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哥的星期五 | 生活在一个数字城市中,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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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专栏“翔哥的星期五”的第4篇文章。
前两天,我的现东家——浙大城市学院城市大脑研究院,和我的老东家——复旦大学数字与移动治理实验室,一起发布了《中国城市数字治理报告:城市数字治理的盼与忧——走向数字善治》。发布会的主题叫“为城市而思考”,这份报告也凝聚了郑磊教授领衔的两校联合课题组和专家们对当下中国城市数字治理的思考。这份报告讲了我们对城市数字治理的“盼”与“忧”,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下载报告参考。
我这个人比较悲观,因为降低一点预期,往往会有惊喜。今天我就来讲讲,生活在一个数字化的城市中,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1
我们担心
城市数字治理变成“虚中楼阁”
”
城市数字治理的实际成效在哪里?这是我经常想问的问题。这两年我们看了太多的指挥大厅,上到一个省、下到一个乡,都在建指挥大厅,甚至我在上海体育学院也见到过一个指挥大厅。我想如果市长走进这个指挥大厅,是要指挥什么呢?指挥上海市民一起跑步吗?真要搞上海马拉松的时候,它又指挥不了,因为它只有体育部门自己的数据。要是真在这儿指挥,恐怕马拉松要变成马拉稀了。
这么多指挥大厅,有什么效果不知道,反正一切都是数据,一切都在云上,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赛博朋克加虚拟现实,提前进入元宇宙时代,所以郑磊教授说这是“虚中楼阁”。要我说这不叫城市数字治理,这叫无实物表演。以前建一个办公室是为了工作,现在建一个指挥大厅是为了显示我们在工作。乍一看挺用功,其实做的都是无用功。
指挥大厅里少不了的就是大屏,在屏幕上一眼就能看到整个城市。我也到现场看过一些,那种指点江山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很有点康熙《皇舆全览图》的感觉。不过我想问问,如果在大屏上就能把整个杭州都看了,那我坐飞机从新疆飞到杭州,是不是可以把半个中国都看了?原来宇宙的尽头不是铁岭,也不是北京,是大屏。老百姓关心的是你做得好不好,有些人只关心屏幕大不大。
2
我们担心
城市数字治理让人“裸奔”
”
先说说所谓的“知情同意”。现在我们用什么App都要先看一个所谓的隐私协议,反正不管你看得懂看不懂,最后都得点一个“我同意”,不然你就没法用。就好像婚礼现场,司仪问你,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富有还是贫穷……反正一大堆废话,不管他说了什么,到最后你都得说“我愿意”。我想就算司仪说,你二人从此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恐怕也会脱口而出——我愿意。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隐私泄露。前几年互联网创业的大潮退去的时候,我们常说,只有退潮的时候才知道谁在裸泳。其实我们的隐私也在裸奔。为什么不是裸泳呢?因为裸奔比裸泳更裸。退潮的时候你只要跟着往下退,就没人知道你在裸泳了。这两年我们看到的数据泄露事件太多了,已经露得底裤都没了,露得无处可退了。
就算我的隐私暂时还没泄露,我也很担心。比方说不知道从哪年开始,年底的时候各个App都在给你推送年度总结,什么听歌的、支付的、旅行的,不管你需不需要总结,反正他都给你推,就好像在告诉你:你这一年干了什么,我们都知道。还好这些App只能掌握你某一方面的数据,如果有一个机构能掌握你的各种数据,你担心不担心呢?
3
我们担心
城市数字治理让人
别无选择、无处可逃
”
一是前台的强行“安排”。比方说我们到了浙江,一出火车站就会听到一个大喇叭喊:请用“某付宝”扫码;到了广东,就得用“某信”扫码。可见这个世界本来没有规则,只要你有一个大喇叭,你就能制定规则。如果你再花点钱找人做一张海报,那你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二是后台的隐形“算计”。比方说前几天河南赋红码的事,你知道你被算计了,但你不知道是被谁算计了,反正是大数据背锅。我们现在有些领导,如果数字化做了好事,是因为我们多么重视、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如果数字化做了坏事,那一定是技术问题。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如果被桌子磕到了,爷爷奶奶一定会说:桌子坏!桌子坏!
4
我们担心
城市数字治理无所不用其“技”
”
到处都是技术,结果就是弱化了人的作用。现在有些地方热衷于搞“不见面审批”,但是从来没有调研过,哪些人群、那些场景需要不见面审批,哪些不需要。反正他们不管你需不需要,有一种需要叫他们觉得你需要。而且他们还总说是为了你好。我相信,无所不用其“技”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走的方向是不是要问问市民的意见呢?就好像你从杭州机场出发可以飞到很多地方,可见出发点不重要,关键是你往哪儿飞。
现在还有一个特流行的就是智能客服。你按了第一个键,是语音客服,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键还是语音客服,感觉你在玩一个地狱级的打地鼠游戏,永远找不到哪个键是人工。我觉得如果12345经费不够了,可以开一个会员一键直达人工的服务,一定很受欢迎。如果你很有钱的话,还可以购买加速包。听说江苏12345取消了语音客服,我想我如果打了这个电话肯定会很不适应,就好像单身了二三十年,突然有个美女跟我说喜欢我,我肯定会怀疑自己:我配吗?
无所不用其“技”的另一个后果就是扭曲人的行为。像现在有的地方的12345热线要搞满意度考核,还要搞末位淘汰。搞得有些街道办主任发动亲朋好友都来打12345。说好的数字治理变成了被数字治理。
而且,这种无所不用其“技”的现象还会传染,导致重复建设。你有的我也要有,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就好像在火车上,如果有一个小朋友哭,就会带动车厢里的所有小朋友一起哭。我猜他们恐怕在想:别人都哭了,如果我不哭,会不会显得有点不太合群?
5
我们担心
城市数字治理“墨守成规”
”
我们常常说,用身体的忙碌掩盖内心的懒惰;现在有些地方的数字治理,是用先进的技术掩盖停滞的改革。就像郑磊教授经常举的例子,技术和制度是一条船的两支桨,如果只有技术这只桨拼命划,那船只能原地打转。
因为制度变革难度大,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白忙活,只能不断地加大技术投入的力度。增加的投入总能产生一点效果,但是投入产出比就不好说了。现在很多城市数字治理方面的政府采购动不动就上亿,我上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还是清明节上坟的时候。除了钱的数量大之外,它俩还有两个共同点:第一,钱是用来烧的;第二,烧钱的效果怎么样,不知道。
最后小结一下,现在我们很多城市的数字治理就像有些成年人,在外人面前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回到家里永远年轻、永远尿在炕上。这几年我们也看到,很多城市的数字治理故事讲得让你热泪盈眶,结果一来突发事件就尿在炕上。我希望我们的城市数字治理不要再“尿炕”,到那时候,我才会心甘情愿地说:我愿意。
扩展阅读:冯奎、唐鹏、郭巍,《数字治理:中国城市视角》,电子工业出版社,2021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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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戴晟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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