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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态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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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富小助
在上海长宁女子惨遭行李箱抛尸之后，受害女子的独居状态引发了人们的讨论，独居女性和她们缺失的安全感再次成为被关注的焦点。这是李斯北漂独居的第三个年头，最近她正琢磨着给自己买一把弓来防身。
相比于被界定为管制刀具的弩，弓的定位有点模糊——它可以作为儿童玩具被售卖，但改造后仍具有攻击性，在遭到威胁时不失为一种远距离武器。
淘宝上热销的儿童玩具弓，在改造之后可以变成具有杀伤力的武器
买弓防身的动机来自于两个徘徊在门外的男人。立秋不久后的一天深夜，独自在家的李斯听到楼道走廊里传来持久而清晰的说话声，她透过猫眼看出去，是两个边喝东西边聊天的男人。李斯家的防盗门门体较薄，出于安全考虑，她轻轻地在门上加装了防止从外面暴力闯入的阻门器门挡。可能是察觉到安装时的门体晃动，走廊里的男人似乎被激怒，起身从猫眼往里望了望，把手里的饮品泼在李斯的门上悻悻离去。
担心二人上门滋事，李斯吓得一整晚都不太敢合眼，次日天大亮才敢打开门——防盗门被泼上的的液体是功能性饮料。“原来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也可以做出一些释放危险信号的行为”，但这更令李斯感到担忧，她意识到被动的防护未必能抵挡他人的恶念，必要时还需主动出击。“也许是一句废话，最让独居女性害怕的是针对女性的伤害，”李斯告诉液态青年，但她发现，现在恰恰有不少伤害是专门针对独居女性的。据《新民晚报》，近日，社交网络曝出的聊天记录显示，上海长宁一女子在家中失踪，有视频显示一男子拖着行李箱走出，网友怀疑女子被杀害后被装行李箱内运走。10月12日，有网友发帖称，女子已经被抛尸无锡。上海市警方称，已于案发10小时后抓获犯罪嫌疑人。而在社交网络上，受害女子的独居状态引发了人们的讨论，有关独居女性安全的议题再次登上热门榜单，李斯也因此计划起将射击练习提上日程。
日本商家推出了印有男性轮廓的“男朋友窗帘”，据称可以提升独居女子安全度，图片：CFP01
理想与危险并存
李斯住在北京市东六环一带，接近贯穿东西的地铁一号线终点，还有两站就是环球影城。离城中心较远，但这里的生活却非常方便——不乏快速便捷就能吃饱的中小型饭店和便民超市；周末的饭点时间，有骑摩托的送餐员往来忙碌。社区周围尚未被开发的荒地和楼梯外立面不小的窗户尺寸，彰显着这里“远大新”的户型气质。“这是我以最少的成本，能获取最高生活质量的地方，”李斯很满意自己的家，“同样的价格在繁华地段只能租到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但在这里却可以独享六七十平米。”30岁出头的李斯自称“大龄北漂”，身为媒体人的她不用坐班，完美避开通勤高峰让住得远这件事也不乏幸福感——采访、开会、见朋友时就进城。除此之外她可以花大量时间独处，一个人写稿、阅读、录播客是她的日常。李斯家是位于小区一楼的LOFT户型，一层是厨房和客厅，卧室和储物间在二层，落地窗为上下两层带来明亮的采光，楼梯旁还被设计出了一整面墙大的书架。打入住以来，李斯为这座“豪宅”买花、添置心仪的小物件，计划着如何修饰墙上无伤大雅的墙纸刮痕，不断将这里布置成接近理想的样子。但李斯入住后发现，小区入口没有门禁，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周围邻居的谈吐素质和自己住在城里时的稍有差异。大概是因为墙体太薄，每天晚上她还能听到隔壁男生打游戏时候枪林弹雨的音效和喊打喊杀声，“有时候我睡着了会梦见自己正在战场，周围是面目模糊的士兵”。
李斯家所在的小区铁门并未上锁，谁都可以进出，门口就是一块没开发的荒地考虑到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李斯去院门口的保安室问有没有必要时可供联系的座机号码，却被保安告知，“我们这没有座机，而且如果出了事情，千万不要指望我们，一定要先报警才会有人来帮你”。保安安慰李斯，小区从开放入住至今还没听说过什么严重的治安问题。她只好用一层薄薄的纱帘盖住自己的窗户，阻挡了外面的窥探，也阻挡了良好的采光。李斯的前同事盖妮，独居租住在离李斯不算太远的北京像素小区，这个位于北京市东五环外的社区以高密度和商住两用户型为特点。和李斯一样，盖妮也居住在一楼的LOFT户型，并真实经历过李斯所担心的事情。那是2020年3月，新冠疫情闹得最凶的时候。盖妮租住的房子到期了，需要换房，但由于彼时各小区严格的疫情管控政策，使得看房找房成了难事。不得已，盖妮在朋友的推荐下，仅凭照片就租下了北京像素的房子，“没法实地勘测，也没考虑到一楼的安全隐患，当时租房确实草率了。”盖妮这间房的前租户是一家底商。在这个商住两用小区，一楼往往是给小商户做办公经营，租房者为了方便会在窗户上摆放广告牌，通常选择不在窗外加装安全护栏。“我之前一直过于相信这里的治安，所以也忽略了每天晚上要关窗这件事”，盖妮告诉液态青年。搬进来没多久的一个晚上，盖妮正在家里加班，“大约十点多不到十一点的样子吧，我用余光瞟到窗户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动，我还花了几秒钟确认这不是幻觉，仔细一看，是从窗外伸进来一只手正在悄悄撩起窗帘。”
一楼的窗户，在不加装安全护栏的情况下很容易被撬开，铸造一楼的盖妮就遭遇了陌生人的入室骚扰（此为示意图），图片：CFP好在盖妮的惊慌尖叫吓退了那只手。她当场报了警，警察在窗外墙上采集到了脚印，确认是有人企图入室。等到盖妮和民警去派出所做笔录回来，却怎么也打不开自己家的防盗门。有经验的开锁师傅提醒她再报一次警。这一次，民警过来踹开门，发现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但什么都没丢。这意味着，盖妮外出协助调查的这一小时里，还是有人从窗户进来并从里面反锁入户门，似乎只是为了某种报复和警告。这令盖妮更为惊慌：如果只是为了偷窃，拿了东西就可以走，但什么都不偷，TA的目的是什么？当时是半夜十二点多，有朋友建议她当晚过去一起住，但盖妮谢绝了，“我不敢出门，没有安全感了，只是锁好窗，把书架一点点挪到入户门口，确认从外面推不动，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一晚。没关灯，也不敢睡觉。”事后，盖妮花大价钱换了安全系数更高的防盗门锁并加装了窗外的安全栏，在房子到期后就赶快搬离了这间位于一楼的住处。当下，想要独居的人越来越多。房产信息平台“贝壳找房”旗下贝壳研究院2021年6月发布的《新独居时代报告》显示，根据国家统计局同年发布的调查数据测算，2019年中国的独居人口已达到近9000万人，相比于2000年的独居人口增长了约6000万人。
不用在意他人生活作息，独居充满自由的爽感，图片：CFP“我只有和关系稳定、熟悉的对象才会考虑长期合居，也有过和人短期合居的经历，但只在学生时期和实习的时候。”李斯告诉液态青年，由于自己生活作息不算规律，对完整的个人空间要求比较高，自己住不用花太多时间和精力在跟人磨合上，如上厕所、用厨房时间的安排等。而与此同时，“女孩独居需谨慎”这样的“告诫”颇为流行，独居女性不得不默默承担独居带来的不安全感。
电影门锁中，陌生男子偷偷潜入孔孝真的房间暗藏在她床下东亚邻国韩国也有类似情况。据韩国统计局2020年发布的数据，韩国5200万左右的人口中，有超309万为独居女性，且这一数字仍在不断增长。在韩国普遍厌女情结和持续走高的独居女性数量现状下，描述女子独居的惊悚片《门锁》播出后便收获了观众的共鸣。片中小心翼翼到有点神经质的女主，会刻意在晾衣架上挂男性衣服；小心谨慎地查看自家入户门密码锁上的新指纹。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避免有男子潜入房内暗藏床下。在B站关于这部影片的剧情讲解视频中，频频出现“单身女性不要一个人看啊”的弹幕，很多女性网友表示 ，“太像自己所处的真实生活了”。02
暗处的眼睛
创造了“克苏鲁”形象的美国恐怖小说作家洛夫克拉夫特认为，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未知的恐惧。除了直面危险的瞬间，独居女性安全感的缺失往往来自于躲在暗处的威胁。25岁的海归女孩Cecily_Cao分享的一个独居被骚扰的案例，在小红书APP上获得了7600个赞。她在视频中详细地回忆了事情发生的过程，大概从今年5月起，一个陌生手机号码会在晚上发来的“在吗？”“你今晚一个人？”的短信。起初以为是无聊人士的小把戏，Cecily_Cao拉黑了这个号码。仅仅过了一周的时间，她的另一个手机号也频频出现了骚扰短信，内容令人不寒而栗。“你今天穿的蓝色真好看”，在一晚加班回家后，头昏脑胀的Cecily_Cao收到了这条信息，她清楚记得那天确实为了一个工作会议穿了较为正式的蓝色衬衫。Cecily_Cao感觉浑身通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仿佛自己正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她马上锁死所有门窗，拉严窗帘，回拨了这个电话号码。对方挂掉了电话，紧接着发来一条短信，“你今晚是一个人吗”。当晚，已经吓傻的Cecily_Cao叫来闺蜜陪她一起住，不敢睡觉也不敢关灯。两人计划着次日下班后就去报警，结果第二天，Cecily_Cao接到闺蜜电话，说收到一个快递员的电话号码，感觉非常眼熟，比对发现正是那个发骚扰短信的号码。Cecily_Cao回忆起一个月前曾通过这位快递员寄过包裹，也就是说这个人知道她的手机号和详细住址。她马上整理好短信记录报了警，但仍然觉得后怕，“他有随时伤害我的能力，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离危险这么近。”
跟踪尾随或者一个小小的恶作剧，都能让独居的人失去安全感（此为示意图），图片：CFPAce工作非常刻苦，不到30岁就成为了国内一知名酒类展会的负责人，独自租住在花园饭店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一次商务晚餐醉酒后，Ace回到家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第二天约摸晚上八九点的样子，她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发现家里停电了。因为仍处于头晕状态，Ace没有过多查看就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完全酒醒已经是第三天一早。她在业主群里问了一句，被告知昨夜并未停电，家中电表箱也没跳闸。等Ace出门一看，才发现门口的电线被整整齐齐一刀剪断了。
“那之后我很快就搬了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事件背后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是我平时清醒的时候，晚上八九点钟通常是在看电视或者玩手机，如果停电了肯定会出门查看，很难想象什么正在门外等着我，”几年后再回忆起来，Ace仍然有些恐慌。那之后，Ace觉得自己像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尽管马上搬到了新家，但她总感到被人跟踪，每次回家都特别小心。她在楼梯口安上假的CCTV监控器，希望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每次进屋后要过很久才打开室内灯；快递只送到附近的自提点，尽量让别人不好定位她的具体住址或摸清她的生活作息。就像有人在暗中观察了很久你的生活，你自己却全然无知，一旦察觉，就难免时刻小心。而一些本就谨慎的独居女性，更是努力把风险降到最低，比如编剧杨茜，她甚至不敢轻易叫物业上门。杨茜独居，习惯在夜间工作。有一天晚上她在家写剧本，写着写着，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汨汨的水声。走近才发现水正从暖气上一个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沙眼不断渗出来，顺着管子往下流水。她第一时间去关暖气阀门，但力气太小总是拧不严，不大不小的水珠还是源源不断地滴落。她想要报修，但担心夜间工人上门维修的安全性，也不想暴露自己独居的情况，只得用水桶接了一夜水——每半小时，水桶会被接满，她就设好闹钟不断起来倒水，折腾了一整个晚上。03
独居女性团结起来
李斯不像杨茜这么谨慎，但她在独居的安全性上也有很多设想。她在家里各处贴上恐怖电影的海报和插画，一方面希望以此“吓住坏人”，另一方面也让自己习惯恐惧；她花一千多块钱购置了警报器和监控器安装在防盗门上；买了双大码男士拖鞋放在家门口，还听取男同事略带玩笑式的建议——平时在家多穿穿，“要穿出味，太新了容易被识破”。与此相比，涂掉快递箱外面的个人信息、将外卖收货人换成男性名字等等，都是基础套餐。
李斯在入室门附近贴了恐怖电影中的海报，希望以此能吓退入室的坏人，在恐怖海报右边是前住户留下的可爱小动物贴纸经过研究，李斯发现在家中使用弓箭防身其实也存在很多问题——一来是射击的准度，二来拉弓需要充足的空间和距离。当危险发生时，未必会留给人这么充足的准备条件。于是她又计划购买防狼喷雾。不过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管制器具管理条例》，防狼喷雾中有催泪成分，需要所在的市级公安部门批准，才可购买和持有；在私人渠道流通的防狼喷雾则多是“三无产品”，很难保证危急时刻的有效性；而给110和附近派出所打电话，接线工作人员也不清楚如何开具，只好作罢。她也想过去学格斗术，但看到网上很多教程分析男女在体能、体力上差异悬殊悬殊导致“非专业训练者跟歹徒‘正面刚’更容易受伤”，她又犹豫了。“无论如何，学习一些防身招式可以让我习惯暴力，也或许可以提升机敏度和面对危险时的反应能力吧”，在李斯看来，这至少可以获得一些心理层面的成长，比起带有“示弱”属性的被动防御，她更倾向于反抗。
关于女性在危险时刻是否该“正面刚”，目前仍有争议，图片：CFP“每当我紧张地走在楼下漆黑漫长的小路时，也会思考，独居男性也会像我一样如此小心翼翼吗？他们能够理解我们的担忧吗？”Ace对液态青年说。而在独居女性遇险、遇害的讨论区，总不乏一些发言，“女人还是需要找个男人”，“女人走夜路本来就危险，还不知道自己多注意点”。相比这些看似“善意”的发言，独居女性们似乎更需要一些可行性的建议。在豆瓣，共有三个成员上万的独居者小组，虽然这些小组的侧重点不完全相同，但如何对抗孤独和做好安全防护是组员们团结起来献计献策的活跃话题。一篇名为《在家独居都是如何做好安全保证的呢？》的帖子下面，名为“绯夏”的网友给出了她的建议，其中包括“尽量不通过平台租房，要谨防长租平台的管理员”，“跟物业、维修人员或远亲因需要电话联系时，开启自动录音，定期将录音备份到安全的保存点”，“谨慎开电子设备的定位功能，能用流量不用Wifi，防止互联网后台入侵”这样或严格或复杂的操作提议。“这样一来安全是安全了，我可以做到随时处于警备状态，但那样我就没有生活了呀，”李斯一边阅读网友们的建议一边说：“可我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