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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性心内膜炎误诊为IgA血管炎?

感染学科 淋床医学
2024-08-29

感染性心内膜炎误诊为IgA血管炎?

患者男,33岁。因双下肢紫癜伴水肿2月余,发热1 d于2020年10月9日收入我院急诊科。

患者2020年7月底出现双下肢紫癜,当时智齿冠周炎,口服阿莫西林 0.5 g 每日3次共3 d后牙周炎好转,但紫癜时好时坏。

2020年8月底因双下肢紫癜伴水肿1个月就诊于当地医院,血压157/103 mmHg;尿蛋白 3+,潜血 3+,红细胞 472/高倍,异形 80%,24 h尿蛋白 4.5 g;白细胞 3.6×109/L,血红蛋白 62 g/L,血小板 91×109/L;白蛋白 27 g/L,肌酐 321 μmol/L,补体C3、补体C4减低(具体数值不详);抗核抗体1∶80,抗双链DNA抗体阴性。心脏彩色超声诊断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腹部超声见脾大。

9月3日行肾组织穿刺活检,病理诊断局灶增生型过敏性紫癜性肾炎伴新月体形成。外院诊断IgA血管炎。

9月1日起予甲泼尼龙 80 mg 每日1次静脉输液,联合环磷酰胺0.6 g 静脉输液1次,利妥昔单抗 600 mg 静脉输液1次,硝苯地平 30 mg 每日2次降压治疗,患者皮肤紫癜消退,肾功能有所好转(具体数值不详)。

9月19日患者因左侧肢体活动障碍、癫痫大发作再次就诊当地医院,头颅CT示左侧顶枕叶脑出血。甘露醇脱水降颅压治疗(具体剂量、疗程不详)后肢体无力及癫痫好转,期间继续甲泼尼龙 80 mg 每日1次静脉输液和硝苯地平 30 mg 每日2次降压治疗。

10月8日患者出现发热,伴新发双下肢紫癜,10月9日收入我院急诊科。

患者既往身体健康。

入院体检:体温 37.7 ℃,脉搏 95 次/min,呼吸 20 次/min,血压 156/88 mmHg;贫血貌;全身淋巴结无肿大;双肺呼吸音清;心率 95 次/min,律齐,二尖瓣区听诊可闻及全收缩期杂音;脾肋下3 cm,肝肋下、剑突下未及;四肢肌力、感觉正常;双下肢可凹性水肿伴皮肤紫癜。

血常规:白细胞 2.6×109/L,血红蛋白 72 g/L,血小板 61×109/L。
尿常规:蛋白 3+,潜血 3+;24 h尿蛋白 5.8 g。
白蛋白 30 g/L,肌酐 351 μmol/L,N末端B型钠尿肽原 4 413 ng/L;类风湿因子阳性,滴度110 IU/ml(参考值范围 0~20 IU/ml);补体C3 0.147 g/L(参考值范围 0.730~1.460 g/L),补体C4 0.038 g/L(参考值范围 0.100~0.400 g/L);冷球蛋白 240 mg/L(参考值范围0~60 mg/L),Ⅲ型冷球。
抗核抗体 1∶80,抗双链DNA抗体、抗中性粒细胞胞质抗体、抗肾小球基底膜抗体、抗磷脂抗体均阴性。
心脏彩色超声检查见室间隔膜部缺损,破口处赘生物形成(8 mm × 6 mm),二尖瓣前叶赘生物形成(12 mm × 5 mm),中度二尖瓣关闭不全,轻度三尖瓣关闭不全,卵圆孔未闭。头颅磁共振成像见左侧颞顶枕叶亚急性晚期血肿。胸部CT未见异常。

腹部超声见肝脾大,双肾增大伴实质回声增强。

审阅外院肾组织活检病理片(图1),光镜可见29个肾小球,肾小球系膜细胞和基质轻度弥漫增生,局灶加重,内皮细胞局灶节段性增生。可见1个大型细胞性新月体,1个小型细胞性新月体,3个大型细胞纤维性新月体,5个小型细胞纤维性新月体。系膜区嗜复红物质沉积。肾小管上皮细胞空泡和颗粒变性,灶状萎缩,部分管腔内可见红细胞、蛋白管型。肾间质灶状淋巴细胞、单核细胞浸润伴局灶纤维化。免疫荧光见IgA 3+,C3 3+,C1q 2+,沿肾小球系膜区沉积,IgG、IgM、C4、纤维蛋白相关抗原为阴性。κ链、λ链沉积方式同IgA,乙肝表面抗原及核心抗原阴性。电镜见2个肾小球,系膜区、内皮下少量高密度电子致密物沉积。

病理诊断:结合临床,考虑感染相关肾小球肾炎。

肾组织穿刺活检病理,光镜示肾小球系膜细胞和内皮细胞增生伴新月体形成 HE ×200

回顾病史,患者为青年男性,主要临床表现为紫癜和肾小球肾炎,后者表现为镜下血尿、大量蛋白尿、肌酐升高、高血压,肾组织活检病理为系膜细胞、内皮细胞增生伴系膜区IgA沉积。紫癜、系膜增生性肾小球肾炎伴IgA沉积是IgA血管炎的典型表现,因此最初误诊为IgA血管炎。但患者在免疫抑制治疗过程中出现脑出血和发热,复查心脏超声见瓣膜赘生物,且有脾大、血细胞减少、低补体血症、类风湿因子等多个自身抗体阳性,综合考虑感染性心内膜炎的可能性大。

10月9日完善外周血培养,同日予左氧氟沙星 0.25 g 每日1次静脉输液+头孢曲松2 g 每12小时静脉输液治疗。考虑肾脏广泛新月体形成,抗感染治疗的同时予甲泼尼龙40 mg 每日1次静脉输液。

10月11日起患者未再发热,体温 36~36.8 ℃。

10月16日血培养回报血孪生球菌,最终诊断为感染性心内膜炎。

10月12日转入心外科,10月19日行二尖瓣成形+三尖瓣成形术+室间隔缺损修补+卵圆孔未闭修补术,术中见室间隔缺损边缘和二尖瓣前叶赘生物形成,术后赘生物细菌培养阴性。术后继续左氧氟沙星 0.25 g 每日1次静脉输液+头孢曲松2 g 每12小时静脉输液6周,患者体温持续正常(体温 36 ℃~36.8 ℃),复查血培养持续阴性。

肾脏方面:
10月18日术前患者肌酐386 μmol/L,术后因少尿予床旁血液滤过1周,11月初出院时肌酐283 μmol/L,体温 36.5 ℃。出院后口服泼尼松40 mg 每日1次,逐渐减停(至2021年8月停药),口服氯沙坦 100 mg每日1次控制尿蛋白。
治疗后5个月复查肌酐 100 μmol/L。

治疗后14个月复查肌酐86 μmol/L,尿潜血 1+,尿蛋白 2+,24 h尿蛋白1.0 g。

讨论

IgA血管炎旧称过敏性紫癜,是儿童中常见的系统性血管炎,90%的病例为儿童,但成人亦可发病。该病的病理特征为受累血管壁上有以IgA为主的免疫复合物沉积,临床特征为皮肤紫癜、关节炎、腹痛、肾脏病四联征[1, 2]。皮肤紫癜是IgA血管炎的特征性表现,肾小球肾炎见于50%以上的成人IgA血管炎[1]。发病机制为含IgA的循环免疫复合物在血管壁、肾小球沉积。但紫癜和肾小球肾炎并非特异性表现,亦可见于感染性心内膜炎等感染性疾病。感染性心内膜炎常诱发免疫反应,产生的循环免疫复合物沉积至肾脏、皮肤,进而导致肾小球肾炎和皮肤损害(紫癜、Osler结节)。感染性心内膜炎相关肾小球肾炎常见,紫癜发生率约8%[3]。本例青年男性患者,以皮肤紫癜伴肾小球肾炎起病,最初诊断为IgA血管炎,但最终确诊为感染性心内膜炎。

IgA血管炎和感染性心内膜炎均可表现为紫癜和肾小球肾炎,临床上如何鉴别诊断?临床表现和病史可提供初步线索。发热是感染性心内膜炎的典型表现。对发热伴高危因素(如静脉吸毒,先天性心脏病等)、心脏杂音的患者,必须完善血培养和心脏彩色超声检查以除外感染性心内膜炎。但是无发热亦不能完全除外感染性心内膜炎,因为少数患者可能表现不典型。除了发热,脾大和栓塞事件亦是支持感染性心内膜炎诊断的重要临床线索。本例患者因紫癜和肾小球肾炎初次就诊,当时患者无发热,未做血培养,心脏彩色超声未提示瓣膜赘生物,导致漏诊。实际上,患者初次就诊时存在脾大,第2次就诊时新发脑出血,均为感染性心内膜炎的常见临床表现,而IgA血管炎难以解释。

实验室检查亦可协助鉴别感染性心内膜炎和IgA血管炎。血培养和心脏彩色超声是感染性心内膜炎的诊断性检查手段,如果考虑到血培养和心脏彩色超声检查,诊断并不困难。但部分患者可能存在血培养阴性的感染性心内膜炎[4, 5]。对经胸心脏彩色超声检查未发现瓣膜赘生物者,需行经食管心脏彩色超声检查。此外,IgA血管炎患者中血小板计数一般正常或增加[2],低补体血症和自身抗体阳性不常见[6]。相反,感染性疾病可出现血小板减少,严重感染常伴其他血细胞减少[7]。感染性心内膜炎患者中,低补体血症发生率高达56%[8],各种自身抗体阳性亦比较常见,如类风湿因子(35%~68%)[9, 10]、抗核抗体(15%~47%)[8, 9, 10]、抗中性粒细胞胞质抗体(18%~33%)[8,10, 11]、冷球蛋白血症[12]。本例患者存在全血细胞减少、低补体血症、类风湿因子阳性、抗核抗体阳性、Ⅲ型冷球蛋白血症,更符合感染性心内膜炎。

肾脏病理可提供进一步的鉴别依据,但有时单凭病理难以区分。IgA血管炎的肾脏病理特征为系膜细胞增生和系膜区以IgA为主的免疫沉积,有时伴内皮细胞增生,新月体形成不少见[6]。感染性心内膜炎肾损害的常见病理表现包括急性肾小球肾炎、急性间质性肾炎、急性肾小管坏死、肾梗死[13]。感染性心内膜炎相关肾小球肾炎的典型表现为内皮细胞、系膜细胞增生,常伴新月体形成和以C3为主的免疫沉积,但IgA为主的免疫沉积亦不少见[8]。本例患者的肾脏病理表现为系膜细胞、内皮细胞增生伴新月体形成,以及系膜区以IgA、C3为主的免疫沉积,病理上很难鉴别IgA血管炎和感染性心内膜炎。但结合本例患者的临床表现,最终诊断感染性心内膜炎相关肾小球肾炎。

鉴别诊断IgA血管炎和感染性心内膜炎非常重要,因为两种疾病的治疗策略完全不同。及时、有效的抗感染治疗是治疗感染性心内膜炎的关键,部分患者需要手术。如果将感染误诊为IgA血管炎而加用免疫抑制治疗可能引起感染恶化,甚至危及生命。本例患者最初误诊为IgA血管炎,免疫抑制治疗过程中出现大面积脑出血和肾功能恶化,病情凶险。经抗感染和手术治疗后患者感染得到控制,肾功能恢复良好。本例患者入院前已接受糖皮质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治疗1个月余,诊断感染性心内膜炎后,停用免疫抑制剂,将糖皮质激素减量。诊断后未立即停用糖皮质激素,考虑肾脏病理提示广泛新月体形成,且患者在抗感染治疗后体温持续正常,血培养多次阴性,因此尝试在抗感染治疗的同时继续糖皮质激素治疗。本例患者最终预后良好,但由于同时接受了抗生素、手术和糖皮质激素治疗,无法判断糖皮质激素在患者肾脏恢复过程中起了多大作用。实际上,对感染性心内膜炎继发新月体肾炎,免疫抑制治疗一直存在争议。因为免疫抑制治疗存在加重感染的风险,有些患者单纯抗感染治疗后肾脏恢复良好[14]。但亦有个案报道显示,抗感染治疗后肾功能恢复不理想,加用糖皮质激素后肾功能明显好转[15]。笔者认为,对感染性心内膜炎继发急进性肾小球肾炎/新月体性肾小球肾炎的患者,首先应予及时、有效的抗感染治疗,如果抗感染治疗后肾功能恶化或无明显好转,在感染得到控制的前提下,可考虑免疫抑制治疗。

感染性心内膜炎和IgA血管炎在临床和病理方面有相似之处,且感染性心内膜炎有时表现不典型,因此可能误诊为IgA血管炎。对表现为紫癜和肾小球肾炎的患者,应注意除外感染性疾病,包括感染性心内膜炎。

引用: 艾三喜, 叶葳, 秦岩, 等.  感染性心内膜炎误诊为IgA血管炎1例 [J] . 中华内科杂志, 2022, 61(12) : 1363-1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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