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暴力沟通到底是否有用?警惕“完美交流”的陷阱 | 咨询手记
在咨询和活动中,我经常被问到对非暴力沟通(Non-Violent Communication, NVC)的看法。
虽然我觉得非暴力沟通为我们提供了一些重要的洞察和技巧,但是我会觉得周围的小伙伴有点把这项技巧“神化”了。
在这篇文章里,我就想和大家分享一些我对非暴力沟通的看法。这基于我对非暴力沟通的理解和自己辅导人际关系工作的心得体会,并不一定正确,希望起到抛砖引玉的效果,期待和大家的交流沟通。
我认为,非暴力沟通太过强调语言交流,而且忽略了非言语交流和自我意识这两部分。
首先,让我们聊聊非语言交流。
当我们说话时,大多数人从我们那里获得信息的渠道并不是通过口语表达,而是肢体语言(详情请见播客Vol.44 薛佳&大象:用身体表达情绪的流动,创造片刻沉默的邂逅)。
过于强调语言交流的重要性是一个十分西方的理念。
想想我们自己成长的环境,让父母说爱我们有多么的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爱我们,而是更多还是通过身体力行的方式去做事情,而非讲出来。
我自己一开始去海外生活的时候,也很羡慕很多北美家庭的父母动不动就对孩子表达爱与赞美。但时间长了就发现,其实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崇洋媚外”心理,过度理想化北美人的家庭关系。之后,我发现天下乌鸦一般黑。虽然嘴上说着爱,但是父母对孩子的情感勒索和忽略也没少做,甚至有时说得比唱得还好。
当然,这并不是为华人父母所谓“深沉”的爱所辩解。回溯自己成长经历,多数人就会发现我们不仅常年被父母pua,之后很长时间还在pua自己。
我只是想强调肢体表达的重要性。
所以,如果只是强调语言表达而不注重非语言表达会忽略很多情感表达的重要信息。
我们能不断地从一个人的身体表达和肢体语言中寻找和接收线索。情绪敏感的人会更容易地获得体力和能量的暗示。对于一个听力困难的人来说,身体和力量的信息就变得更重要了。
说完非语言表达,再聊聊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是一个特别大的词儿,听起来云里雾里的。
其实,自我意识就是无论外界说什么,老子就是知道自己是谁,稳如泰山。
自我意识包括情感觉察。
如果我们没有批判性的自我/情感意识技能,我们就不能真正地和自己和ta人“对话”。
情感觉察意味着注意到我们的行为可能会对ta人产生影响,也意味着要从情感上了解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和ta人身上的事情(即使我们不能确切地说出那是什么)。
这并不是“理性”上的知道,而是“情感”上的体会,即感同身受。
这部分是“直觉”,但它也是人们可以而且应该学习的一种技能。
而且,习惯做很多情绪和无形劳动(女性、女性的和女性化的人)的人,在这些技能上相当擅长,因为ta们被期望照顾身边人的情感和身体健康。
我之前听《有点田园》那一期,嘉宾提出一个特别经典的观点,她说:女性需要女朋友提供情感价值,男性同样也需要女朋友提供情感价值。有一次她去约,本来想赶快解决“需要”,但是约的对象(男性)一直拉着她“诉苦”,因为日常生活中无法和男性伙伴讲真心话,他们也难以理解共情。结果,那晚不仅“需要”没被解决,还被当成情绪垃圾桶,特别添堵。
那么,如何提高自己的情绪自我觉察力呢?
在知识星球的会员社群里,我鼓励来访者和参与者扩大情感词汇,学会注意自己的判断,意识到表达上的差异(性别、性取向、文化、代际、地域等),不带羞耻地讲故事,划定明确的边界感和达成共识等等。
虽然对非暴力沟通有批判,但我确实将它列为我工具箱中的资源。因为我认为它在某些关系和实例中是一个有用的工具。我认为非暴力沟通可以使用,但绝不能仅仅依靠其本身,而不需要非语言交流和自我/情感意识。
毕竟,只关注语言和表达会让很多人于劣势地位。
是的,你想的没错,我说的就是直男。
在我的工作经验里,大部分(其实我想说所有)直男缺少相应的词汇去表达他们的感受、需求和想要。
在异性恋伴侣咨询中,我经常遇见女性伴侣已经噼里啪啦在那儿讲了半个小时了,男性伴侣还在那儿憋出几个蹩脚的基本的情绪表达的词儿,像是为了应付我的问题。
我就发现,作为一个咨询师,我需要根据对方的自我意识去调整我对对方的表达的期望,并为“误解”做好准备。更多的时候,我会感受对方的沉默、眼神、肢体表达和整体的状态,去提取更多重要的信息。
所以,如果口头交流是你工具箱中唯一的工具,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发现自己会经常掉到沟里!
我们需要使用多种不同的方式去表达。
这是因为我们并非是从同样教育、经济、认知等环境成长出来的。如果我们只想以我们的方式交流,我们最终会陷入许多未解决的冲突,或者是强化不健康的权力动态关系。
我自己长期辅导陷入有毒关系的幸存者。我觉得如果不对关系中双(多)方的自我意识、沟通模式和关系动态(背景、环境和地位)进行分析批判,那些有问题或使用无效的交流模式的人就会获得免责通行证,持续允许受害者遭遇不幸的经历。
遗憾的是,非暴力沟通并没有真正关注这一点,甚至会为有毒和不平衡的权力动态创造基础。
Raffi Marhaba在《非暴力交流是为特权阶层准备的》(Non-Violent Communication is for the Priviledged)一文中写道:“它(非暴力沟通)给了压迫者更多的工具,让ta们显得更有爱和善良,从而在道德上更优越,而不必对语言之外的行为做任何改变。”
没有行动的语言是不够的。我在咨询、社群、工作坊和团体咨询里一直强调小伙伴们首先需要能够理解导致有害行为背后的原因,并找到分辨和解决方法。这就是行动计划、共识、边界设定和目标设定等技巧的用武之地。
虽然我认为非暴力沟通有提到一些非常有用的例子来帮助我们建立情感词汇表,并做一些向内看的情感评估,但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只是它对个人说正确的话施加了太多的强调和压力。
这背后的逻辑是:如果你说错了话,那么你就会得到你应得的反应。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有太多的体验印证一个心烦意乱的人可能在那一刻无法找到完美的解释,或者无法分辨出一种感觉和另一种感觉之间的区别。
在我受训的过程中,我的督导跟我说:探索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同样重要,去感知和感受沉默中的东西。
有一次我等待来访者回应我的问题等了一刻钟。等待的时候,我的心也像爬满了蚂蚁一般焦灼不安。后来那位来访者跟我说:谢谢你等待我。因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没有一个人真正给我空间去表达自己。虽然我还是对说出来的答案感到糟糕羞耻,但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我的表达是重要的。
后来我发现,有患有复杂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慢性抑郁或焦虑症的人,如果被触发或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在一次脆弱的经历后强烈的羞耻感),ta通常会完全丧失说话的能力。
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会尝试和对方进行非语言交流。我们可以去探索可行的肢体语言以便沟通的需要,也可以会互相写微信信息,甚至使用音乐、绘画、电影的方式,用对方感到舒服的方式交流心意。
从这个意义上讲,非语言交流对我们来说变得非常重要。
文末附上三篇我觉得非常好的批判非暴力沟通的文章:
Ferrett Steinmetz谈到了在压力、伤害、悲伤或冲突的时刻需要“完美”沟通的危险性。
Raffi Marhaba在《非暴力交流是为特权阶层准备的》谈到了权力不对等的关系动态。
Eddie Jude在《“非暴力沟通”有其优点,但要警惕口头交流的“正确方式”》提到自己工作。
如果大家对具体内容感兴趣,欢迎加入社群讨论,也可以告知我,我会考虑翻译整理。
如果你想读Marshall Rosenberg的《非暴力沟通》,那就去读吧。我并不认为作者说的每句话都适用于每个人或每种情况(虽然他是这么声称的),只要用批判的眼光看待作者的观点就好。
总之,继续探索,保持怀疑,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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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章】
https://www.theferrett.com/2018/11/20/requiring-perfect-communication-is-another-way-of-asking-you-to-shut-up/
http://www.collectivelyfree.org/nonviolent-communication-privileged/
http://eddiejudehareven.com/nvc-and-the-problem-with-the-right-way-to-communic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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