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不能生气，就要乖？！”面对不公，女性如何允许自己感受和表达愤怒（上）| 咨询手记

愤怒不是我们前进的障碍，

而是我们前进道路的力量。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拥有它。

——Soraya Chemaly

这个话题是我一直想写，却迟迟没有动笔的话题。

在我的工作经验里，很多女性面临表达愤怒的问题。

一方面，很多时候感受不到，感受到了明知道该说“不”，但总感到无力，不敢表达。

另一方面，终于鼓起勇气表达出来，也面临内外双重夹击：觉得自己不女人、不温柔了、太强势、不正常，害怕受到攻击指责，伴侣朋友家人的离去，最后孤独终老。

似乎陷入到一个误解的困境里。

我自己也时常陷入到这个困境里。

因为进行了长时间的冥想和身体觉察，我逐渐觉察到了自己的愤怒。

但是却无法和这种愤怒感和谐相处，很多时候我都在压抑和爆发两种极端中摇摆：

要么强压着自己的火儿，直到心跳加速，双手冰凉，浑身发抖了；

要么原地爆炸，跟机关枪似地管它三七二十一，四处扫射，让自己爽了先。

可是，无论是压抑还是爆发，总是有一种“没发挥好”的感觉。

直到我读到Dr.Kristin Neff的Fierce Self-Compassion How Women Can Harness Kindness to Speak Up, Claim Their Power, and Thrive（《带锋芒的自我慈悲——女性如何善良地发声、宣称自己的权力并精进成长》），里面提到如何整合温柔和愤怒，让我受益匪浅。

于是，我编辑整理翻译了“愤怒的女人”这一章。

这篇文章不仅包括了很多关于女性愤怒的实证研究，还有具体表达愤怒的方法，也结合了很多自己工作和生活中观察到的案例。

这篇文章只是对于一个极其复杂问题的初探。

希望文章能够打开女性如何更好表达愤怒这一话题，听到伙伴们的想法，继续探讨交流下去。

“好女孩要温柔”

愤怒是人基本情绪的一种。

它是保护我们的重要信号，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提醒我们要奋起抗争。

它同时也是力量感的来源，激励我们采取紧急行动，降低自身的威胁。

可是，整个社会对于男女表达愤怒有着两极化的态度。

研究发现，虽然男孩和女孩在发育早期体验到愤怒感的比例相同，但当表达出来后，会受到社会环境的不同对待。

在女孩学会走路和说话后，家长和老师们就鼓励她们表现出温柔的品质，比如：快乐、友善、和合作的态度，但却有意无意地压抑她们表现愤怒。

男孩表达愤怒则被视为是理所当然，可以接受的。

愤怒只适合男孩而不适合女孩的观点根深蒂固，以至于抚养者们往往认为一个悲伤的孩子，如果ta是女孩就在表达悲伤，如果ta是男孩就在表达愤怒。

这会让孩子们认为，男孩生气是正常的，但女孩生气是不正常的。

这个社会化的过程会让女孩们感到困惑。

这也是整个不公平的性别结构在否认女孩的情绪，压制女性的声音，弱化女性原则和底线所迈出的第一步。

田纳西大学的Sandra Thomas和她的同事在20世纪90年代对女性的愤怒进行了一次开创性的研究。

结果发现，许多参与者无法感受到愤怒，或者对自己的愤怒深感不安。

正如一位女士所说：

我相信我已经被社会化，不敢承认自的愤怒。这种社会化的结果是，我并不总是知道什么时候愤怒，也没有很多有效的方式来表达愤怒。我愤怒时常常感到无能为力。我感到绝望、愚蠢、害怕。我的愤怒会吓到我。

研究人员们发现，女性愤怒的最常见原因是无助感、没有被倾听、不公平、ta人的不负责任以及无法做出自己想要的改变。

Ta们还发现，当女性压抑自己的愤怒，会压抑、内化为身体的紧绷感，感到无力抵抗。

可是，这种紧绷感不会因此而消失。压抑愤怒最终导致情绪爆发，这她们感到失控，感到更加无力。

正如一位女性写道：

我丈夫告诉我，他喜欢我的少女感。我可以保持用温柔甜美的声音说话，但是只能坚持一段时间，之后就会爆发…我会尖叫，脸上带着仇恨扭曲的表情…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有点像我刚和谁干了一架。我对我丈夫太生气了，我把杯子摔在了他的脸上。他不相信我的所作所为。我哭了，因为我也不能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愤怒本来是一种能够赋予人极大能量的情绪，但是它却让女性把这种能量转化成为自我攻击，感到无能为力。

这是因为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是温柔脆弱的，女性不被允许感受和承认愤怒，一有相关情绪的表达，就会被视为“越轨”“变态”“有病”。

相反，悲伤是可以接受的，因为悲伤是一种温柔、顺从的情感，能够接受现实。

我们只是不能生气。

但是愤怒却是我们真实本性的一部分，我们变相地在否定我们自己。

我们感觉自己活在一个无形的监牢中，所有人甚至是我们自己都在监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仿佛一种外来力量接管了我们，不断地告诉我们“我感受不到愤怒”“我要成为一个正常人”“我不是我自己”之类的话。

不生气就生病

因为女性不允许像男性一样对外表达愤怒，我们倾向于以自我批评的形式将愤怒向内转化。

结果就是，当我们感到受到威胁，无法通过采取外部行动来应对危险时，反而攻击自己。

我们试图通过自我批评来重新确立控制，希望它能迫使我们改变，从而满足社会期待。

我们也比男人更容易因为生气而对自己做出负面评价，从而导致更严厉的自我批评。

这也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女性患抑郁症的几率是男性的两倍。

在强烈的自我攻击的压力下，我们长期处于防御的状态。

这会引发交感神经系统被持续性的激活，皮质醇升高和炎症发作，让我们的身体和思想都停止运转。

自我批评也会导致我们患上焦虑症，如恐慌症或厌食症等进食障碍。

无法表达愤怒会导致情绪反刍，反刍也会导致抑郁。

情绪反刍代表着对危险的一种应激反应，就像自我批评一样，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行为。

它是一种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抵抗形式，根植于让我们的痛苦消失的愿望，而不是一种自然的反应。

所以，我们困在了不断自我批评和攻击，以及尝试抵抗这种自我批评和攻击的循环中，而愤怒的想法会无休止地重复。

维克森林大学的Robin Simon和达特茅斯大学的Kathryn Lively对1125名美国人进行了大规模全国代表性样本研究，发现女性的愤怒情绪比男性更强烈。

女性抑郁症发病率较高的部分原因可能是女性所体验到的愤怒强度和长度都远高于男性。

女性吞下了社会所种下的苦果，就生了病，而且病得越来越严重。

表达愤怒的重要性

社会不鼓励女性表达愤怒这一规则，不仅会损害我们的心理健康，还会剥夺我们获得重要资源的机会。

尔湾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愤怒研究专家Raymond Novaco教授描述了至少五种表达愤怒对我们的益处。

首先，愤怒使我们力量感满满。

当我们生气时，我们会弓起背，能量涌动在血管中。

这种能量使我们行动起来，克服惰性或自满。它给了我们抵御伤害或干预不公事件所需的动力。

无论是反击网络厌女言论，还是反抗性骚扰，我们都需要愤怒来创造改变。

第二，愤怒赋予了我们强大的洞察力。

愤怒就像一束激光，精确地指出当前的危险。它在需要的确切时刻，提供了难以置信的清晰度。

想一想，当你愤怒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想搜寻到一切可能的线索和资源，帮助你去捍卫自己的权益？可能小到一句“女人过了三十就没人要了”，大到社会出台对于女性利益的相关政策，你都会从路人甲一下化身成为雄辩高手，找到对方逻辑漏洞，据理力争。

一下子变身朋友圈女权KOL。

第三，愤怒帮助我们捍卫和保护自己。

愤怒能够压倒恐惧，帮助我们反击伤害我们或不公平对待我们的人。

有时我们需要生气，以便有勇气面对那些威胁或不尊重我们的人。

如果我们不生气，就不太可能站起来反抗。因为愤怒使我们充满力量，使我们专注于眼前的威胁，采取自我保护的行动。

愤怒的第四个有用的方面是它有一个清晰的沟通功能。

它提醒我们事情出了问题，同时也让别人知道我们对此感到不高兴。

如果我们对上司对我们的工作表现发表的微妙但刻薄的评论不感到愤怒，很可能对方会进一步侵犯我们的边界。

未来，会以你工作表现有问题为借口，给你过多的工作，甚至苛刻你的薪水和奖金。

当然，大喊大叫不会帮助对方体谅理解你的需要，但是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愤怒（“我觉得你的评论不属实”）通常会让听者在当前和可预见的未来更加关注我们。

即使愤怒仅仅是一种痛苦的表达，比如，磕着脚趾后脱口而出的脏话，也有重要的宣泄功能。

一项研究发现，当参与者不得不将手浸入冰水中时，那些被指示说脏话的人有更大的疼痛耐受力，并且可以把手放在水下更长时间。

这种效果在女性中尤其明显。她们通常比男性骂人少，因为女性对愤怒的宣泄力量不太熟悉，她们发现骂人可能短暂处理情绪。

最后，愤怒提供了掌控感。

当我们感受到愤怒，并致力于将事情变得更好时，我们不再是无助的受害者。

即使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愤怒也能防止我们陷入恐惧和羞耻之中。

我们才能够表现出一种幸存者的精神。

愤怒提醒我们，我们在生活中是有选择的，并且可以强有力地为自己的选择发声。

建设性和破坏性的愤怒

当然，并非所有的愤怒都是有益的。

事实上，研究人员发现有两种类型的愤怒：建设性的和破坏性的。

破坏性愤怒以个人的方式拒绝和指责人：ta是恶棍！

这是一种充满敌意和侵略性的能量，致使报复和破坏。

破坏性愤怒是自以为是的，不关心其接受者的潜在后果，认为当事人罪有应得。

破坏性愤怒以自我防御的方式行事，保护我们的自我形象，就好像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破坏性愤怒是被动的、盲目的，会导致糟糕的决策。

正是愤怒的激化让我们看不清事情，只专注于惩罚和威胁，连自己也不放过。

我们对自己感到生气的时候，我们会对自己所犯的错误进行严厉的批评。

这会破坏人际关系并导致暴力。当我们对自己或ta人生气时，我们就切断了彼此的联系。我们把令人愤怒的人变成了敌人。

简言之，破坏性愤怒削弱了同理心，这会增加人的孤立感和仇恨感，从而伤害我们自己（以及ta人）。

破坏性愤怒能激活交感神经系统，还可能导致高血压、免疫系统功能障碍以及主要的健康问题，如血压升高和冠心病。

说完破坏性愤怒，让我们聊聊建设性愤怒。

建设性愤怒是人在没有敌意或侵略的情况下为自己辩护并捍卫自己权利的过程。

建设性愤怒的重点是防止伤害和阻止不公的事情发生。

建设性愤怒将愤怒引向错误行为，试图理解导致伤害的原因，而不是攻击做错事的人。

建设性愤怒考虑到行为对ta人造成的影响，意图减轻痛苦，解决问题，而不会加剧问题。

建设性愤怒对我们的身心健康有积极的影响。

在一项关于将近二千名成年男性和女性的研究中，阿拉巴马大学的研究人员观察了参与者在录像采访中表达愤怒的方式。

当参与者满足以下四个标准之一时，ta们将其编码为表现出建设性愤怒。

这四项标准分别是：

自信，直接与ta们生气的人打交道；

讨论ta们为什么感到不安；

试图理解对方的观点；

或者与其ta人讨论自己的愤怒，以此来深入了解看待这种情况的其他可能方式。

研究结果表明，表现出建设性愤怒的参与者比那些没有表现出建设性愤怒的参与者更不容易感到愤世嫉俗，更少表现出攻击性和敌意，也更少感到焦虑和沮丧。Ta们的血压相对较低，身体更健康。

寻求理解而不是破坏性地表达愤怒也可以被用来有效地解决冲突。

愤怒的一个重要目标是纠正对权利或公平的侵犯。

当这种情绪具有建设性时，它会激励个人以有效的方式解决冲突。

例如，一组研究人员调查了以色列在耶路撒冷和巴勒斯坦难民地位问题上对妥协的支持，发现当愤怒伴随着仇恨时，妥协的支持就会减少。

然而，当巴勒斯坦人被视为人而不是敌人时，人们感到愤怒却没有仇恨，这导致了支持的增加。

愤怒可以是一种有益的力量，只要它是为了防止伤害而不是针对个人。

在下半部分，我会跟大家分享如何感受和表达愤怒的具体技巧。

下周更新。

---

如果需要社群支持或是一对一咨询，请关注公众号CouragetoBecome或加vx: mollyqiuctb。

如果想了解关注更多有关女性愤怒的相关内容，或者要系统性和持续性的帮助，欢迎加入会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