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故事：洛阳三妖记
北宋河南府西京，又名洛阳，有一下辖县名唤寿安县，县内有座山名唤寿安山，山中有万种名花异草。
西京定鼎门外有一座名园，唤作“会节园”，每到春季二三月间，倾城之人皆去这园中赏玩。
这河南府章台街上有个开金银铺的小员外，名叫潘松。这年清明节，因见满城人都去郊外游玩赏花，便告了父母也去游玩。
到了定鼎门寻相识的翁三郎，只见其妻说道：“拙夫今日去门外会节园看花，去不多时，小员外若是行得快，便也赶得上。”
潘松迤逦行到会节园却寻不着翁三郎，于是独自游玩。待要归去时却割舍不得这一路好景致，不觉步入一条小路，独行了半亩地功夫，只见这路上游人稀少，正行走间，忽听背后有人叫：“小员外——”
回头看时，只见路边一棵高柳树下立着一个婆子，这婆子生得“鸡皮满体，鹤发盈头，昏花老眼似秋水微浑，体弱如九秋霜后菊”。
潘松问道：“素昧平生，晚生不知婆婆姓氏？”
婆子道：“小员外，是你妈妈的姐姐！”
潘松沉思半晌，说道：“晚生也曾听得说有个姨母，难怪婆婆面貌与家母有几分相似。”
婆子紧接着说：“好几年不见了，你到我家吃茶去吧！”
潘松答应间，婆子便把他引到一条崎岖小径，过了一条独木桥，来到另一个去处，婆子推门而入，四下一看：原来是一座破败的花园。
这婆子引潘松到亭中就坐，说道：“等我去回禀娘娘知晓，我便出来。”
婆子走后不多时，只见假山后走出两个青衣女童，迎道：“娘娘有请！”
潘松问：“什么娘娘？”这时前面一个女童认得潘松，惊叫道：“小员外，你如何在这里？”
潘松看到她也大吃一惊，原来是邻居王家的女儿，名唤“王春春”，数日前患时令病死了，便同问：“春春，你如何在这里？”
春春不及解释，说道：“一言难尽！小员外，你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且快快走出去，走慢了小心坏了你性命！”
潘松顿时吓得好似半桶冰水浇到身上。
连忙跑出那座花园，过了独木桥，来到大路上，边喘息边自言自语说道：“惭愧惭愧，也不知刚才是谁家的花园，那王春春是死了的人竟然也在里头，真是白日见鬼！”
潘松走到一家酒店门口，见店里出来一人，却是天应观的旧相识徐守真，两人问好后，潘松说道：“晚辈适才遇一怪事，几乎丢了性命！”于是把所遇之事跟徐道长讲了一遍。
徐守真说：“我行天心正法，专捉邪祟，若与小老弟同行，看什么鬼魅敢来侵袭！”
二人在酒店对饮后，便一同出了酒店，正走路间，潘松叫道：“道长，这里——你看见没有？”
说着指着一座矮墙：墙上一对白鹩子正在瓦上撕咬，其中一只忽钻进瓦缝里去了，潘松便要去捉，刚抬起手却被人一掀带入墙里去了。睁眼一看，又身处上次被婆子带到的亭子内。
徐守真在前面走，回头不见了人，心想又是被朋友叫去，自己便回去了。
婆子对潘松说道：“先前好意相留，为什么不辞而别？我还有好些话要跟你说，你且在亭内等我，一会儿便来。”
潘松正准备逃跑，只见婆子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刚才娘娘相请，小员外跑掉了倒怪起我来，这次你再跑了，岂不更怪罪于我？！”
只见婆子顺手提来一个大鸡笼，顺势把小员外给罩住了，对着鸡笼吹口气就走了。
潘松推了推，鸡笼纹丝不动，用尽平生之力，还是推它不动！不多时只见婆子用手挑起鸡笼，青衣女童把鸡笼往上一揪，小员外就被撮到另一个去处。
婆子把潘松引到内室，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夫人出来迎接，那人生得“绿云堆鬓，白雪凝肤”，眉如青山之黛，腮若桃萼点缀，樱珠绛唇，步履金莲，若非河洛之神，必是蓬莱阆苑人。
两人见面，分宾主之位坐定，两个青衣女童接着安排酒席，酒过一盏，潘松正要问娘娘姓氏，外面忽走进一个身披烈火红袍满脸凶神恶煞的人，那人一脸怒气说道：“娘娘又跟什么人在此饮酒？想必又是那白圣母引来的，不要连累了我才好！”
潘松大惊，问娘娘来者何人，娘娘答道：“此人名唤‘赤土大王’。”又饮了一会酒，潘松便要告辞。
娘娘说道：“婆婆费心请公子到此，今夜与奴家做夫妻。”潘松吓得不敢抬头，白衣夫人不由分说扯着潘松的手就走。
二人开始云雨，潘松却始终猜测琢磨不透，最后缠绵到三更后，只见白衣夫人又起身出去了。身边站着的王春春问道：“我让你走，你却怎么又回来了？不信你随我看一件事。”两人于是蹑手蹑脚来到一根大柱子后面，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只见婆子用刀劈开了那人胸膛——掏出心肝来！
潘松吓得魂不附体，问春春：“这是何人啊？”
春春说道：“这人在数日前也是被婆婆迷过来的，也和小员外一样，摆宴席，做夫妻，几天后又把你迷过来，却将这人给祸害掉了！”潘松听后顿时吓得腿如筛糠，问道：“如今如何是好啊？”未等春春回答，便听到娘娘脚步声。
潘松赶紧回去装睡，不一会儿，婆子也来了，见小员外正在熟睡，两人于是斟着酒将那人心肝吃了，婆子吃完便走，娘娘也觉得醉了，最后上床睡觉。
此时王春春又走过来，招潘松出来，道：“如今只有一条路出去，你若出得去，请交代我爹娘多做些功德之事超度我。这座花园叫‘刘平事花园’，没人来过这里，那个白衣夫人唤作‘玉蕊娘娘’，来的红袍大汉唤作‘赤土大王’，这婆婆叫作‘白圣母’，这三人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王春春说完，欠身看看屋内，见玉蕊娘娘还在酣睡，又接着说：“我现在放你出去，你先去房里床头边，那里你会看到一个大窟窿，不要害怕，直接钻进窟窿里，看见路尽管走，走到尽头就能看到回家的路了。估计此时娘娘也快醒了，你快快走！”
潘松谢了王春春，来到床头果然看见一个大窟窿，慌忙钻进去，走了约莫半里路来到一个路口，只见天色渐晚。
沿路向一个樵夫打听归去的路时，远远望见一座庙宇，走进一看，只见灯光璀璨，一簇人熙熙攘攘。潘松移步到庙中黄帐边，突然看见庙中有三个泥金塑像——上面坐着玉蕊娘娘，中间赤土大王，最下面坐着白圣母！
顿时吓得潘松手足无措，问了旁边人才知晓：原来今日是清明节，众人来此庙烧纸酌酒供神。潘松急忙赶回家，与家人同去应天观，又把事情历历详述一遍。
徐道士开始登坛作法，坛前忽刮起一阵大风，风中一个黄袍力士报曰：“潘松命中该有这七七四十九日之灾，此等妖怪，暂不可剿。”于是徐道士建议小员外在观中躲灾。
不觉住了一月有余，一日来到池塘边钓鱼，只见水面散开，婆子咬着鱼钩突然从水里浮现，潘松大叫一声倒地而死，急救半晌才苏醒过来，徐道士于是去嵩山请正在修行的师父蒋真人前来捉妖。
且说潘松被家人接回家后，睁眼便看见白圣母，惶惶不可终日。一日潘松正在自家门口，那婆子又赶了过来，说道：“娘娘叫我来请你！”
正说话间，碰巧蒋真人来到门前，那婆子立刻抱头鼠窜，顿时化作一阵疾风，不见了。蒋真人说道：“今晚三更三点，先拿这白圣母！”
天色渐晚，当夜三更前后，蒋真人作法念起咒语，不多时，两员神将提着白圣母来，蒋真人叫人抬来鸡笼将婆子一把罩住，四下放火烧。不多时，婆子化作一只炙干鸡！
天色破晓时分，蒋真人说道：“今日午时，到刘平事花园去，断除那两个妖怪！”
到了午时，三人同行到花园门口，蒋真人叫徐守真将一道灵符用两枚大钉钉在门口地上，只见一阵大风刮过，四员神将显现，神将领了法旨便退去了，不多时，只听园内豁辣辣一阵风响，风声过后四员神将把两个妖怪提将过来。
蒋真人命道：“与吾打杀，立现原形！”神将便将两个妖怪拉到神坛跟前打杀：只见一个赤斑蛇，一个白猫儿。原来白圣母是个白鸡精，赤土大王是条赤斑蛇，玉蕊娘娘是个白猫精。
神将打死了妖怪，化作一阵风自去了，潘松拜谢了蒋真人、徐守真，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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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洪楩（明）.《清平山堂话本》. , 岳麓出版社,2019年
2 王力. 王力古汉语字典. ,中华书局，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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