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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证实马金瑜丈夫承认出轨默认家暴,多位友人听闻其家暴经历​

陈竹沁 蒋芷毓 水瓶纪元 2021-02-20

这是“水瓶纪元”的 48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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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早知道她有录音证据,但一直到今天晚上(9日),我们才听到录音,获悉了里面的内容。”马金瑜一位前同事说,马本来和同事们商议,不想在媒体上公开录音内容,只想交给警察妇联和法院,争取孩子监护权就可以了。



2021年2月6日,前记者、农业电商马金瑜,因深陷债务危机,在朋友的建议下,给帮助自己的前同事与朋友“一个交代”,向后者发出自己与青海贵德县蜂农谢德成结婚并定居贵德之后的婚姻自述《另一个“拉姆”》,其中谈及被丈夫殴至大小便失禁的严重家暴情节,并涉及当地文化环境中家暴的普遍和不被干预,意外引爆舆论。


2月9日,贵德县政府公众号发出调查通报。通报称经贵德多部门成立工作组调查,否定了马金瑜文章中叙述的包括其本人和他人在内的遭受家暴的情况。


官方通报认定,马金瑜夫妇曾经互殴,并未发现马金瑜因家暴受伤的“住院记录”;2018年以来贵德县妇联没有关于马金瑜及其委托人的相关信访记录。


然而2月10日,马金瑜向水瓶纪元及多家机构提供了一份录制于2017年1月18日、全长超过一个小时的录音。在这份录音中,马谢二人讨论了出轨、家暴以及离婚之后的经济和家庭关系处理。


“录音的时候就很悲凉”


录音显示,马向谢德成质问其与二人电商公司女员工”开房”一事,谢德成承认“聊着聊着一起睡下了”、“弄了一次”。录音中马金瑜说到,“我们都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把人家弄了一次,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和孩子都在,你有一次把人家弄了,你好好想一想”、“你把我打成那个德行,你还是上床了”,对此,谢德成没有否认


据红星新闻,马金瑜回忆,她所掌握的谢德成出轨的时间,是从2016年11月至2017年1月,出轨对象是一名员工A。红星新闻获得的录音显示,谢德成自述,2017年1月1日,他主动致电A,询问其在哪里,并称“你不出来我就满贵德县去找你。”后两人去到宾馆。谢德成在录音里表示“房子是我开的”,并确认了双方发生男女关系细节。此外,马金瑜还提供了两张据显示拍摄于2017年1月2日上午9点37分左右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中有一名女子低着头坐在宾馆床上。据马金瑜描述,照片是在得知谢德成与A发生关系后,自己赶到宾馆取证时拍摄。


马金瑜表示,正是这件事,让她彻底心死,提出离婚。谢德成当时也同意好聚好散,要求不要对外扩散,称自己一个人养活不了孩子。在录音中,马金瑜还表示了对微店藏鸡养殖项目的担忧,因为50万贷款合同上只签了她一个人的名字,“我肩膀上的责任没卸呢。我走不了,工人工资没结,微店的钱没还,我要不然早走了……”


此前,谢德成在接受“鉴闻”等媒体采访时回应此事称,只是两人在宾馆一块喝酒喝到天亮,第二天马金瑜过来看到了,否认出轨。他还说自己至今不知道为什么马金瑜要离开,要求她说清楚原因。


马金瑜的数位前同事向水瓶纪元证实,马遭遇家暴的事,很多同事都已经断断续续知晓多年。其间,马一直跟同事们表示,在发现孩子爸爸出轨之前,她能够容忍他的任何缺点,甚至包括家暴;而在马金瑜发现丈夫出轨后,又遭遇了无法忍受的家暴,只能带着孩子逃离。


而在贵德县通报出来之前,马金瑜并不愿意公开两人的谈话录音。


据马金瑜解释说,几天来她遭遇很大的压力,有网民的质疑,还有老同事的催促,但她都不想公开录音,因为录音的时候她就“感到很悲凉”。“我们早知道她有录音证据,但一直到今天晚上(9日),我们才听到录音,获悉了里面的内容。”马金瑜一位前同事说,马本来和同事们商议,不想在媒体上公开,只想交给警察妇联和法院,帮助争取孩子抚养权就可以了。


“卷入海啸”


2020年10月1日,马金瑜在微博转发腾讯谷雨的报道《被前夫烧毁的拉姆》,她写道, “这不是电影,她是我熟悉的一个一个‘拉姆’‘毛措’‘桑杰’‘华桑’……”“那道深深的伤痕,在草原游牧社群中,也正在被一点点揭开……愿拉姆的悲剧不再发生,愿‘拉姆’们做自己。”


这并不是马金瑜第一次讨论家暴。


她第一次转发拉姆的新闻,是被网友圈发一条关于拉姆的微博,这位网友的评论是:“我关注一个叫@面痴 的博主好久了,她做藏区那边店铺的,雇了很多藏区的女性,偶尔说一两句她们的事情就不会继续深说了,但是能看出来,那边很多男的认为老婆就是要做家务牛马,敢跑出来赚钱不听话的就活该被打,哪怕只是想给孩子买点东西。”马金瑜回应是一排“哭泣”、“心碎”和“合十”的emoji。


这位网友的印象,来自马金瑜陆续写过的女工的故事,为她们哭过很多次,“因为女工加班,她被家人扇过耳光,我说不要打她,她是好姑娘,有什么气朝我来好不好;女工的工资被她的丈夫扔在地上,我看着她捡起来,我也跟着掉眼泪;因为跟着我们出门,藏族阿姨被丈夫摁在墙上掐打,我边拉架边哭……”谢德成在接受“鉴闻“的采访中,也曾经确认保姆的丈夫喝醉酒、拿着刀上门来找妻子,而谢要求其丈夫“不要到我院子里面打架”。但这些对“家暴”的描述,被贵德县的通报否定。


“许多个‘拉姆’,还坚强地活着”,她说。2010年,因为采访气候变化议题,她尾随游牧的蜂农,因此认识谢德成。她瞒着亲友嫁来这片草原,又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放弃颇有天赋的新闻和写作事业,希望通过电商帮扶藏族女工。


今年2月6日,马金瑜终于交出自述《另一个“拉姆”》,其中列举了三次严重家暴经过,最后一次直接威胁到生命。这是友人刘兰(化名)“逼”她写下的总结,对于过去三年的经历,对于所有借过钱的老同事和朋友,都是某种“交代”。五十万助农贷款逾期未还,官司才开过庭;几年间四处举债,社会信用也到了崩溃边缘,不时传来哪里成立了“催债小组”的消息;还有三个从丈夫身边“偷抢”回来的孩子……


几年前,新闻里出了家暴事件,密友陈岚联想到马金瑜,在公共平台曲笔含蓄写下回忆,她还留言请求删除,因为“还想好好过”。拉姆去世当天,作家洪峰在微博上发文,记述2015年如何接济从“家暴”中出逃的她。虽不具名,却提及职业信息,有心读者马上猜出了主人公。但马金瑜没作任何回应。


2月6日晚,《另一个“拉姆”》从朋友内部传播逐步发酵到公共平台,最始料未及的,或许是政府部门的迅速响应。中央政法委网站中国长安网官方微博发文评论称,家暴不是“家务事”,全社会都应“零容忍”。青海省妇联表态高度关注,责成地方两级妇联调查此事,以及逐一排查遭受家暴的女性


她在自述里写道,“即使是曾经生死与共的藏族女工,没有一个女工敢站出来作证我经历的家暴,‘我们的老人和娃娃也在这里呀,出点事情咋办呢……’,是这样的,作为一个外乡人,我都理解。”


两天后,贵德县政府通报调查结果:“马金瑜家中保姆秀某措,商铺女工周某措两人均表示本人及店内其他女工从没有被家暴的经历。警方调取贵德县近5年来非正常死亡案卷,没有因家暴跳河自杀的案件。”


另据红星新闻2月10日报道,另一位据马金瑜称在她受伤后曾经对她进行过救助的当地快递员B称,确实有发生过马金瑜因被打浑身是伤的事发生:当天马金瑜衣着很单薄,头发凌乱,身上带着血,一脸惊恐,“衣服上、手上都有血,脸上也有淤青,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吭声,后来我就先带她去洗澡。”在浴室里,她看见马金瑜身上有不少淤青,便再次问马金瑜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说,谢德成又喝了酒后打她了。我说这不行,得报警,但马金瑜好像说了句没用。”据B回忆,在马金瑜怀着老三的时候,也曾找过她,“让我陪她去医院,说是又被谢德成打了,肚子疼,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据她回忆,当时他们一起去的是西宁市第二人民医院,“去了后干了啥我记不清了。”


马金瑜究竟有没有向县妇联求助过,至此也成了悬案。她自称,2018年7月,带孩子离开青海前,写过一封描述丈夫家暴自己和孩子的长信,委托县文联和宣传部的老师交给县妇联和公安局。一位“见过她脸上被打的紫色印子”的县电视台记者,也向妇联反映过。


马金瑜提供当时的长信部分截图


但官方通报显示,贵德县委宣传部、贵德县文联、贵德县电视台等部门工作人员均表示未曾收到马金瑜相关信件。


在2月9日公开回应质疑时,马金瑜提到,上述县电视台记者告诉她,找过妇联,却被反问: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知道吗?干预啥?后来,这位记者在路上被谢德成拦下过,之后表示不愿意招惹这种人。而另一位县宣传部的老师,在马金瑜遭受最后一次家暴差点被掐死之后通过电话,曾说“给妇联交了”。但两人都以“孩子还小”为由,表示没有办法再帮忙。


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县文联人士称,4位工作人员均未经手此事,甚至否认有人讲过“金瑜,上天给你这一双手,是让你写字的”之类的话。


但对于贵德官方的通报,马金瑜表示:“其实他们说什么我都不意外,我也不吃惊……里面的名字我都非常熟悉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在我最难的时候也帮过我,文联的几个老师……恰恰是他们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一直鼓励我让我不要放弃写东西,然后让我把娃娃带好,所以他们现在出于各种考虑,说什么我都理解,我也都接受。


红星新闻记者找到了当地一位文化宣传系统工作人员,也正是当年她委托递交投诉家暴长信的当事人之一。对方对红星新闻表示,“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也是很困难,马金瑜她懂的。”C告诉红星新闻,“我个人螳臂当车……有心无力。如果我有任何一个照片或者信息的话,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给她,我确实是没有,真的没有。手机你也知道我们一两年都会换一次,那些东西真的我自己也找过。”


“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官方提及的女工等人,毕竟处在当地文化背景下,是个熟人社会,面对像马金瑜这样的外人,可能会有互相保护的潜意识。”2月9日晚,马金瑜的代理律师王永梅对水瓶纪元表示,法官在认定家暴证据时,也会考虑证人证词是否有利益相关或偏向性。


“家暴”证据


官方通报还提到,在2月9日上午的电话沟通中,马金瑜委托代理律师向警方表示,因疫情及孩子无人照顾等原因,当事人无法于近日协助警方接受调查,相关报案材料和证据正在整理当中,待完备后会以邮寄方式送达。下一步,贵德警方会根据马金瑜委托律师提供的相关证据,依法开展调查。


但随后,马金瑜的代理律师徐凯公开表示,上述通报并不准确。马金瑜方面全力配合公安侦查工作,但不便即刻返回贵德,在沟通过程中,双方于9日上午初步协商,警方次日即可在马金瑜目前所在地浙江某市会见。但中午时,办案民警复电表示,因疫情原因,领导不同意出省方案,要求律师邮寄材料和证据给警方。


徐凯称,当时便向该民警表示,会在近日寄出现有材料,并在节后第一时间陪同马金瑜到贵德县配合调查,“希望在听取受害人意见之前,有关方面不要出结论。


然而,9日晚21时许,官方通报还是公布了初步调查结果。工作组调查了与马金瑜和谢德成在贵德生活期间有过关联交集的29名相关人员,反映夫妻因性格差异、受教育程度不同,特别是开微店做生意后,常因琐事发生口角。二人经常吵架,偶尔会动手打架,曾有朋友参与劝解,现场目睹马金瑜面部有淤青,谢德成颈部有伤痕并出血。


此前,谢德成在接受《新京报》等媒体采访时,均只承认打过马金瑜一次。时间为2012或2013年端午节某天,因为父亲喝酒,马金瑜和他吵起来互不相让,“我把我爸爸压在床上,她还在那里吱吱呜呜喊着不行,我就打了一巴掌,从那以后我一直再没有打过。”


他还说,马金瑜也打过他一回,也是因为不让喝酒,“她从外面一个拳头进来了,进来玻璃打碎,直接插到我的上嘴唇了。我的上嘴唇还有伤疤。”


据《新京报》“我们视频”报道,谢德成老家鱼山村2010年至2020年期间担任村支书的李德龙和鱼山村前妇联主席郭小玲都表示,没有听说过马金瑜遭遇家暴的消息。不过两人都表示,谢德成“喝了酒就不太行了”、“喝了酒脾气暴躁” 。


马金瑜提出将孩子带走,被谢德成威胁 图/谢德成两个微信聊天记录


红星新闻采访到一名在马金瑜家做工的女工,她表示对于老板跟老板娘有没有打架,老板娘的身上有没有伤,她没有直接看到。但她称,“老板人不好,不支持。(但)也不要太伤害老板,他像个狗会咬人,还会打人,女工他都会打,更何况是老板娘。”她称,三个孩子被带走后,谢迁怒于保姆,有次保姆在大街上遇见老板,他踢了她几脚,还掐她脖子。


该女工称,老板娘没拿走钱,“是老板拿着钱找很多女的,被花完了。她之前帮他处理了很多这方面的事情,也赔了很多钱。”而在马谢二人的谈话录音中,马也提及谢出轨对象A的姐夫找了马来解决此事。


而马金瑜自述中描述的2015年的一次家暴,是在谢德成酒醉之后,询问她是不是和一藏族男子有关系,“一直打到早晨,小便失禁”。在青海人民医院检查是眼球血肿,眉骨骨折,为了保住第三个孩子,她放弃了治疗。谢德成如今辩称,她的眼睛是大儿子满月出车祸时撞坏的,不是被他打坏的。


经警方调取青海省人民医院病案室病案,确有马金瑜2011年的住院记录,但病案显示马金瑜入院事由为发生车祸致双前额骨骨折、左眼视神经损伤、头皮裂伤。除2011年外,马金瑜在省人民医院无住院记录。根据其他信息,警方查阅了青海红十字医院病案室病案,显示有马金瑜于2011年、2014年、2016年的住院生育记录。贵德县人民医院无马金瑜住院治疗记录。


“一般人逃离暴力环境,就是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不会带像病历本等太多东西出来。官方所说的医院没有住院记录,没有住院记录不代表就没去看过伤,因为马金瑜当时去的是眼科的门诊,连续治疗了三天,住在附近的快捷酒店里。”代理律师王永梅说,目前了解到的是该医院住院病历会保存很多年。而门诊病历因为医院已放假,所以沟通提取工作受阻,等上班后将赶赴当地调取。


“受害人比较要强、要面子,因而没有保存证据或者证明自己的意识,这是很常见的。”王永梅说,目前两位律师已经协助马金瑜整理了部分证据,“确实有很多间接证据可以证明,她遭受到较为严重的甚至威胁到生命的家暴,从15年开始至少有三到四次。”


马金瑜描述,上述家暴过后一个月,她又被谢德成踹在肚子一脚,于是向曾经的好朋友,作家洪峰的妻子蒋燕求助,到她那儿住了几天。


在洪峰的微博中,他提及马金瑜当时求助妻子,说被丈夫打了,不能回家,身上也没有钱了。妻子说先来住几天,帮她买了机票,还租车到机场接她。他记得,马金瑜来的时候满脸伤痕,一只眼睛青肿得厉害,一只手还缠着纱布。


当时接机的这位司机向水瓶纪元回忆,马金瑜“看起来不太正常”,外地来的话应该挺多,但是她不说话,低着头。脸上是花的,戴的眼镜变形了,有一只没镜片,他心想估计是打架了,衣服上还有一点干了的血迹。到了目的地后,她说了一声谢谢,下车走路,一斜一拐的。


洪峰在微博中说,谢德成还和蒋燕有一次通话,“态度很好,一直道歉和做保证”。他提供的珞妮山庄2015年10月20日微信朋友圈截图中,蒋燕记录了这次通话,“他说我承认我是混蛋。你有钱你就准备帮她再找一个呗?” 


然而,水瓶纪元就此事询问谢德成,他的回应是:“蒋燕是谁?我通讯录里没有这个人。”


蒋燕亲笔手书的证词,也是律师目前持有的证据之一。


陈岚也发文印证这次家暴。当时,她接到马金瑜的电话,自称丈夫一次又一次打她,眼睛都打坏了,已无路可走。而且此时她已怀孕,医生说如果用药就不能要孩子,她因此放弃治疗。陈岚邀请她到上海一起创业作公益,同时期的微信聊天记录显示,马金瑜说,“姐,我来了,也许就不会再回青海再回藏区......我再想想。现在脸上也是伤。


曾经与马金瑜共事的卢斌10日在其个人公众号发文称,2018年11月在清华大学见到回京参加媒体活动的马金瑜。马金瑜在其家中做客时讲述了一年里的重大变故,包括因家暴离家出走,以及回青海偷偷把孩子带出来等。“正因为她因仓促离家,身份证还落在家中。”卢斌说,因此马金瑜无法入住旅馆,只能与同行的一名藏族女子借宿卢家。马金瑜当时所说,与《另一个“拉姆”》文中陈述一致,尤其是关于孩子的描述印象最深:她被打得离家出走后,三个孩子在家没人管,回去看时,其中一个手指受伤已开始化脓,裤子上有干了的大便。当时和她一起同住卢家的藏族女子也证实了她的说法。


2018年4月,马金瑜在未通知谢德成的情况下回家探望孩子,发现老大手指流脓多时,指甲被脓泡掉


家暴证明的困难就在于,它发生在只有两个人的私密空间,除非发生像拉姆那样比较严重的后果,或者有的女性借助电梯监控视频,否则仅凭自己的陈述,或者就医记录,都很难证明被打,或者是不是被这个人打。”王永梅指出,由于马金瑜已经逃离暴力环境,司法上不会对谢德成有何处置,而鉴于他的经济能力,索赔也不是目前当事人考虑的重点。


“由于这个事是马金瑜的文章所引发的,她现在面对的舆情非常复杂,至少要证明她没有撒谎,家暴真实存在,我们律师需要给当地警方和政府提供相关证明。”王永梅说,离婚相关的抚养权或共同债务问题,也有待下一阶段再与当事人沟通。


“草原珍珠”


早在2017年8月,就有前同事向马金瑜推荐了反家暴公益律师、北京源众性别发展中心创办人李莹。李莹向水瓶纪元回忆,当时她很愿意提供帮助,但马金瑜态度并不积极,没有认真做过沟通,“她可能有‘受暴妇女综合症’,最重要的特点是习得性无助,对于摆脱暴力关系没有自信。”


在这次回应质疑时,马金瑜终于坦承自己的最初的“虚荣心”:老怕被朋友笑话,发生家暴后没有能力反抗,是很丢人的事,“我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弱者,觉得自己还是很要强。”


谢德成对九派新闻称,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藏族人。但9日接受水瓶纪元询问时,改口称,父母都是汉族,居住地为藏汉混合居住。当晚他在腾讯新闻的公开表述则是,祖辈都是汉族,只是生活在藏区,穿着打扮、语言都有藏族习俗特征,而“扎西”这个名字也是马金瑜带她去广州参加公司年会时取的,有意指向她借其“炒作”。


而当场见到他的马金瑜前同事吴倩回忆,“记得当时金瑜带扎西来广州,他磕磕绊绊自我介绍叫扎西,汉话说的不好。后来还听说他曾拿过当地藏歌比赛的大奖。”


出现婚姻危机后,谢德成还曾把她叫回家,专门请来一个还俗的喇嘛做法事,在家里每个房间撒一把青稞,念了三天经,说是把吵架的大鬼小鬼撵走,家里就太平了,两人可以继续好好生活。当时,马金瑜就觉得荒诞,“好像站在古老世界和现代世界大门的边缘。


由于家庭原因,马金瑜始终不敢告诉家里自己已经结婚生子,2017年6月底母亲去世时,仍不知情。此前在重症监护室时,谢德成打电话骂她,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决意彻底离开。那时,她曾对友人说,似乎经历的这一切苦难,都是某种报应和赎罪。


悲剧始自2011年的一场车祸。才两个月大的大儿子在重症监护室躺了19天,九死一生,留下脑瘫的疾病,有自闭和智力障碍,一直需要康复治疗。马金瑜的同事们为她凑了20多万医药费。据马金瑜前同事冯翔了解,法院当时拒绝以马金瑜的实际工资计算误工费,而是参照当地打工标准(每个月一千多元)来赔偿。肇事车辆本就是套牌车,最后判决下来也没执行。“当地的法治环境和人权观念落后封闭,我们都觉得,一定会以悲剧收场。”


马金瑜称,那时,当地就有风言风语,说谢德成这媳妇娶进门不对,才会发生各种不详的事情,慢慢就开始有点家暴。“当时谢德成在医院里就发过脾气,当着其他人的面,把东西砸在我脸上,那一刻,我已经觉得是不太对了,我们才认识一年。”


正是这次事故欠债,让马金瑜和谢德成成了“命运共同体”。谢德成向水瓶纪元回忆,他跟着马金瑜去深圳出差,看到冬虫夏草价格卖得高,建议马金瑜请假回家两个月,一边看孩子,一边挖虫草卖。马金瑜就这样慢慢转向了藏区物产电商,2015年正式从报社辞职。


没过几个月,谢德成的父亲又在车祸中丧生。在吴倩看来,这段时间可能正是他们夫妻关系的转折点,“最初他面对大城市的女记者,会有一种天然的自卑,金瑜不做记者后,没了‘公家’的支持,当地本来就大男子主义盛行,他又缺乏父亲的管束,可能更为所欲为。


央视《致富经》节目直接呈现了两人的冲突。马金瑜回忆,一般牵扯到生意问题,很多男人就对谢德成煽风点火:一个女人的主做不下吗?有次和谢德成一起去牧民家收黄菇,她不愿收质量不好的,扎西的脸色就变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草原上,没有女人说话的份。你见过一个女人谈生意吗?


谢德成面对镜头承认,在人家的心里,他说话不算数,而是老婆说话算数,让他没面子。“一般在我们藏族里面,家里边的事情女人是一般不说的,比如说买牛买羊,跟你没关系。”谢德成称,知道马金瑜强势,自己不如她,但在外面必须要尊重他。


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性别与家庭社会学研究室主任马春华指出,研究发现,核心家庭(父母加未婚子女)的暴力频率高于主干家庭(父母加已婚子女),或许说明,在排他性相对较强、较为封闭的核心家庭中,由于缺乏外在力量的制约,男性施暴的可能性更大。而根据“相对资源”理论分析家庭暴力,如果女性对家庭的经济贡献超过丈夫,夫妻间的地位相对于传统性别模式出现倒置,女性遭遇暴力的可能性反而会增加。


李莹介绍,在她援助的家暴受害者中,也有结婚时不被旁人看好,或者不被家人祝福的,有的也和马金瑜一样属于闪婚,双方条件差距特别大,婚后受到家暴,觉得没脸和家人说,不得不维持婚姻。“因为缺乏社会支持系统,对方家暴更肆无忌惮,很多年都无法走出来。有一个当事人,准备了九年时间,做心理建设、收集相关证据等,才联系律师提起诉讼。


向陈岚求助的那天,马金瑜在微信上对她说:我永远也改变不了这里。转头,还是带着藏族女工们做电商,最骄傲的时刻,莫过于把她们一起带到北京,登上国际社会生态农业大会的舞台。直到2月6日上午,自述文章“出圈”前,她还在征询友人意见,能不能做一款青海植物精油,或者牦牛奶做的洗面奶?


“我愿她们高高兴兴地工作,每个女人都要有笑声。草原上的珍珠,不是牛羊,不是虫草和藏獒——是这些善良勤劳、隐忍一切的女人。她们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草原珍珠。”马金瑜写道。


她是真心想帮那些藏族女工。或许,只有帮藏族女工卖东西,让她找到一点她自我价值感。做深度新闻记者时,老是采访底层人,让她有一种救赎情结。”但多位前同事也指出,她不懂电商的门道,且账目混乱。她花在包装和人工等成本上过高,加上当地物流昂贵,更难挣到钱。离开谢德成之后,她找不到稳定的供应链,开始出现拖欠发货,后期更是频繁向朋友借钱周转。



马金瑜和当地女工 图/南友圈


祁则本曾在马金瑜和谢德成公司工作,负责过养鸡、打包货品等,从2015年11月一直干到2018年2月,自称至今仍被拖欠3万元工资。他告诉水瓶纪元,公司在15年还有十来个员工,但马金瑜怀第三个孩子耽搁了,16年只剩了三个人。“公司里,财务、发货、联系客户、疏通关系都是马金瑜负责,谢德成则负责货源。


祁则本的欠条中写着,马金瑜拖欠工人祁则本2016至2017年工资4万元,需在2017年11月之前结算。祁则本说,他们曾承诺2018年3月把工资结清,但2018年春节时马金瑜带着父亲和兄弟回来了一趟,她说谢德成不想开公司了,于是他也就不干了。当时,马金瑜给他打了1万元。此后虽然马金瑜还会回他短信,但再也没有给他打过钱。


在最近回应质疑时,马金瑜反思道,“(养鸡)扶贫项目夭折,以及造成的债务,与我自身不善经营有很大关系,乡村社会复杂,高原商业生态不完整,要在这里成就‘商业就是最好的慈善’,需要更多的智慧、勇气和担当,需要更多的帮助和资源。”


最近几个月,她的朋友圈里,一如既往“蓝天白云、岁月静好”,一天数条藏地文化和电商宣传。有朋友敲打她,说这是 “粉饰太平、不敢面对真相的虚荣”,也有不少人受不了刷屏,早早选择屏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力图撑下去的证明。


夹杂在这些图文里的,并不仅仅是岁月静好。1月30日,她在朋友圈转发了一篇家暴记叙文,评论道,“家暴是一扇隐秘的门,家中大家都视而不见的一只大象,它一直在,从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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