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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舟记︱汪惠民:语海浮槎杂感

汪惠民 中国辞书学会 2023-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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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言的海洋广阔无垠,而辞典便是这片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人们搭上辞典之舟,搜集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微小光芒,以便用更精准的词语将心里所思所想传递给他人。如果没有辞典,我们就只能茫然不知所措地伫立在这片浩瀚的大海前,驻足不前。”——电影《编舟记》

  曾横扫第37届日本电影学院奖并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电影《编舟记》,讲述了发生在日本一个编辑部里有关编撰辞典的故事。主人公们历经十五年,克服重重困难和阻碍,最终使得辞典《大渡海》出版问世。在中国,同样不乏这样充满着辞书精神的坚守和付出。下面是《语海》编辑团队负责人汪惠民讲述的关于《语海》这部语汇整理集大成之作背后的辞书故事。






语汇八万,雅俗共赏;

汉语如海,扬楫奋进。


——汪惠民

上海辞书出版社语词室主任

《语海》编辑团队负责人






 十多年前刚进社的时候,我们便听说了社里有个“三海”规划。大家都说,有了《辞海》之外,再做“字海”“语海”项目是选题延伸策划的应有之义。但是,项目在哪里?书稿在哪里?虽说我们语词室承担了这两项任务,但我这个刚进社的小编辑,什么都没感受到……一百种疑问藏在心里,不敢说,也不敢问。

 半年之后,室主任让我初审一部谚语词典的书稿,我终于忍不住问:语海项目的稿子在哪里,怎么没看到?我想学习一下。主任指了指我案头的稿件,“喏,这个就是”。我惊呆了——《辞海》那么大,“语海”就这么小吗?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主任哈哈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大型词典编起来,编个十年八年也是常事,最终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草鞋没样,边打边像,都要一点一点地试出来。你要看的这个稿子就是‘语海’中的一小朵浪花。”



 了解了更多才知道,在我们这些小编辑参加到项目中的时候,语词室的前辈们已经和作者团队合作解决了许多学术问题。
 第一就是合格的语料。没有合格的语料就计划编词典,那肯定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2002年开始,山西省社科院语言所温端政先生团队就着手开始语料库建设,申报获得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汉语俗语语料的计算机处理与相关的语言学问题研究”(02BYY017)。在那个计算机还属于稀罕物的时代,他们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计算机和语料库将在辞书编纂领域发挥不可估量的应用价值,于是果断告别过去常见的卡片式摘抄汇编,率先迈入了计算机时代。而我手头要审读的这部小型谚语词典,就是基于第一代汉语俗语语料库的编纂成果。
第二就是理论研究的问题。从语言学的角度看,“语海”所收的“语”,内涵和外延究竟怎样界定;“语”和词组、短语,和名句、格言怎么界定;俗和雅的标准怎么把握……从辞书学的角度看,语典和词典、字典、句典的关系如何,应该如何编排,主条参见条怎样安排……为此,作者方在与语词室前辈密切邮件来往商讨的基础上,再次申报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语典编纂的理论与实践”(11BYY089)并获得批准。理论研究和辞书编纂齐头并进,两获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支持,这意味着整个项目有了足够的学术支撑,对于作者团队和出版团队都是极大的鼓舞。



 2012年春天,上海辞书出版社和山西省社科院正式签订出版合同,并投资30万元,《语海》正式启动编纂。按照计划,参编人员分为四组,分别对应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四大块面,齐头并进。每个小组编写好的稿子,经过主编统稿定稿,再交由出版社预审,合格就通过,不合格就再退回修改。每个块面三审通过之后,四大块面开始按照语目首字音序合并编排,由专门的统稿组统稿、审稿、定稿,再次交付出版社完成三审三校后正式出版。




 编辑审稿的过程是极其平淡的。所有作者交来的条目,一条一条读过去,释义该讨论的讨论,书证该核对的一定要核对,耍不得半点滑头。审稿的时间又是非常紧张的。《语海》初稿审读与《辞海》修订基本是同时进行的,编辑室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安排调度,见缝插针,加班加点推进审稿工作,并不断跟作者团队反馈意见,让质量提高一点,再提高一点。


 然而辞书人也是善于苦中作乐的,毕竟相较于惯看的语文词典,这部汇聚了中国传世智慧的书稿还是相当有趣的。
 读一读“苍山雪,洱海月,上关花,下关风”“沧州狮子景州塔,真定府里大菩萨”“吐鲁番葡萄、哈密瓜,库车姑娘一枝花”这些谚语,我们仿佛遍览了祖国大地名胜的精华;读到“蚕到三眠没有丝”“高田宜黍稷,低田宜稻麦”“谷要稀,麦要稠,玉米地里要卧下牛”“七犁金,八犁银,九月犁地饿死人”“谷雨前后,栽瓜点豆”这些谚语的时候,从小在城镇里长大的小朋友总是一头雾水,这时,老同志们总会饶有兴致地讲起当年插队干农活的各种讲究;实在是累了倦了,我们也会从条目中去寻找老祖宗玩过的双关梗、谐音梗,“半夜的乌鸦——一毛不白(拔)”“狗皮上南墙——太不像画(话)”“猪八戒摆手儿——不伺候(猴)”“头发上贴膏药——毛病”……生活中碰到难了烦了,这些俗语中也总有令人振作又极富幽默的鼓励,“读书人识不尽字,种田人识不尽草”“天燥有雨,人躁有祸”“万两黄金未为贵,一家安乐值钱多”“有上不去的天,没过不去的关”……
 看了《辞海》稿子,又看看《语海》稿子。看看《语海》稿子,又紧追着《辞海》稿子。几年的时光就这样紧张而又平淡地过去了,编辑室老同志陆续退休,但也退而不休,仍帮着看稿子;编辑室的小朋友们渐渐地成熟起来,学会了统筹调度,学会了咬文嚼字;还尝试拿着农谚去指导老家的亲戚种地,竟然聊得颇为投机,不亦乐乎;也因为掌握了更多的谐音梗,所以在网络世界斗嘴游刃有余。
 抓紧审稿的同时,编辑室一面积极组织申报国家级重点规划、重要资助,扩大社会影响;一面撰写学术论文,并在全国语汇学会议上汇报,共同扩大学术影响。所谓大项目锻炼人,无外乎此!






 2020年春天,大家正在为《语海》收官紧张忙碌的时候,忽然收到主编温端政先生因病辞世的噩耗,都感到十分震惊和悲痛。山西省社科院语言所安志伟所长介绍说,温端政先生曾在多个场合表示,希望能看到《语海》的正式出版;就在住院就医前的几个月内,他还不顾病情、不分昼夜地审读书稿校样,住院没多久就抱憾离世了,临终前留下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寄语。之前的若干年里,我们每年都会见到温老,身形瘦削,精神矍铄,话语铿锵有力,尤其对学术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执着,谁也没想到他却走得如此之快。2020年,温老的离世与疫情的阴霾,给《语海》项目的推进带来了直接影响,但是大家在悲伤之余很快振奋起精神,继续投入紧张的工作中,因为大家都知道争取《语海》早日正式面世才是温先生最想看到的。


 又经过一年多的接续奋斗,《语海》终于出版了!

 大十六开硬精装,一套六册一箱装。书脊赭黄,象征着泥土和大地,因为我们所收录的“语”,都源自于我们所深爱的这片土地。封面松绿,象征着强大的生命力,因为我们所收录的“语”,千百余年代代相传未曾中断,至今生机盎然。

 封面正中,是方方正正的“语海”二字的压纹,似脉络,寓意语与语的相互关联,生命延绵不绝;似溪流,寓意语与语的汇聚与联通成海;又似印章,寓意新时代辞书人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坚定承诺。封面右部是烫金压印的“语海”二字、册数和社名。整个封面设计沉稳厚重,质朴大方,蕴含着沉甸甸的力量。

 拿到样书,我第一时间给安所长发过去,然后就收到了他传来的好些照片。参加项目的老同志们争相和图书合影,照片上满是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跨越千里,穿透手机屏幕感染着我。
 于是,我站起身来对办公室的同志们说:大家辛苦了,我们也来合个影吧……







内容来源:“世纪阅读”微信公众号(2023年2月17日),文字略有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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