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Clostermann:由内向外 后疫情时代休闲空间设计
室内和室外往往是对立的,只有将这两种空间有趣地结合起来才能解决冲突和对立。CLOU工作室将购物空间和公共空间这两组对立的空间结合起来,颠覆了我们对传统购物空间的想象,将公共空间延续到了屋顶上,体育公园架在购物中心之上。
在本次设计讲坛中,CLOU创始人杨克(Jan Clostermann)先生为我们讲解了商业建筑的另一种可能和后疫情时代的空间设计,把商业建筑和真正的公共空间融合,将高密度城市化中的公共空间叠加在一起,带来了全新的空间和类型。
Jan Clostermann
杨克
伦敦建筑联盟学院学位
荷兰专业建筑师协会注册建筑师
CLOU的起源
我们公司的英文名叫CLOU,中文名叫柯路,英文的翻译过来是核心吸引力的意思,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设计愿景和理念,我们希望把每一个项目本身变成一个核心吸引力。
CLOU的前身可以追溯到2005年成立的Will Alsop北京公司,我们看待商业建筑的思路也受到Alsop时期公共建筑的影响。在一些商业设计的案例中,依然可以找到我们当年设计公共建筑的影子,比如英国贝克汉图书馆,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代表:以简洁有力的形体、艳丽的色彩和悬挑的空间打造出非常开放的灰空间。
贝克汉图书馆 © Will Alsop
另一个对我们现在商业设计产生影响的项目是我在二十年前从事过的一个项目,是Alsop时期在英国设计的西布罗米奇社区艺术中心。西布罗是一个工业城市,这个项目位于城市的郊区,本身体量非常巨大,从外面看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方盒子。这个盒子有点像平时魔术表演的魔术箱,从外表看非常简单不动声色,但里面暗藏玄机。
从外面可以看到,建筑的内部在往外部渗透空间体量。外表简单,内部却有着错综复杂的空间构造。在这样一个工业城市的郊区,它却能在内部完全构建起自己的一套独立系统,有自成体系的街巷和空间节点。人们在室内空间里面穿梭,能够在进入到室内空间时,又再进入一层室内空间。
我们在来北京福士项目中使用“房子套房子”的手法,使中庭这个传统意义上的室内空间变成了这个六层楼高的水晶体房子的室外空间,这是英国西布罗米奇社区艺术中心项目的延展。同时从室内这样一个玻璃盒子的结构,在屋顶上形成了玻璃假山的构造。这个项目是把公共建筑中的想法运用到商业设计中的一个实践,这也是之后我们商业设计的基石。
屋顶的玻璃假山 © CLOU
打通城市、建筑、室内空间壁垒
前面通过我们公司公共建筑的设计,讲到社交空间在室内和室外的应用,以及在商业建筑里的延续。现在我们讲一下意大利建筑师詹巴蒂斯塔·诺利(Giambattista Nolli)在1748年绘制的《新罗马地图》(后来被称之为“诺利地图”)。这个地图的概念是建立在室内和室外空间的反转的图底关系基础之上,通过图面的表达,打通了城市界面、建筑和室内空间的壁垒。
诺利地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超级帐篷”是魔术箱想法的延展。我们通常见到的购物中心,大部分都是一个非常封闭的盒子,所有的精彩都是内部,从外面看是非常平面的状态。考虑到城市的语境,我们开始思考将室内的精彩打开,就像魔术师打开魔术箱一样,将里面所有的机关都直接对城市界面开放。因此,我们做了一个特别大的雨棚,像屋檐般覆盖人们日常生活中所接触到的城市功能,进而看上去像都市生活元素的聚宝盆。
竖向都市主义和楼梯元素
另外一个我们觉得对商业设计非常有借鉴意义的一个公共建筑是巴黎的蓬皮杜国家艺术和文化中心。蓬皮杜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大家知道它竖向的流线和建筑的构造元素是完全裸露在外的,但是裸露的方位是面向城市的巨大的公共广场,这样一个对话的关系激发了我们在“超级城市”这一项目的设计灵感。
项目是位于北京昌平的9万㎡的商业城,我们将不同的功能和业态作为竖向分区,有50%左右的业态在低区,是我们常见的白天12小时运营的状态。另外考虑到夜经济的可能性,还有50%的业态像餐饮、电影院或者是酒吧等24小时全天候运营的功能,被置于高区。
我们根据低区和高区不同的功能,在低区设置常规时间运营的内部流线,而在高区设置一条24小时能够供人们使用的室外流线。两条流线的设置,一方面是从实用功能出发,为运营时间更长的业态提供流的支撑;另一方面从城市的维度来说,我们希望人们能够有一个更加三维立体的城市步行网络,使人们从街道维度慢慢步行到更高的维度,从而拥有一个更加多元的体验。
北京住总万科广场这个项目很大程度上受到竖向都市主义形态的影响,我们将商业、办公、居住不同的业态整理成三个不同的体量进行咬合设计,总计是13万㎡的体量。我们在这个项目中做了竖向分区,层层的竖向关系都可以通过一个被嵌入到建筑形体中的室外扶梯进入,希望通过动态的处理方式打破商业建筑的传统形象,与城市繁忙的动态场景呼应和对话。
我们觉得楼梯对于城市环境来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重要元素。在叠叠乐商场(沈阳鹿特丹生活广场)中,我们几乎将楼梯的元素用到了极致。这是一个艺术主题的社区商业,项目场地在沈阳的郊区,是一个新的高密度住宅区。在中国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中,有非常多类似的场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高密度的住宅开发速度非常快,但是往往都缺少一个公共场所。这个项目是2017年6月1号开始启动设计的,面积4.9万㎡。
这个项目一开始的考虑是打破常规设计盒子的体量,更好地与周围的住宅和景观河道衔接。因此,我们唯一的想法就是减少高层商业中价值比较低、人们难以到达的区块的体量。通过层层退台的处理方式,形成尺度上与绿化带的衔接,在此基础之上再将体量打破与重组,形成一些更小尺度同时更有意思的小的空间场景,最后以露台台阶的方式连接一层到四层。从2017年6月到2018年11月,这个项目从设计启动到最后建成都是非常快节奏的。
叠叠乐商场的室外台阶 © CLOU
这个项目在立面上几乎没有大的广告化的招贴,而是一些非常透明的商户的界面以及面向公共敞开的三维的台阶的立体景观。晚上飘浮的红色格子就跟灯笼一样,成为这个社区的中心。每一层都有室外的衔接,可以给人们爬山一样的非常惬意的体验。
加入艺术、游戏、景观
我们通常能联想到的大场景的公共艺术更多是室外的雕塑,所以如何将艺术引入到大堂间是我们考虑的问题。中庭的空间非常大,我们就将它扩展到地下一层,采用视错觉的手法希望给人带来一种不同的体验,包括用一些非常强烈的色彩在小的公共空间里面,让人们进到室内之后还能够不停地挖掘到一些有意思的小的场景。
这有点像蒙德里安的色彩组合,所有都是通过最简单的材料,获得强烈的视觉或空间体验。这也是通过简单的方法得到一些非常意想不到的效果,从而用这样的效果增进人们的交流。交流可以发生在线下,也可以发生在线上。人们在这样遇到巨大的视觉冲击和空间体验的时候,喜欢从线下返回到线上,把他们的感受传递给公众。
另外一个是在绍兴的项目元垄城,屋面提供了一个面的体育公园,我们觉得是先有这个公园再有公园下面的社区商业。在商业屋面上做一个跑道的案例并不是首创,最早是在大坂的Q's Mall。我们希望超越大坂这个项目,所以不光是做了一个跑道,同时也希望将整个屋面打造成一个真正的体育公园。
这个立面也采用了通过室外台阶的方式,将人们从地面引导到屋面,一方面将周边社区的人们全部吸引到这个地方来,另一方面以这样的方式带动和提高商铺的人气和商业价值。这样的做法本身与我们现在提倡的运动生活方式是相呼应的,整个跑道是400米长,加上篮球场、看台等设施,成为了社区的活力引擎。
而在室内我们希望它是反过来的,室内更多希望创造室外的场景,因此我们增加了许多街道的元素,我们采用了一些在马路上斑马线的做法强调我们重要的流线,同时把它做方向的引导。
我们还有一个项目是大兴首开万科中心,面积为15.4万㎡,是商业、酒店和办公住宅结合的综合体。这个区位有非常好的地铁连接,周边有两个特别巨大的城市公园。它的形体延续了我们一贯的设计手法,外观形态简洁,并逐步有亮丽色彩的点缀。由于这个项目周边有非常好的绿化和公园等景观资源,我们也希望建筑能够完全融入这个公园的肌理之中。因此,从首层的平面大家可以看到人行轴线的设置,从室外穿插到室内,在室内的中庭空间形成广场一样的场所。
商场室内的街区感营造 © CLOU
屋顶花园 © CLOU
我们一致认为景观设计对商业设计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这个项目的景观是跟美国BAM景观公司合作的。在大的项目里,小场景的打造也很重要。因此,我们在办公塔楼三角形的角落打造了一些绿色公共空间。这样的一个小空间往往是办公楼使用者的社交空间,他们可以在这边休憩、抽烟等。因为它两端的三角形本身也是不计容的空间,因此对于使用者来说是额外的福利。
制造公共空间
杭州万通中心是一个10万㎡的商业加写字楼的空间。这个项目的周边以厂房和住区为主,几乎没有公共空间和社交空间。因此,我们将三个塔楼中间围合出一个公共空间,形成一个院落,我们希望这个塔楼是从院落的空间中生长出来的一样,有一个渐变的关系。这也是我们设计的亮点。
杭州萧山的立方长廊,是一个纯粹的室外空间的商业,共2.1万㎡,拥有非常长的街道界面,周边有住区及商业广场。这个项目本身有一个特别核心的挑战,当对面有了一个这么大的购物中心的情况下,还拿这2万㎡的商业做什么?这是一个开发商也好,建筑师也好都要去考虑的一个问题,我们要实现的目标是做出与对面大商业不同的气质。
在排下来之后,我们发现商业要做到五层,但在商业街的领域,商业建筑很少做到五层。因此我们采用了两层的商业街和独栋商业组合,通过大台阶的方式创造多首层的空间关系,使每一层都有非常好的可达性,形成三维街区关系。尤其是在周边塔楼对比之下,有更狭长的界面流线。
立方长廊表皮 © CLOU
环宇坊同样要面对如何打破盒子的问题,我们采用相同的手法,将街道的感觉延伸,从首层地面层延伸到三维的方向,从而打造非常三维立体室外的邻里关系的场景。这跟成都对室外空间的需求相契合。受魔方形态的启发,我们希望这个立面能具有趣味性。而环宇坊区别于其他项目的特点,就在于它把社交空间和社交体验从线下重新连接到了线上。
这个项目的特别之处,就是项目与游戏化的想法。在主入口的位置有两个特别大的立方体,在立方体上做了二维码的动态呈现。人们可以通过二维码的方式,体验它背后连接的小程序和游戏,增强人际互动,从而使社交空间和社交体验能够被彻底地打破。不仅是室内和室外的壁垒,还有线上和线下的壁垒。
其实二维码在立面上体现的方式并不罕见,不是我们首创,但是我们希望它达到的效果不光是在晚上开了灯时或者二维码呈现时,而是能跟建筑的立面完全做一个结合。因此我们采用了玻璃后面做LED灯横向线性的方式,一方面实现二维码的动态效果,另一方面能够跟整体的建筑立面协调呼应。白天即使没有二维码的情况下,它也是一个非常优雅的形象。
三亚农场实验室这个项目不光在空间本身打破了室内室外的界限,也在业态或功能上将传统认为属于农业的领域引入到室内,形成都市农业场景。通过室外的旋转楼梯大的多功能台阶,形成了室内室外各种不同三维层面的联系。
这个项目的建筑形态受海南当地的传统民居屋架的形态启发,但是它立面是非常现代的四层玻璃盒子的组合。我们用这种传统建筑屋面的形态将非常现代盒子的形态做了叠加,从而形成了在屋檐下开放的空间。这个屋架是由800径深的胶合木制作,本身是为大的灰空间提供遮蔽。这是一个非常有科技感和未来感的现代都市农业的体验场所,而在这个场所里可以看到一个科研工作者或者最新的农业研究的成果,与普罗大众之间无缝的衔接交流。
室内和室外空间的连通,可以解决商业建筑中社会与商业的需求跟属性,同时也是社交空间和室内外空间的衔接,是一个商业建筑能够真正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
Q&A
Q:在做这个项目的过程之中有没有一些甲方对这些想法提出过挑战,比如说,觉得我们是不是与传统商业的方式太过于不同?
Jan Clostermann:我们的想法和概念不是完全不顾商业逻辑的。在做商业建筑的时候第一件事情是要先学会走路,我们要懂得怎么与开发商交流,要知道他们要什么,包括他们没有说出口的需求。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比他们更深入的对这个项目的理解,因此,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会提出一个解决他们痛点的办法。举个例子,相信大家都有这样体验,有时候看完夜场电影11点多了,但商场10点就关门了,我们要在黑灯瞎火中穿过无数后勤走道,这种体验是非常不好的。于是我们想到了24小时流线的做法,为需要更长时间运营的功能和人们的使用需求提供这样的便利。既方便了人民,也能够更好地带动商业的价值。
Q:我们做的很多公共空间是在广场区域,可能吸引到的并不是开发商想吸引的客群,这会不会成为一个问题?
Jan Clostermann: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很多开发商也提过同样的问题。可以非常明显地感受到,现在开发商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是在转变的。比如我们05年做来福士广场的时候会有很多顾虑,当时甚至没有设计座椅,因为开发商不希望有想来坐一坐的或者跳广场舞的人群做停留。但是现在可以看到我们绍兴的那个项目,在商业的屋面做一个公园,这个想法一开始是甲方提出来的;包括像沈阳的叠叠乐这个项目也是,我们做了大量的免费公共设施,免费提供给人们,希望达到目的就是聚集人气,通过人气的带动提升周边的活力,反过来提升它的商业价值。就像前面讲到的,社交空间和社交体验感是现在或者未来的商业设计趋势,是跟着人们的需求走的。
Q:看到各个项目当中,像成都、海南这种对在地文化的回应,我想了解的是在项目过程中是否会对当地进行深入的调查或调研?如果有的话是哪些方面?方式是怎么样的?
Jan Clostermann:刚刚举到的两个项目的案例,就是我们将当地文化生活习惯应用到设计中的案例,这两个其实蛮有特点的。像在成都的那个项目中,大家也知道成都是非常市井的城市,户外社交空间在成都并不是一个新的概念,也并不是所谓的未来生活趋势,自古以来成都人就是这么生活的。中国人其实不大喜欢在户外做一些停留,比如吃饭大家更习惯去商场里,这是大家所习惯的生活方式。但是在成都,像火锅店、茶馆,不管什么恶劣的天气,大家都喜欢在那里,这是成都非常大的一个特别之处。因此,在这个项目中有非常多的退台。在一个商业体量不大的情况下做这么多退台,通过连桥和盒子的体块围合形成院落空间,相当于现代的一种建筑语言诠释一种非常古老的或者传统的空间形态,这是对户外空间的回应。另外一个特点就是立面游戏化,成都是非常时尚的城市,大家很爱玩,立面游戏化的想法也是跟成都人爱玩、爱尝试新东西的性格呼应跟对话。从这两个维度来说,这是我们对成都当地人的生活习惯或者当地文脉的体现,它并不是一个特别具像的去雕龙画凤的回应,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使用者的调查的回应。
三亚这个项目,内部做了非常现代的四层的玻璃盒子,外面是用屋架的形式做了一个围合。这个屋架的形式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希望能够体现到传统黎族的民居。通过茅草做一个大屋顶,大屋顶下面是非常简洁的盒子的空间。盒子的空间也是有层次的关系,这是非常传统的建筑形态。我们采用这个材料胶合木,木本身是非常传统的材料,但是由于在海南这种地方容易腐烂,所以木的材料越来越用的少了。像胶合木这个材料本身就是对传统材料通过新的技术的一个现代化再利用,一方面通过材料,一方面通过空间形式对传统黎族民居回应,所以大家看到这样一个屋顶的造型,在屋顶下面是一个盒子的叠加。总结起来,我们希望更深层次的挖掘一些习惯,从大家的习惯入手得到一些灵感。
Q:您的项目中关于跑道的idea来自哪里呢?
Jan Clostermann:跑道的idea是甲方主动提出来的,因为我们很早之前就有了这个想法,但是一直都没有建成。甲方看到我们其中一个项目之后很感兴趣,因此在这个项目中不需要说服甲方就做了这个跑道。总体而言,做这个跑道的出发点也不纯粹是为了好玩,因为最终所有的商业建筑都是要盈利的。跑道的做法其实可以帮助商业提升上层的人气,因为人们被吸引到高处之后,把人流从上往下引导是非常自然的过程。我们所有这些新的想法都是帮甲方解决他们的问题,解决他们的痛点,怎么带动高处的人气,这是我们跑道想法最早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