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小花都该向这位“过气女艺人”学习

褪去光环的贾静雯从低谷重新出发，在残酷的娱乐圈试炼场里再次赢得胜利。

撰文 | 王迟到

编辑 | 沈佳音

运营 | 刘欣园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今年47岁的贾静雯又凭《瀑布》获奖了。片中，她饰演一位“思觉失调”的母亲，在本应稳定的中年之路上突然脱轨：被公司辞退，还不起房贷，甚至被送进精神病院，人生幻境就此崩塌。电影里，全素颜的贾静雯把这个内心支离破碎的女人诠释得细腻生动。

而现实中的贾静雯是另一副模样。

她仿佛生来就拿了女主剧本，从小是美人胚子，在万千宠爱中长大，连岁月都偏心得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流动的痕迹。家里，是无条件给予呵护支持的丈夫和三个孩子；外面，是同时包揽影后和视后的成功事业。在世俗眼光里，她是各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

有句话说，演艺圈，三分靠努力七分靠运气，贾静雯就站在幸运者行列。她说入行以来始终都在做演员工作，也没有遇到过没戏拍的日子。光这一点，就胜过了圈内绝大多数人。

但能够一路走这么远，在那可控的三分努力里，她还做对了一点，就是珍惜这份幸运。

人到中年的贾静雯，已经步入了新的阶段。

成为影后

电影《瀑布》的故事时间设置在当下。疫情造成了整个世界的失常，贾静雯饰演的罗品文就是失常者的一员。

罗品文的前半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差错。在适当的年龄结婚，在适当的阶段生子，自己有一份稳定的高管职位，住在房贷不轻松但精装宽敞的高档公寓里。和前夫离婚后，她也成功争取到了女儿的抚养权。

但疫情打破了这种按部就班的平静。公司因为收益不好大幅降薪，女儿因为班里有同学确诊需要居家隔离，被一起困在家中的罗品文开始出现异常。她变得烦躁易怒，总觉得女儿故意疏远自己；她收拾女儿的餐盘，发现上面留有“bitch”字样。对于这些指控，女儿都否认了。

为了更好地渲染压抑感，影片有个十分巧妙的设计。罗品文所居住的大楼正在翻新，外墙覆盖着巨大的蓝色幕布，这导致她家中几个月来都见不到阳光，总是清冷阴暗。

蓝色代表悲伤与抑郁，可以看作是从摩天大楼上倾泻而下的人工瀑布，也可以比作疫情时代遮盖人脸的口罩，隔绝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瀑布》剧照

然后在某个狂风暴雨的日子，罗品文发现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吹得乱七八糟，女儿也不见踪影。她冒着雨冲到街上，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镜头一转，风平浪静。女儿接到警察电话，说妈妈被发现晕倒在天桥上，现在正在医院。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罗品文头脑里某根长期紧绷的弦，断了。

这样一个“疯女人”角色，贾静雯把握得很好，演出了罗品文失常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从起初的干练、精致、控制欲强，到患病后的萎靡、无力、涣散。她的眼神总是失焦，说话时很木讷，仿佛与外界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玻璃罩。

为了呈现角色病态的浮肿，贾静雯增肥十斤，纯素颜上镜。她向来恋家，但拍戏期间特意在外面租房住了几个月，故意和自己的正常生活隔绝开，以便更好地沉浸在角色状态里。导演钟孟宏有个特点，对剧本把控度极高，基本不给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在这样的工作模式下，贾静雯必须完全贴合罗品文，不能带入任何自己的影子。

乍看之下，《瀑布》讲述的是母女关系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实际上这对母女之间并没有常见的矛盾冲突。影片反而是将两者关系互调，让女儿去理解和照顾失常的母亲。

为母则刚的魔法在这里失效，一个母亲可以对生活认输、投降，不必总是佯装坚强。这份示弱恰是影片强大有力的地方。

罗品文到底为什么会崩溃？

影片给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高压内卷的工作环境、难以承担的经济压力、前夫不仅婚内出轨而且还早就和情妇生了孩子，这些都是击垮她精神防线的原因之一，但并非全部。

就像导演钟孟宏的上一部作品《阳光普照》，从小到大开朗积极优秀的哥哥毫无征兆地选择自杀，一贯要强的罗品文在某个时刻突然心理防线溃堤，具体的触发机制也很难说得清。瀑布倾泻而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幸好，导演还是对这个角色保留了足够多的善良。影片的后半段变得柔和起来，没有再制造更多苦难。周围人的温柔带着罗品文逐渐走出了黑暗，蓝色幕布终于被拆除，阳光洒进来，充盈了整个房间。

直到影片最后，“瀑布”这个题眼才被真正提及。罗品文终于意识到，原来过去一段时间里持续困扰自己的轰鸣声，是瀑布的声音。巨大的水幕让她看不见也听不清外面的世界。但在那刻，耳边突然安静了，她随之听到了另一种声响，是溪水潺潺的平静与清脆。

轰鸣的瀑布砸落地面后会变成涓涓细流。每个人都有难堪的过去，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罗品文对女儿说：“不要再问我‘你还好吗’，我会想办法好起来，好好地跟你一起过下去。”

《瀑布》剧照

原生家庭

贾静雯获奖的两部片子《我们与恶的距离》与《瀑布》，她在其中所承担的角色都是母亲，戏里的情绪力量源于现实。

家庭是贾静雯最看重的东西。她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的内容，除了工作就是孩子。光鲜亮丽的明星与柴米油盐的母亲，两种迥异的身份以和谐的形式交织在一起。

某种程度上，贾静雯与谷爱凌传递出了相似的信息：被爱包围长大的人更容易被世界温柔对待。

贾静雯于1974年出生于台北一户富裕人家，祖籍天津。小时候家里开饭店，叫“天津卫”，在当地很有名，是那个年代台湾少有的能吃到正宗北方菜的地方。很多明星都是她家常客，秦汉、林青霞、成龙、洪金宝都曾慕名而去。

所以贾静雯从小就在名人的怀抱里长大。她又生得好看，总是被夸长得漂亮、有灵气，五六岁的时候就被找去拍牛奶广告。不过她自己已经没有印象了。

有印象的入行起点是在15岁，正值台湾造星的黄金时期。她走在路上被星探发现，去拍了一个八宝粥的广告。

那个广告现在还能搜到。镜头里的贾静雯还有点婴儿肥，留着齐肩短发，在公交车的窗边坐着。风吹起她的刘海，像极了完美的初恋。暗恋者把八宝粥递给她，里面夹着一张画着爱心的纸条。

这是故事创意，也有几分基于现实。

在《非常静距离》的访谈中，她聊起自己的中学生涯。走在学校里，下楼梯的时候动不动就突然冲出来一个羞答答的男生给她塞情书。她也收到过女孩子的信，但大多是难听的话。荷尔蒙偾张的青春期，耀眼的校花被男生追捧，被女生嫉妒，就跟偶像剧似的。

贾静雯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顺利高中毕业的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处境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1993年，海峡两岸刚达成九二共识不久，贾静雯的爷爷率先做出回乡决定，结束了“天津卫”老字号经营，北上投资。贾静雯跟随家人到内地发展，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当时徐静蕾是她的同班同学，俞飞鸿是她们的班主任。

但仅就读一年之后，贾家出现了变故。父亲被查出癌症，急需巨额医药费；北上投资计划失败，家底被迅速掏空。

在自传《贾如幸福慢慢来》中，贾静雯说自己成长阶段受母亲的影响很大。母亲19岁就生了她，为家操心付出了一辈子。母亲的隐忍与坚韧对她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家庭变故之后，这种强烈的责任感也延续到了贾静雯身上。

为了支撑家庭，她从北电休学，回台湾开始疯狂拍戏赚钱。“他（父亲）的下一针可能就得要五千块，每天都要很多钱。”贾静雯回忆那段往事，1996、1997两年内，她拍了16部连续剧，忙到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只能趁化妆的时候睡一会儿。

虎扑女神

从积极一面看，北电休学后的高强度工作给贾静雯迅速积累了经验和口碑。那段时期，她基本什么戏都接，尝试了众多角色类型。

1999年，是关键的一年。

她开始接触电影，主演了两部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

一部叫《恶女列传》，说的是新世纪成长起来的女孩会变得更复杂且危险。贾静雯的角色同时在发廊和便利店打工，时而性感放荡，时而清纯乖巧，角色反差感很强。

另一部叫《真情狂爱》，内容更具挑战性，基于真实故事改编。出身于问题家庭的少女小兰在离家出走后成为性工作者，又经历了失败婚姻、伤人坐牢、贩毒吸毒等等事件，最后获得救赎成为慈济义工。24岁的贾静雯在影片中造型性感、大胆奔放，虽然演技还不成熟，但已经能够很投入于角色。

电视剧方面，她开始主攻古装武侠剧。其中就包括根据古龙小说改编、后来火到内地的《小李飞刀》。贾静雯饰演活泼可爱的侠女孙小红，和吴京饰演的阿飞是一对。这也是贾静雯第一部在内地播出的作品。

她真正在内地爆红要到2003年，《倚天屠龙记》开播。在两岸三地各个版本中，03版在内地的影响力最大，其中贾静雯版的赵敏又是最受欢迎的角色，古灵精怪又可爱灵动。这让她在16年成功拿到了第一届虎扑女神冠军。

这部剧也让贾静雯和周芷若的扮演者高圆圆成为好友，她们至今仍是B站上的“嗑CP”二创素材。两人性格互补，一个内敛一个外放，贾静雯是那个会主动承担起保护者角色的人。她在访谈中提到，每次应酬吃饭，遇到有人给高圆圆敬酒她总会挡在前面，保护圆圆让她能安安心心喝牛奶。

《倚天屠龙记》剧照

大方又体贴的为人处事让贾静雯人缘很好。同时期走过来的前辈都说，贾静雯演戏卖力，上综艺也积极配合，搭档起来很舒服。这是她能在这个圈子里常青的重要原因之一。

90年代的港台娱乐圈还不像今天这么浮躁，那时诞生的一批演员都入行很早，跟着前辈学习，注重长幼秩序，也没有太多偶像光环。贾静雯出演第一部电视剧《佳家福》的时候，吃饭时筷子姿势不好看都会被严厉纠正。当时剧中饰演她父亲的赵树海一巴掌打掉了她的筷子，要求她夹卤蛋练筷子，否则就不准吃饭。

在自传中她说，“放饭时刻，全部演员都会在一起用餐，几个小孩需要负责帮大人们盛饭，这些细微规矩非常被要求也非常重要。从那时候我就深刻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晚辈一定要敬重长辈。”

也是在这个剧组里，贾静雯学会了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永垂不朽，永远要记得爱惜羽毛。”

她说自己不敢说多会演戏，但始终对工作认真对待。起初不懂演技，只一心想把剧本背好。后来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演员都具备这个基本素养。有些同行戏太多了没时间背台词，就喊个1234567或7654321，然后后期配音。

其实各个行业都是如此，真正拔尖的天才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不过是在平庸水平上互相竞争，拼的是谁比谁更多一分用心。

03年之后，贾静雯在内地人气高涨，又先后主演了《至尊红颜》和《向左走，向右走》，搭档的赵文卓和陆毅都是当时的一线小生。

但就在事业顶峰时期，2005年她突然结婚，之后全身心顾家，基本淡出了演艺圈。

这样的决定在意料之外也属情理之中。贾静雯童星出道，父亲病倒又去世后，她一人撑起全家的开销，连续几年都在高强度工作。她喜欢演员这个职业，但疲惫也是显而易见的。加上她的观念里向来将家庭看得更重，回归家庭也是合理的选择。

重新出发

在2019年的金钟奖颁奖礼上，贾静雯说了一句话：“感谢制作人用过气女艺人，感谢你们看到了我的努力。”

在消失的几年里，贾静雯走过了一段失败婚姻，经历了无人看好的漫长低谷。但她没有就此投降，而是选择站起身重新出发。

她回归公众视线是在2014年，出演了电影《不能说的夏天》。这部电影是另一个版本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女大学生在遭到教授强暴之后，陷入了一段被动的不伦关系。教授通过职权施压和精神操纵，让女学生屈服于自己；而女学生为了逃避巨大的痛苦，只能欺骗自己是爱教授 的。

后来事件曝光，双方对簿公堂，贾静雯所饰演的角色既是教授的妻子，也是他的辩护律师。对真相的不能接受，对家庭的偏袒和对正义的维护，不可调和的矛盾让她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全片贾静雯的戏份并不多，但高潮处的法庭戏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紧随其后的《我们与恶的距离》《罪梦者》证明了这条新路子的可行性。一方面，剧本足够好，与社会案件挂钩，扎根于现实；另一方面，角色立体丰富。

《我们与恶的距离》剧照

贾静雯变了。少女气褪去，成熟女性的魅力开始凸显。失败婚姻所带来的真实疼痛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迹，也强化了她的表演张力。

从古装美女转向独立女性，从偶像派转向实力派，在中年女演员困境时常被讨论的今天，贾静雯反而拓宽了戏路，找到了合适自己的方向。

她的成功转型对于今天内娱的小花们也提供了一个范例。

如今回过头去看贾静雯的早期作品，很难说表演有多么精湛。她算不上“天赋型演员”，被星探发掘和迅速走红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外貌上的优势。从市场反应和发展路径来看，她是初代“人气小花”。

但她没有局限在既定的轨道里，即使经历低谷也能找到新的适配角色。她现在的拍片频率不高，但每年都能保证有不错的作品产出。相比热度，她更注重剧本与人物的表演发挥空间。

现在的内地娱乐圈，“小花”一代代更迭，速度越来越快。只靠“颜值”支撑的流量持续不了多久，必须转向更实在的作品才能延长自己的职业生命。流量热度退去后，一个演员的实际价值终会水落石出。

获奖后，贾静雯在社交媒体上写道：“我今年47，会继续迎接生命中各种的挑战跟惊喜。我不畏惧任何生命给的试炼。”

贾静雯，仍有更远的路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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