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涛：译员可以在人机共融时代有更好的发展丨译界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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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界前沿/第一期（上）

不惮细碎、踮起脚尖、贤者云集——舜禹有幸邀请到了业内不同身份的人物，将他们的思考付诸文字。

希望这里能够成为连接语言人的一方仰望星空之地，立足前沿并保持深度，包容并蓄且去伪存真。我们在此驻足，聆听君子之声，擦拭初心，而后整顿前行。

◁ 韩林涛

现任教于北京语言大学外国语学部高级翻译学院，担任本科翻译（本地化方向）专业负责人、翻译专业硕士（本地化管理方向）负责人、中外语言服务人才培养基地负责人。在校主讲本科阶段和研究生阶段术语学、翻译项目管理、计算机辅助翻译、数据库原理、翻译与本地化实践、翻译项目管理等课程，研究方向为语言智能技术、翻译教育技术、计算机辅助翻译技术，长期致力于探索“翻译”与“技术”的深度融合之道。著有《译者编程入门指南》。

大家好，我是北京语言大学高级翻译学院的韩林涛，受舜禹翻译技术部经理王璐的邀请，写篇小文谈谈两个大家关注的问题，将会分上下两期为大家呈现。今年我们在北语高翻十周年院庆时与舜禹一同举办了隆重的校企合作仪式。（相关链接👉发挥多语种优势 共建人才培养基地|舜禹牵手北语高翻学院）私下里我们和舜禹的伙伴们也有非常友好的关系，大家经常互动，共同探讨翻译行业发展、翻译技术趋势和翻译人才培养等有趣的问题。

今天要谈的问题也同样是与翻译相关👇

王璐：面对机器翻译的挑战，译员的发展路径可以怎样规划？

韩林涛：鉴于我们在谈到翻译技术的时候，总是会把不同类型的“译员/译者”混为一谈，在此我先将“译员”进行分类。本回答暂且将笔译与口译从业者，统称为“译员”。

△译员金字塔图示（由韩林涛绘制）

//准译员

个人认为在译员金字塔的最下端，应该是庞大的准译员群体，包括翻译专业学生、外语专业学生、非语言专业翻译爱好者以及其他行业的翻译者。

这些准译员基本接受过至少一门外语的长时间训练，一部分人选修过翻译课程，有些有一定的翻译经验。在这里我想特别强调两个群体：非语言专业的翻译爱好者和其他行业的翻译者。

我的身边有很多非语言专业的翻译爱好者特别喜欢笔译或者口译，除本专业外自学了许多翻译课程，积累了丰富的翻译经验，也通过了翻译资格证书考试，却并没有通过翻译工作获得收益。还有一部分是其他行业的翻译者，没有受到过翻译训练，却承担了相当量的翻译任务，比如帮助自己的导师或朋友翻译外文文献、外文图书、外文资料等，有些甚至还出过书，我称他们为“翻译者”（随便起的名字，不用特别在意）。

以上这个群体个人统称他们为准译员。

//兼职译员

受到过专业翻译训练的准译员如果已经承接过商业翻译任务，获得过报酬，且赢得了客户认可，我认为这部分群体已可以称之为“译员”了。但这部分人中许多人的本职工作并非是译员，所以他们只是兼职译员，即便没有付费的翻译任务，他们也不用过多担心收入。许多高校里的翻译专业教师、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都属于这类人群。这里我还想指出，一部分图书译者也是兼职译员，他们并没有通过翻译图书而获得太多报酬，但也有自己名字的译作公开出版，这类群体如果受到过专业翻译训练，就是兼职译员；如果并无专业训练，即便有图书出版，也还是准译员。

//专职译员

个人对专职译员的界定是在单位定岗为译员的群体和以翻译为生的自由译者。

//高端译者

如果一位译者被称为高端译者，一定要受过专业的翻译训练，明确知晓何为职业翻译，不仅能力职业，行为也应是职业的。而“高端”则是有能力承担高端翻译任务，且有能力获得高费率的报酬，得到高级别同行的普遍认可。他们不一定是专职译者，也不一定是外语专业出身，仅仅是以能力和经验胜出。

当然，该分类不一定全面，仅代表个人观点，欢迎各位继续讨论。接下来我想基于此译员金字塔来聊聊我所思考的机器翻译挑战下，译员的发展路径。

对于准译员而言，大致可分为两种情况：如果是以成为职业译者为目标的翻译专业学生、外语专业学生、非外语专业翻译爱好者，我觉得可以暂且忽视机器翻译的发展，回归外语学习的传统方式，夯实自己的语言基础。听说读写译的基本功训练本身就是在本科前三年（甚至包括初高中阶段）打好的，错过了这个黄金时期，后面就要格外努力去恶补基础知识。入门初阶段，老老实实学语言，莫管机器翻译如何发展。如果是其他行业的翻译者，我想他们大可以将机器翻译当作是自己的主要生产力工具，将译后编辑工作模式与自己的专业领域相结合，借助机器翻译提高自己阅读外文文献的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有一点是我在近几次讲座中都强调的：无论人工智能技术如何发展，核心的翻译能力是无法移植到我们大脑里的。我们依然要按部就班开展外语学习夯实外语基础；但是除机器翻译外，还有许多有助于外语学习的人工智能技术，它们能够帮助我们更快速记忆单词、能够帮助我们写出更好的外语句子、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听懂外文的音视频资料，所以在外语教与学阶段，人工智能技术还有很大的应用空间。换言之，虽然翻译能力无法移植入脑，但是可以加速入脑。

有不少同学在大一大二的时候就开始借助机器翻译来完成老师布置的翻译作业，久而久之翻译能力完全没有得到提升，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基于此，我在很多时候，都希望机器翻译不要那么早进入本科生的课堂。

对于兼职译员而言，他们已经开始承担商业翻译任务了，有些翻译任务也已经要求采用机器翻译译后编辑的模式来完成。所以兼职译员不能孤立地看待机器翻译任务，而应当从翻译流程角度来看待机器翻译在不同环节起到的作用。兼职译员往往是从具体的翻译任务切入到翻译职业，但这其中的相当一部分译员都没有宏观的翻译项目、翻译流程的概念，视野相对局限，所以这部分群体比较容易被机器翻译迷了双眼，产生极端的看法。比如有些人会特别排斥机器翻译，他们觉得文学翻译是机器翻译无能为力的，也有人极其推崇机器翻译，他们觉得机器翻译的快速高效可能是人工翻译难以替代的。

无论持哪种看法，若想在未来的人机共融时代有更好的职业发展，应当主动并充分认识当前机器翻译技术的优缺点、机器翻译译后编辑模式的优缺点、不同翻译任务与机器翻译相结合的具体方法、完整翻译流程中机器翻译的应用方法，然后去寻找适合自己的人机协作模式。

鉴于兼职译员的工作属性，不管机器翻译的发展如何，他们本身的职业或许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冲击。所以如果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机器翻译挑战，兼职译员能够找到一种自己喜欢的人机协作模式，足矣。

对于专职译员而言，我想机器翻译的发展是让他们最纠结的。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复杂，就我个人而言，机器翻译并不像某些新闻或论文所呈现的那样，已经达到了职业译员的水平，但毋庸置疑，机翻的发展确实影响到了专职译员的饭碗。

我一直没有看到过准确的数据，不知道中国究竟有多少专职译员，但就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来看，专职译员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做了。很多人说不好做的原因是活儿越来越少了，但真实的情况似乎是专职译员的活儿还有，难度却越来越高，很多客户发现，有些项目机器翻译就可以做，于是市面上频繁出现这样的情况：客户发来的新稿件越来越难，投入的时间越来越多，单位时间的费率却越来越少。翻译工作的智力密集程度继续提升，费率却没有相应提升，机器翻译又影响了准译员和兼职译员到专职译员的转化率，翻译成了“人少活多钱少”的烫手山芋，趣味少了很多，甚至不再是当代年轻人的理想职业。

从职业发展来看，翻译工作最好变得更有趣更有激情，机器翻译挑战下，翻译职业要融入更多的现代化元素。比如许多年轻人就很喜欢将翻译与文创、影视、游戏、金融等领域结合到一起去做。在新的工作场景下，翻译也是工具、机器翻译也是工具，翻译的纯职业属性开始淡化，技能属性越来越强，但职业化程度并未减少，专业的翻译工作必须要通过专业的流程来完成以保证质量。

对于高端译员而言，机器翻译和他们一样，一直在攀登更高的顶峰。这条赛道上他们还并未成为真正的竞争对手，但距离在不断缩短。高端译员的职业发展道路上依然是去攻克那些创造性需求极强的智力挑战，无论是文学翻译还是政治翻译，都需要时间、经验的密集积淀，还需要智慧甚至天赋。我个人并不希望机器翻译过多介入高端译员的工作空间，机器翻译扮演和键盘、显示器、鼠标一样的外设角色即可，作为一种可选的消费品即可，避免出现鸠占鹊巢的窘境。

综合来看，我目前持这样几个主要的观点：

1）机器翻译提升空间是巨大的，但作用是有限的，同时应用场景是无限的。机翻应当作为一种工具放置在翻译流程的特定位置，兼职译员和专职译员在职业发展过程中应当主动和充分学习机器翻译，找到适合自己的人机协作模式。

2）兼职译员和专职译员所遇到的翻译任务难度将会越来越高，在单价基本保持不变的情况下，需要去探索一种高智力回报高附加值的职业场景，比如“纵向发展”：在机器翻译仍无能为力的垂直领域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比如“横向发展”：将翻译能力与其他领域相结合，敢于开拓一项新的技能，与翻译能力相结合共同发展。

3）高端译者和高校教师处在译员金字塔的顶部和中枢位置，他们应当建立正确的“机器翻译观”，在金字塔的底层施加正确的影响力，为准译员规划出多种不同类型的职业发展路径，鼓励有天赋有能力有兴趣的准译员通过合理的职业发展路径进入到行业。

最后，我想补充的是，译员金字塔并没有列出语言服务行业的其他人群，实际上准译员们的技能建树并非只有这一个选项，语言服务行业丰富多彩，可选的职业有很多。比如我自己虽然在北语高翻培养人才，但更多的是培养准翻译与本地化项目经理，他们在翻译流程中也同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准译员甚至是专职译员未来也可以在职业路径上做一些转向，客户、销售、营销、市场、人力资源、技术、项目管理、财务、决策等等各个岗位都是可选的方向，因此我们的翻译教育也一直在因材施教的道路上探索，为准译员提供更多适应不同职业路径的课程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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