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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英雄截胡盗墓贼,宋哲元黑吃黑与国宝的失而复得

dangrenbei 党人碑的熟人茶馆 2021-03-29

1975年河南驻马店板桥水库溃坝,引发特大水灾,为防患未然,次年开始,连续三年,附近的丹江口水库每临汛期都要提前泄洪,在淅川县仓房乡一个原名下寺的地方,一片楚墓群被冲刷而出,如今河南博物馆陈列的“云纹铜禁”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云纹铜禁,河南博物院镇馆之宝


然而,河南的云纹铜禁并不是“中国第一铜禁”,在此之前还有两件铜禁先后出土于陕西宝鸡,其中在1928年被党玉琨盗掘的那件,命运多舛,俨然是中国近代史的一个鲜活剖面。


所谓铜禁,简单说就是祭祀用的酒桌,源于殷商文化,由周人发扬光大,辉煌于春秋战国。但直到20世纪之前,从未有实物出土,所有讨论都仅限于经学的范畴之内。无图无真相,后世学者只能隔空打嘴炮。


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里全套的「柉禁十三


光绪廿七年(1901),陕西宝鸡斗鸡台戴家湾出土了一批青铜器,时任湖北巡抚的端方,是清末著名的金石学者,此前刚从护理陕西巡抚的任上调来,顺手就给收了。其中有套西周酒具,人称“柉禁十三器”,还有件置于卣中的铜斗,实际上有14件,特别青铜夔蝉纹铜禁,是自有金石学以来,这种以前只见于古书记载的器物首次现身。


端方引为至宝,不但在自己的金石学研究专著《陶斋吉金录》排名第一,还拿出来在同僚面前显摆,大家一起拍照留念。顺便说这货也是个摄影狂魔,差点没因此终结仕途,好不容易复出,却在四川被砍了脑袋。1924年,这些宝贝都通过端方的拜把子洋兄弟美国人福开森,卖给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端方和他的「柉禁十三


到了民国,戴家湾这块风水宝地里,又出土了一件夔纹铜禁,发现者叫党玉琨。


党玉琨绰号“党拐子”,经历跟他的河南哥们十分相似,刀客出身,也曾是反清反袁的先锋,蜕变为军阀后,盘踞宝鸡,为非作歹,除了祸害地方,就是疯狂盗挖文物。这家伙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却是个自学成才的文物爱好者,毕竟陕西也是中华文明的摇篮,从小耳闻目染,甚至初步掌握了文物鉴别的技巧。但其心思并不在于收藏,他认为:“古董为天下之宝,以之馈赠,可以讨对方欢心,以之出售,可换回枪支弹药。”


当年在醴泉(今陕西礼泉)小试牛刀,一件清代玉如意就能在上海卖五千大洋,三件商周带铭文的卣、簋、爵,从南阳驻军,陕军老哥们岳维峻手里换出来子弹一万发,机枪两挺,手枪三支。如今半割关中,地盘广大,正宜大发文物财,建立人粮枪的良性循环,滚动发展做强做大。



1927年秋至1928年夏收之间的八个月,党玉琨组织的大规模盗掘活动在戴家沟两侧全面展开。作为地方军阀和文物爱好者的双重身份,这次盗掘相当专业,组织执行方面也保障有力。不但组织周围八十多个村子的上千民伕,还邀请了陕西著名的文物商、盗墓贼组成联合工作组,既有技术指导,还有专人进行器物登记和分类,最后还要清洗和照相,销赃途径都考虑到了。


军阀里面三大摸金校尉,沿黄三省一字排开,陕西的党玉琨,河南的孙殿英和山东的靳云鹗。靳还好,起码莲鹤方壶最终留下来了。而前者简直是毁灭性盗掘,仅戴家湾一地,就发掘出古墓50多座,青铜器和玉器1500多件。还有车马坑、祭祀坑、手工作坊遗址,甚至还可能是改写中国美术史,最早的彩色壁画,绘有宫殿、楼阙、厅房院落以及车马出行与人物故事,但党玉琨对这些都兴趣索然,所以文物被盗掘出来后,这些也随之毁灭。


绰号「党拐子」的党毓琨,也出身靖国军


1934年,著名考古学界苏秉琦来到戴家湾,还能看到当年盗掘现场的大型痕迹,地面到处都是石器碎块和带色陶片。能把深埋地下仰韶文化都给扰动出来,党玉琨有多疯狂?就可见一斑了。而这还只是宝鸡一处,党部人马同期在凤翔、千阳、陇县、麟游等处还有多处盗掘工地,特别是麟游周康王陵,坚持到冯玉祥进剿大军逼近,才仓皇逃离。我们河南籍的金石学家,在西京筹备委员会里专门负责文保工作的主任干事陈子怡先生后来说,当时真是捏把汗,紧张到嗓子眼了,“冯玉祥之兵已至,急信传来,踉跄远窜,故此赖幸得无恙!”


冯玉祥从1926年五原誓师后,取道陕甘开始北伐。为巩固西北根据地,以宋哲元任陕西省主席兼剿匪司令,对割据各处的陕西土著军阀逐个消灭。1928年6月,终于轮到党玉琨被安排上了。


对这样的土鳖,冯军“五虎将”之一的宋哲元原本看不上眼,跟河南的镇嵩军一丘之貉,西安攻防更是菜鸡互啄而已,我们是老北洋军的底子,当年潼关之战,都不用北洋军出马,毅军就能把你们两家的秦陇复汉军打得哭爹叫娘,何况我们呢?再说党玉琨手里也就一个旅五千多人,自己手里三个师三万多人,装备和训练更经过苏联人补充调教。


城墙巍峨,城壕深宽,张宣武却由此破城


但党玉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盘踞的宝鸡、凤翔诸县,历史上属于凤翔府,《读史方舆纪要》里说这里“夹渭川南北岸,沃野千里,所谓秦川也,陇关西阻,益门南扼,当关中之心膂,为长安之右辅。”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所以盘踞于此12年的党玉琨,效法唐末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盘剥所得除了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就是加强城防。城内地势远远高于城外,城墙既高且厚,坚固异常,城壕深宽各在三丈开外。城内的囤粮可供城内驻军和居民三年食用,武器、弹药也十分充足。


结果连打几个月,凤翔愣是没被砸开,宋哲元部倒是伤亡数千人。到了8月初,把张维玺的十三军从河南调回来,才解决问题。


张维玺部有解决同州(今陕西大荔)麻振武的经验,照方抓药,以坑道营对城墙东部进行坑道作业。代理营长叫张宣武,是我们河南大学在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向中州大学转型时代,学法语的老学长,那年月军队里极少见的大学生军官。后面我会专门写篇纪念老学长的文章,这里多说两句。别看那年他才21岁,参军也就五年时间,没上过军校,参军之初连军籍都没有,此时却已是张维玺着力培育的后备干部。


大时代里的特殊人物总有两面性,宋哲元和张维玺皆如此


张宣武说,他只用两周时间,就完成坑道作业,埋上4000公斤炸药,接通电线。9月1日上午,在东城墙上炸出个十几丈宽的大豁口,接着火力覆盖并延伸,攻城部队从豁口涌入城内。城内敌军惊慌失措,陷入瘫痪状态。一个小时后战斗即告结束,党玉琨在乱军中被击毙,其部队死伤两千人,其余五千人被生擒。


后面的历史,很多朋友可能听说过,宋哲元为震慑各路陕西土著军阀,砍杀五千俘虏,张维翰偷偷放了一部分,但那批党玉琨在戴家湾搞到的青铜器,特别是“夔纹铜禁去了哪里呢?


正好《河南文史资料》里,时在冯玉祥军中的张钫有段回忆。作为千唐志斋的创建人,后者也是国内著名的金石学家,他说:“风翔被攻开后,这些铜器为宋哲元全部收去,报与冯玉祥,冯见报立即返陕,聘陕西有名的古董家阎甘园鉴定,选择珍品照相,并将古物运出。冯回开封后,曾拿古物照片与我及邓哲熙看,都是一尺二寸的照片,不下数百张,其中带文字和花纹者在半数以上。”



北伐时期的冯玉祥


这么看来,应该不是进了陕西历史博物馆,就是进了冯玉祥亲自创办的河南博物馆吧?但问题是陕博创建于1944年,后者倒是1927年就建馆了,却没有党玉琨的任何赃物。蹊跷的是打下凤翔后,宋哲元可在接受《陕西中山日报》独家采访时,却信誓旦旦:“缴获党拐子古物、银元、烟土颇多,其中古物四十余件。此四十余件古物,大多数均为铜器,现存省政府,编号封存,拟亦半数送中央,半数保存西安。”


马上非官方的地方媒体《小言报》就啪啪打脸,说:“党跛子所掘的周秦古董,其中宝鼎就有二十多个;里边有一鼎上铸有一千七百多个字的长文,名贵极了。外国商人只看了一下拓片,就愿出七千元收买。后来党跛子只卖了一小部分,换了一些枪炮,余下最珍贵的一百二十多件,宋哲元打开凤翔,把这些宝物装了三、四十个大木箱,由一百多名民夫抬到西安来了。”


写这篇文章的叫孟园梧,公开身份是国民党左派,其实就是我党同志,曾在我党主持的《陕西国民日报》做过总编辑。当时冯玉祥向右转,主持党务的于右任是国民党左派,自然看不顺眼,何况于右任既是陕西人,又是跟张钫一起保存陇海沿线出土文物的金石学家,你宋哲元非奸即盗,里外里差了这么多文物,是要盗卖出国吗?



宋哲元和蒋介石背后的萧振瀛,29军的缔造者


还真让老陕说对了,宋哲元的军法处长范庆煦回忆:“1930年冯蒋大战,宋部调豫西作战,宋派萧振瀛和军需处专员胡维周将文物运至天津,出售于外商,闻售得数十万元,宋及萧胡都发了大笔横财。”萧是宋的亲信,又是天津市长,卖起来方便,于是很快出手,大部分流向日本和美英。至今美日的多家博物馆、美术馆,都有些疑似藏品,但大多数“党玉琨—宋哲元—萧振瀛这条线上出去的文物,却不知所踪。


这里面还有个乌龙,一名北大学生回家过暑假,带了枚山西芮城搞来的恐龙蛋,准备做研究,结果被宋部查获,非说是党玉琨余孽,好不容易人放了,蛋却归了宋哲元。展览的时候,或者照片集出来后,估计吉鸿昌看到了,1931年他在美国一家博物馆又看到这枚恐龙蛋,再看旁边的解说词,赫然写着:“此物得自曾经驻防陕西的某位将军之手”。



几经易手,如今珍藏在天津博物馆的夔纹铜禁


幸好夔纹铜禁,因为体积庞大,索价过高,没找到合适的买主,留在了天津。其后抗战爆发,宋哲元率部南撤,也没带走这件国宝。鬼子进来就抄了宋家,这件铜禁也和留在宋家的不少珍贵文物一起被没收。幸好其三弟宋智元,曾任河北税务总局局长,还有点积蓄和老关系,又是请客送礼,又是托人说项,终于打通关节,愣是虎口夺食,给要回来一部分。


1968年,天津市文物管理处根据传闻,从宋智元的小老婆王玉荣家中找到了这件夔纹铜禁,距离党玉琨盗掘出土已经四十年。经故宫博物院修复后,现存于天津博物馆。但可惜的是,当年一同出土的整套青铜酒器,再也找不回来了。


铜禁之上本该卣簋满置,可她的孩子们却星散异邦


此前的1955年,宋哲元老长官冯玉祥的夫人李德全捐献了一件鼎,内有表明所有者身份的铭文“水”,亦称“雨鼎”,显然这是拿党玉琨盗掘的宝贝做的人情,而且很可能过桥过路费,并不只此一鼎。因为当初砸开凤翔的张维玺,也抢了一份文物,虽然远没有宋哲元的多,连带银元、烟土,准备都送回河北馆陶老家。冯军穷啊!上上下下都穷怕了,冯玉祥出手也不阔绰,我讲过多次了,所以大家都有小算盘,随时准备分行李。


可张维玺不知道,宋哲元的小报告早打到冯玉祥那里去了,后者严令河南驻军稽查潼关出来的货物,于是人赃并获。冯立召张到华山玉泉院,墙根罚跪不说,还连扇几个大耳刮子,把张的脸都打肿了。老冯这点特别烦人,动辄脱了裤子打屁屁,高级军官也不例外,一个电话就让你在电话那头罚跪,意犹未尽还要赏几记耳光,毫不顾忌场合和部下的面子。结果韩复榘因此叛变,张维玺还算人品不错,蒋介石、冯玉祥我都不跟,我回家躲你们好不好?不过他老弟张维翰却跟了我党我军,抗战军兴,威震鲁西北。



夔纹铜禁上的「夔」,《说文解字》曰:「神魖也,如龙,一足」


由此我们可以推出另一个问题:宋哲元为了昧下来大头儿,显然不会亏待冯玉祥和萧振瀛,至于是否还有其他过路神仙需要孝敬?那就不得而知了。即便在他的小集团内部,驻凤翔负责继续搜括党玉琨暗藏宝库和各项扫尾灭迹工程的赵登禹,是否也拿好处?就更不敢去细想了。


这里还有个关键人物,党玉琨的小老婆兼贴身侍卫,绰号“小白鞋”的张彩霞,也被宋哲元刑求,逼问党玉琨暗藏宝库的情况,这是另一个故事,文字所限,不展开了。



夔纹铜禁上的「夔」,《说文解字》曰:「神魖也,如龙,一足」


最后我们要划重点了,党玉琨从戴家湾挖出来的东西,应该有几份呢?欢迎小伙伴们留言,祝大家周末愉快!


顺便说,总有朋友吐槽我写得太多,所以这篇没有展开,真要展开,估计就得万把字了,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请我吃肉喝酒,饭后再来壶好茶上上弦儿,咱们单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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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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