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我一直都在想搞明白自己

邱兵说张明扬会来跟我约稿子。我就一直等，等了好多天，张明扬转给我他之前写的一篇文章：《庚子之变的主题胡同游》。

我知道这是范本文章。主题定义在访古，高度和水准也参照该文水平。我就一直在读这篇文章。熟读唐诗三百首，一群八哥鸣翠柳。希望自己也能范进中举，所以暂时放下改变未来的想法，试试改造历史的手段，于是开始写这篇文章。

可我一直都没搞明白自己，再让我搞明白很久之前的事情，这种挑战是很大的。十几年前，公司遇到一些事情，我的同事马老师就在办公室写字玩。我跟他说：您也给我来一副。

他欣然写了一副巨大的字：明白人，糊涂蛋。那个蛋字比较难写，我说为了规范起见，您就在边上再画一个蛋吧。我感觉作品完成那一刻，达芬奇又诞生了。达芬奇画了一辈子蛋，都没有我这个圆。上款写了王帅，我让他又在王帅后面，添了一个“兄”字。画龙怎能不点睛，将来混江湖很管用。

我们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让自己快乐起来的本事这么大，一瞬间把沮丧和无奈ko了。也没想到它们不讲规则，一次次爬起来继续虐我们。

家里装修的时候，我写了一首打油诗，觉得不错，就写在书房的屏风上：聪明人，糊涂蛋；苦力活，逍遥汉。看红桃绿柳，弄柴米油盐，喜粗茶薄酒，感五味咸淡。痩时有残荷顶戴，胖也如富贵牡丹。相看两不厌，越看越好看。一百年不烦。男女平等，彼此平身，钦此，上饭！

诗写的明明白白的，翻译过来就是快乐工作认真生活。但现实中我一直都在刁难自己和别人。搞得大家挺痛苦的。自己给自己添麻烦，连声麻烦你了都不用说。就拿这首打油诗来说，也是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浪漫主义色彩，底色一般都不浪漫。卡拉不是一条狗，卡拉不是ok，第一个卡拉不是第二个卡拉。

在我们烟台市福山区，那里的王姓族群以古现王最为有名。后来村里乡贤编了厚厚的一本族谱。我终于搞明白我的头发为什么是卷发了，原来我们来自云南鸡头村。你看，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现实中太多类似的对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自由毋宁死，宁吃仙桃一颗不吃烂梨一筐。一切好像都没得商量，逼急了就牡丹花下死。

再扯回来。古现王人都知道，我们跟大名鼎鼎的王懿荣是本家，都有一种自豪感，话里话外，古现王的王都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底气，现实中自己做的好不好，够不够，都不妨碍这种底气确凿的存在，我也是。我翻了一下家谱，白纸黑字确实是写在一系列的表格里。

为了切合约稿的主题，我需要补充一段的是，我刚毕业在北京上班的时候，地点就在东方广场，我特意跑到王府井大街王懿荣殉难附近，发了一会呆。但好像就是发了一会呆而已。

我跟有些朋友提起过这件事，后来好多人会说：怪不得你这么有文化。后来解释就没有什么用了，因为这事本来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有意无意的讲了这么一档子事，这就不能怪别人想象。我就经常打击自己，天天要做一个谦虚的人，每每总有虚荣心作怪。

有段时间我想慢慢搞明白，这个印在一个家谱里，但跟我的家庭毫无关系的人。搞不清楚自己的人，最爱研究别人。在我们当地，以王懿荣命名的学校好像就有几所。还有纪念馆，他的身份首先被定义成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我对这个是有不同意见的。

我开始搜集跟他有关的资料，信札啊，碑帖啊，金石啊，我后来发现我们烟台博物馆还有一件镇馆之宝，是慈禧太后奖赏给王懿荣的翡翠鼻烟壶。是当地坟墓被挖开后，遗存的。那个冬天有点冷。现在也经常有当年的冷风吹过，这我就很警惕。一个人被盖棺定论，不应该这么单一维度，人的结果是必然的，但人的一生，应该是丰富复杂千丝万缕的。

如果你在西湖，你肯定也会跟苏小小，好汉武松，豪杰秋瑾墓合过影，最起码你跟白娘子雷峰塔合过影吧。实际上是看上去特别好，都是重修的。有一次我随便走，走到了陈布雷的墓前，再走走，还有陈三立墓，这里真的好安静。当然也有游人如织的岳庙。我就是不太爱去岳庙，我不喜欢看秦桧她们身上的痰迹累累，而女性的胸部都被摸得发亮了。我搞不清楚历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现在的样子肯定不是我希望的。

我想我确实有很多希望看到的。

在安徽歙县，我在渐江的墓前，在瑟瑟杂草里，看到了有人来过，留下的花。我从那里下来，路过西溪，那里的河水清澈，祝枝山玩过，唐伯虎玩过，董其昌玩过，石涛玩过。

我也跟着女儿下去抓鱼，捉小虾，我看着流淌的河水，清秀的树丛，我想他们比我更清楚这一切。我想我即使一辈子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但总有人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我记得我的爱人给我说过一句话：

“王帅，你这人啊，对自己一直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自己”

这让我豁然开朗。一个搞不明白自己是什么的人，跟一个明白你的人在一起，是多么的重要。

王帅

芸廷艺术空间发起人，长期互联网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