。说着他拿来大笊篱从缸里往上捞,一看是只死猫,两眼瞪瞪,全身光秃秃,肚子胀胀的,当时我就呕吐在一边。
炊事班仓库耗子多,养个大猫,丢了很长时间了,没想到掉油缸淹死了。我去找连长乔太平汇报这事,并说这缸油不能吃了。
乔连长问还有谁知道这事,我说炊事班长也知道。连长就把我们三人叫到一块,吩咐说这点家底不能扔,高温消毒,从今往后天天炸“炉壁子”吃,这事不许与任何人说。
战士们不知道连队伙食突然变得这么好是咋回事,都兴高采烈,待训练结束,个个身强体壮,油头粉面。我是一口也不吃,现在回忆这事还犯呕呐。
董法吉,入伍前是个孤儿,他父母早逝,村里将他养大,后来乡里征兵就动员他应征,家里的老房屋、地都由村里代管。
这人没文化,不认字,性格孤僻,言语较少,班里无论谁和他说什么事他的口头禅:“老牌子”“其意思”“没问题”,再就是“是”“好”,所以战友送其绰号“老牌子”。
“老牌子”典型的农民,训练、休息之余,爱往墙根一蹲,拿出旱烟自抽。还特别懒,很少洗衣袜,被单也不洗,上边斑迹累累,如岛屿图。
全连内务洁白整齐,被子叠得有棱有角,床单平整无褶,就他内务总不合格,班长说他,他也不吱声,照旧。
周六大检查时连长就盯着他,并时常把他的床单抽下来,泡在他脸盆里逼他洗,这样他才简单洗洗。时间长了,他总影响班里内务,有时我就帮他洗。
他军装不洗也有好处,每当交旧领新时,别的战士军装洗得发白发旧,可他的军装草绿。
1975年秋,我们连在广鹿岛溏洼处实弹演习,临要实弹射击时,连队战前动员,连长讲这次打拖靶,开飞机的是一个老牌飞行员,拖靶很难打,你们哪个班排打下拖靶,我给你们请功。
第二天,我们机枪排有个排射击,四挺高射机枪严阵以待,二枪手董法吉告诉我,诸元没问题,正常瞄准射击,我说明白。
当飞机拖着拖靶进入射程,连长喊准备射击,此时董法吉慌了,四挺机枪同时发射,阵地上灰尘滚滚,震耳欲聋,把董法吉震的诸元也不知掰那去了,双手捂耳,不知方向,就见飞机往下打信号弹,高射机枪都是曳光瞬爆弹,就见子弹都在飞机旁爆炸。
连长说“前指”来电话说,飞行员急眼了,说我们尽瞎打,拖靶和飞机相距1千米,子弹都打飞机前边去了。
我问董法吉诸元你咋装的,他说枪把我震晕了,诸元掰错了,他当时脸都吓白了。事后谁也不敢提这事,也没人来查。
飞机一次进入三个航程,当第二个行程进入时,轮到驻守在90.1高地附近的某高炮营射击,当飞机飞到我枪阵地上空时,高炮开始射击,就见空中弹爆点点,劈劈啪啪。
正在观察时,阵地旁突然弹雨纷飞,打的阵地旁灰尘四起,战士们急忙躲藏,而在枪上的我,迅速将四管枪抬高90度,并快转枪身360度,躲过一难。
连长一见弹头都落在我方阵地,急忙打电话报告“前指”。不一会儿来了几位团领导来查看,原来那个炮兵营改换射击方向,所幸全连无一伤亡。
现在想来,真是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