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刚 || 我的求学之路
我的求学之路
李宗刚
已经好久没有言说求学的话题了。在经过生活的多重变奏之后,我又坐在教室里,体味着学生角色的个中滋味,蓦然间,在这样一个基点上又忆及求学的情景了。
求学,实际上就是不断地超越自我既定的现实人生并塑造新的理想人生的代名词。当我计划求学时,这样一种观念又从心底溢出。求学,说得简单点,就是在学校读书,就是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的读书过程,就是从师从一位老师到师从另一位老师的过程,就是灵魂从一个栖息地到另一个栖息地的过程。求学,实在是难以用简单的语言概括得了的。
遥想个人的求学道路,升入小学该是自我人生最重要的分水岭了。从一种完全的蒙昧中,把自我意识从沉睡的世界中唤醒,使之获得新生,进而使自己与周边的环境区分了开来,这意义是如何夸张都不过分的。在发蒙之前,用“求学”这样的话语是不太准确的,因为在那幼稚的心灵世界里,所谓的”求”是完全没有任何自觉性的选择。而读书,在那样的年龄,是人人都要经历的一个门槛;至于进入学校之后能否求下去,则是因人而异的。幸好我在懵懵懂懂的求学序曲中,还真有那么一点渴望,渴求知识,渴求改变,但那时绝没有什么读书是经国大业之类的崇高理念的。
说到由读书升华为求学,应该感谢那个特定的年代所赋予我的一种特殊的社会角色, 一种先验地设定好了的角色。我是作为主流社会的边缘者,开始艰难的人生蜕变与再生的历程。记得有位世纪伟人曾经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若除却其中的阶级意味,我倒是觉得这话还真具有普遍性意义。在艰难的选择中,在众多的灵魂泯灭的时候,我庆幸自己没有沉沦于一望无际的沼泽地中,没有被框定在狭小的空间里而失去挣扎的欲望。当朝阳从村落东边那钳制着黄河野性的大堤上喷薄而出的时候,当太阳以耀目的眩光逼着自己不敢正视它一眼的时候,当夕阳最后拖着绚丽的霞光缓缓地沉入到树梢之下的时候,我总会在枯竭的灵魂和无望的情感中萌生一种来自生命深处的冲动:企望着明天的太阳再次君临大地的时候,我那被框定到已经不得活动,甚至失却生命深处的微笑或痛楚,麻木到没有一点自我的人生姿态,会发生些许变化,变奏出另样的生命之曲。
在艰难行进的过程中,一切都有了转机。这并不表明个体的伟大,而是表明了时代的超凡。当个体仅仅以个体的形式存在于世界上的时候,任何逆主流而动的企图都可能被理所当然地视为蚍蜉撼树。所以,我对于自己在人生关键几步中的生命转机,实在没有理由拒绝时代的赐予。
当阳光洒满人生场,生命的欲望终于可以蓬勃地生长时,这时的生命本身就会以无可阻挡的姿态拓展着生存空间,这似乎是生命的辩证法。古人说过,自古英雄多磨难,就是对于人的成长历程的辩证把握,说的是人的生命历程会经受多种苦难,除了外部的阻隔之外,还有内在生命力的困顿。尽管自我无法以英雄自况,但英雄绝非少数人的专利。在自我行走的原野上,我们完全可以自由地驰骋思想的野马,从而成为真正大写的人。也许,即使走过生命的全部历程,我们也没有创造辉煌;但是,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借用西方的话语来说,完全可以高歌:“I am the master of my fate,I am the captain of my soul.”(Willian Ernest Henley) (我是自己命运的主人,我驾驭着自我的精神)。正是秉持这样的理念,在一次次跌倒之后,我又一次次地爬了起来。终于,朴素的也是至真至纯至善至美的生活面对着不屈的灵魂,开启了一道门缝,一缕温馨的阳光打在了满是泥土的流浪者身上。
流浪者,似乎和求学者的精神是契合的。当精神在旷野上自由驰骋的时候,当一切危机都转化为暂时的歌舞升平的时候,当精神可以充分地释放沉重压力的时候,当所有的负荷卸却的时候,生命力的委顿往往就是接踵而至的另一个幽灵。在可以放飞自我梦想的时候,在可以高扬自我灵魂旗帜的时候,平凡而惬意的生活往往就会无情地消解坚强的意志。于是,平凡而惬意的生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强悍的灵魂。这似乎昭示了生活中的一条普遍道理:击倒自我站立灵魂的只有自己。
那是一个早晨,当一缕阳光透过半是敞开的窗户清晰地映现着那升腾起来的尘埃时,我蓦然发现,附着在灵魂之上的,不仅有厚厚的粉尘,还有斑斑的锈蚀,开启它竟然是如此的艰难。惯性和惰性已经使它失却原来的梦想,不再仰慕那翱翔于天空的自由和创造。匍匐在地上,尽管没有自由和创造,但有着舒适与安逸。也可以说,既然飞不高,也就不存在所谓“飞得高摔得狠”的后顾之忧了。
真正地实现自我的决绝,实现自我的超越,是一次艰难的蜕变历程。既然梦想还没有泯灭,既然还希冀在天地之间留下大写的自我,就没有理由让自己的灵魂如此这般地沉寂下去。于是,在遍地鸡毛的狼藉之后,在灵魂已经疲惫之后,我终于走出了那个框定了自我许久、本也没有多少可以留恋的屋子,放自己到一个可能会有风险、必定会有挑战的天地,一定会发现,风景这边独好。
走出了自我的精神牢笼,又成了一个攻读博士学位的求学者。尽管一切都是那样不可知,但行进在追索自我梦想、提升自我灵魂的道路上,精神深处又是那样的轻松。
也许,只要我们期望着人生不满足于一种姿势,就没有理由不对昨天心存感激,对明天满怀遐想。
——本文原刊于《齐鲁文学作品年展2014》,感谢李宗刚教授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