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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瓶故事|自杀两次的我,只想成为女生

发呆 水瓶纪元 2021-05-20

这是第 6 个水瓶故事

(性别,故事)

撰文|发呆

前一秒,我心里还在设想从此就能穿着女装,安稳生活了。如今,一切又要破灭。被警察牢牢抓住的瞬间,被很多路人举着手机录下来的瞬间,也是我的“翅膀”被剪断的瞬间。


编者按:“发呆”才17岁,但作为一位跨性别女性,她的人生似乎已经历了千山万水。正如她自己所说,“每一个希望都是绽放的花。花的生命力再怎么被打击,也无法被压制。”期待我们的社会能真正多元而包容。而怀揣梦想的发呆,能如愿继续学业,未来平安,真正地成为她理想中的“自己”。


2021年1月5日,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二天。我没想到的是,我接到的新年礼物,竟然是父亲押着我,把我推到家旁边的理发店里,按到镜子前的椅子上。


“把他的头发,都给我剃了!”因为新冠肺炎疫情而公司破产的父亲,想把压抑着的焦虑都发泄出来一般,对理发师嚷着。或许力气太大,父亲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嘶哑。


一直到头发像一朵朵黑色的云,飘到地面,我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连眼泪都没掉。


我出生于2003年,是一位跨性别女性。留了一年多、长度过耳的头发,不到十分钟,变成了圆寸。


我的心里很难过,觉得“一下回到解放前”。我又想离家出走了,大不了被警察抓回来。


01


有的人的人生是一条直线,有的人的人生是一条弧线,有的人的人生则是一团看不出走向的线。


2013年,读小学四年级的我第一次看到金星的新闻。这个大名鼎鼎的明星的妆发、衣着、谈吐,都没有吸引到当时身高才过120厘米的我。那时,我还是个男生。金星的故事唯一打动我的是,原来男人也可以通过手术变成女人。


电视节目结束了,我还坐在电视机前。“想做女孩子”的想法虽然在一瞬间产生,却再没从心里消失,反而像一粒种子,不为人知地生根、破土、发芽。


但生活总会设置一个又一个障碍,哪怕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


上幼儿园之前,我的父母离异了,因此我被同学说是“没妈的孩子”,初中住宿舍成了我记忆中非常恐怖的事。“娘娘腔”的我经常被同学恶作剧般欺负:睡觉时不知谁把一盆水泼上来,整个床单都湿掉了;洗澡时,热水被关闸、洗澡间门把手被拆掉。


回到家,父亲总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打上来,偶尔还把课本上写了我名字的那一页撕掉。邻居听到了,反倒说,我哭喊得像猪叫一样。


直到初三,一位从外校转学的同学在宿舍里和大家聊起他穿裙子的经历,大家反倒很好奇。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和自己类似的人,心里那朵花忽然绽放。


“发呆”第一次吃“糖”,也就是帮助性别重置的药物。

02


每一个希望都是绽放的花。花的生命力再怎么被打击,也无法被压制。


高一上学期,学校组织冬令营。这对我来说,是一次好不容易在家外、校外过夜的机会。我第一次有了试着去做自己的念头。为此,我得提前半个月为这次冬令营做准备。出发前,我们先在学校里住了一晚上。这给了我宝贵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我早起了十几分钟,将人生第一套女装穿在身上。那是一套校园风的JK,白色的裙子和衬衫,蓝色格子的领结,花了我用零花钱积攒下来的两百多块。最后,我在外面套了男装。上火车坐好后,我直接脱掉了裤子,戴上假发。那一瞬间,仿佛阳光从外而内洒满了全身。


我终于是“女生”了。


现在,我会介意别人看到自己戴假发的过程。而在当时,我只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畅快呼吸,那层看不到的束缚枷锁被挣脱了。整个年级的同学也因此轰动,轮番来我所在的车厢看我。一个男生看到我的假发没戴好,主动提出帮我打理一下。有一个女生说我的妆不行,也过来帮我调整。


我压抑着内心的快乐,从害羞地靠窗坐着,到笑容慢慢爬到脸上。连班主任老师也听闻了这件事,跑来一看,竟失态地呵斥:“你滚啊,你滚远点。”


我一直都是好学生,乖巧听话,成绩没出过班上前十名。第一次被老师这样当众斥责,我想,我到底是怕了。到了冬令营的住处,我趁着夜幕,把那条让我第一次可以成为自己的裙子偷偷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看着月光下的裙子在垃圾桶里探头探脑,我有点想哭。


冬令营旅行结束,一进家门,父亲给我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沉默着,习惯了被父亲打骂。父亲骂急了,拿起弟弟妹妹的玩具,砸在我身上。我也不躲闪,那只会让父亲更愤怒。


而此时,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小学时一被打只能嚎啕大哭的孩子。我沉默地忍受着,期待一切都有转机。


03


曾经惧怕学校的我,似乎在短短两个小时的火车女装之旅后,开始渴望学校。一位易装爱好者同学来找我借假发。我并未多想,把自己唯一的一顶黑色及肩假发借给了他,也因此拥有了一段亲密的友情。


虽然他不理解我,明明做男生也可以穿裙子、打扮漂亮,为什么要当女生。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玩得很好。我们一起学化妆,一起喝星巴克,一起攒钱买眼影、粉底、修容盘。


当我终于找到跨性别姐妹的微信群时,显然找到了可以给予自己更多安全感的“世界”;而这样的世界也在无声地吸引着我,像庞大的星云吸引着一颗恒星。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不仅是跑去投奔一位在广州的姐妹,更多的是渴望开始新的生活。我太想做自己了。


到了广州,我换掉电话卡。却在第三天时,接到了一个广州当地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自报家门说是广州当地的警察,接到了我父亲的报警,通过公安系统和移动运营商,查到了我新换的手机号。


“你现在安全吗?”警察在电话那端问。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后,警察又问,“是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吗?”我回答说并没有。于是警察给出了派出所的位置,“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派出所。”


放下电话,我和广州的跨性别姐妹们商量,大家都觉得还是回家比较好。可回到家,换来的又是一顿打骂。


我的父亲不仅打骂我,对继母也不好——总因为一点小事,两个人又打又吵。


我之所以迷上电脑,是因为在很小的时候,我一门心思想找到母亲。我无意中听到“户籍”一词,但我不知道要去派出所,反倒想通过网络查出户籍,联系上母亲。


其实我对母亲并没什么记忆,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上幼儿园之前,记忆中残存的,只有关于母亲的一两个片段。


祖父不愿让我联系母亲,便把写有母亲联系方式的电话本藏起来了。直到一天,母亲恰好打电话回来,被从幼儿园回来的我接到。


然而,就算是那次,我用稚嫩字体记下的电话号码,还是被祖父丢掉了。


“发呆”日常服用的药物


04


从广州回到家的我,苦闷极了。在我心里,这并不是家。


父亲总是骂我,“真男人不做,干嘛去做假女人?”“是不是女鬼上身?”父亲的疑心越来越大,会偷瞄我的微信,生怕我再跑出去。


父亲认为,我太迷恋网络,才会这样不男不女。他要把我带去网瘾中心矫正,就差在表上签名了。我几乎下跪恳求,父亲才作罢。


可接下来的日子,父亲比以前更严酷。我连洗面奶都被扔掉了;无论去哪里,什么都不能带。忍受不到三个月,我再次逃了。


在另外一个镇,有一个和我聊得来的姐妹。从我家到姐妹家,坐地铁要一个钟头。


我提前三天,把衣服收拾到一个大的行李箱里,早上五点偷偷出门,把行李送到姐妹那里,再回来。隔了两日,我终于带了一两套衣服,塞进日常背的黑色背包里,逃了。


到了姐妹家里,我第一时间把手机关机,换了手机卡,想切断和过往的联系。我到底想的不周全,用身份证开了电话卡。


在姐妹家呆了两天,我顾不上买裙子,顾不上打扮自己,先去应聘了一份工作,在烤肉店做服务员。我很努力地想独立生活下去。


就在接到被录用通知、交完入职资料,往回走的路上,一辆警车忽然鸣着警笛停在身边。我吓了一跳。有了之前在广州被警察打电话质询的经历,这一次还没等警察下车,我已经下意识地迈开了腿。


毕竟是小镇里的警察,和广州这种大城市不一样。警察大声呵斥,我也忍不住大呼大喊“不要过来”。


前一秒,我心里还在设想从此就能穿着女装,安稳生活了。如今,一切又要破灭。被警察牢牢抓住的瞬间,被很多路人举着手机录下来的瞬间,也是我的“翅膀”被剪断的瞬间。


我挣扎了很久,浑身都是汗,手机被警察收走了,我用智能手表控制手机,给姐妹发了“SOS”。姐妹问怎么了,我只来得及用手表回复了三个字“派出所”。等父亲到来时,我已经放弃挣扎。


回到“牢笼”没多久,在冲澡的我忽然想,干脆一了百了,何必这样遭罪。我在网上买了一把手术刀。我之前偷偷自杀过,用的水果刀,无论如何都割不破手腕,反而弄得很痛。这一次,我有了经验,买了一把很锋利的手术刀。


手术刀拿到手,晚上洗澡时,我毫不犹豫地从下往上切下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讨厌它的存在。没想到,一刀下去、血止不住,热乎乎、黏糊糊,完全无法继续切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发了一条朋友圈。随后,一个同学的父母看到了,报了警。


警察赶来时,我的家人才知道这件事。而那时,我已经用手纸包住了伤口,从洗手间走出来后,自己又简单处理了一下。


不知道是大发慈悲,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父亲终于对我说:“你去见见你妈吧!”


05


2020年10月30日,父亲开着车,把我丢在政府大楼门前,然后通知母亲来找我。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母亲,也见到了外公——外公还给我买了新手机作为见面礼。


而我给外公的见面礼似乎并不如人意。我告诉外公,我想做女孩子。外公接受不了这些:“你好好做一个男子,做什么女孩子 !”


我却无所谓了,母亲早晚会知道这些。已经有了新家庭的母亲比较接受我的想法,无奈的是,她想帮助孩子,但没有监护权,很多事情还是要由父亲决定。


再次被父亲接回家的我,内心苦闷极了。世界看起来那么美好,却没有一个让我可以做自己的地方。


最痛苦的日子里,我用橡皮筋勒住下体。我整整勒了20多天,希望可以借此解脱。当大姑发现我走路姿势不太正常时,不由分说地脱下我的裤子。我非常疼,不敢挣扎,任凭大姑快手快脚地把裤子脱掉。


大姑看到我的下体已经变成紫色,轻轻碰一下就疼的浑身发抖时,大哭着给我解开橡皮筋。住在我家隔壁的大姑,因为我的自杀和捆绑下体,到底是惊吓过度,进了医院。


我好委屈。每个人都可以努力成为自己希望的样子,并得到认可;而我付出无数努力,得到的只有指责、打骂和痛苦。


国外的跨性别团体在争取自己的权利


对我来说,服下激素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哪怕在疫情期间,买不到激素套餐,我也不肯断药,跑去药店买便宜的利尿剂抗雄。熬过了胸部又疼又涨的阶段,现在我的胸部已经发育了,未来的路上多了些许希望。


如今休学的我在自助烤肉店做服务生,每天负责切肉、腌肉,从上午十点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


这样下去,并不能真的实现攒钱变性的愿望。没学历很吃亏,找工作也不好找,工资也不高,更没有钱做性别重置手术,也没有钱买激素。


我决定重新开始学业——考个好一点的大学,赚钱也容易一些。尽管如此,我还是被父亲剪去了头发。


躺在床上,我看着黑色天空。我告诉自己,25号就发工资了,到时候要买修容盘、眼影、妆前乳、眉笔和粉底。


没有了头发,人还是要学会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才会更好地前行。


本文由公益组织“跨之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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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公众号:跨之声(ID:thevoiceoftr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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