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尊严就在于,能够对我们看似前后矛盾的命运逻辑,反复的质疑。——英格玛·伯格曼
伯格曼1918年7月14日出生于瑞典乌普萨拉,于2007年7月30日在法罗岛去世。除了导演之外,伯格曼也为他大多数的电影作品撰写剧本,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被誉为近代电影最伟大且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之一。他在1960年创作的《处女泉》,也是李安著名“表情包”——“不懂但震”的出处来源。1978年,英格玛·伯格曼在60岁那年接受了英国The South Bank Show的采访,这是他第一次接受英语采访。伯格曼在本次采访中极其可爱,开始时大叫、结束时大笑、中间穿插着他对电影的深度剖析,非常值得一看。主持人梅尔文·布莱格回忆这次采访:“英格玛·伯格曼是我一直想合作的对象,据我所知,他之前从未接受过英文采访。所以我写信联系他,但他当时已经去了德国慕尼黑,因为瑞典那边说他没有付完应缴的税。所以我去那里见他,在破烂阴暗的录音棚里。我们吃了午饭,一种比较稀的面糊,伯格曼的胃一直不太好。但他一直撑下来,并创作了那些精彩的电影和剧作。他进来对灯光以及其他一些设备调整了一番,我们都很开心。当他问我‘《第七封印》怎么样?’的时候,像是在认真采访我。我猜他想试着弄清楚,我是不是明白自己在讨论的东西,同时他也是在练习英语能力,他很担心无法详尽表达出想说的东西。”布莱格:你在很小的时候,大约9岁,获得了第一卷胶卷和摄影机是吗?伯格曼:电影是个让我痴迷的东西,我六岁的时候第一次看电影,然后就彻底沦陷了。我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拥有一台自己的摄影机,一个小小的摄影机,不用很贵。在一次圣诞节前夕,圣诞礼物都被放在了楼梯下面,我看到有个棕色的包裹,我知道那就是一台摄影机。之后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直到圣诞节到了,没想到是我哥哥得到了那台摄影机。我非常失望,伤心欲绝,简直逃不出那种情绪。那时我和哥哥都有锡兵玩具,后来我用我整个锡兵军队买下了哥哥的摄影机。那就是我整个电影生涯的开端。伯格曼:你知道采访的时候哪一点很糟糕吗?就是当你找不到恰当词语的时候,无论是瑞典语、英语、还是其他语言。然后整段时间,你脑中都充斥着摄影机运作的声音。你就会想,天呐,现在开始烧钱了(因为当时都是胶片机)。伯格曼:你可能不知道,我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很惧怕,尤其是死亡。然后我就想,不要去想它,直面它,直接创作死亡的主题。所以有了《第七封印》。整部《第七封印》都是关于死亡的讨论。伯格曼:这部影片里死亡自始至终都存在,每个人对它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在此之外,我仍然不断思考着死亡。但《第七封印》之后,死亡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个困扰了。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与死亡和平相处着。
所以,《第七封印》是很好的解药。
布莱格:电影以骑士在海滩上下棋的镜头开始,然后死亡以一个僧人般的形象出现。布莱格:为什么你选择用一个人类的形象呈现死亡,而不是用一个抽象的存在呈现它?伯格曼:那是一种舞台,或者说电影的魅力和魔力,我觉得非常奇特。如果你拿来一把椅子,一把很普通的椅子,然后告诉大家,这是世界上最昂贵、最精致的椅子,它完全是用钻石制成的。如果你在舞台上或电影里这样说,那么每个人都会对此坚信不疑,这很神奇。如果一个演员,化着小丑或僧人的妆,以“死亡”的身份走来,骑士问他“你就是死亡吗?”他说,“是的,我就是。”你会相信他。这就是电影或者话剧难以置信的魔力,它会让你相信一切。伯格曼:我并不是在试图让电影变得真实,我是在试着让他鲜活,富有生命力。如果你想创造一个宇宙,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小宇宙,包含你的梦境和点子,你的视角和思考。这个宇宙不是现实生活,现实总是会给你的梦和幻想设置一些阻碍。所以你必须从现实中截取一些细节,安排在这个宇宙中。这个小宇宙当然是有局限性的,但如果它的架构是对的,它就会成为你现实生活的一面完美的镜子。布莱格:对外界来讲,你的工作方式有个特点,就是你总是和固定的核心团队一起工作,一到两个摄影师,之后和斯文·尼科维斯特合作更加频繁。还有演员马克斯·冯·叙多夫、古纳尔·布约恩施特兰德、哈里特·安德森以及后来的丽芙·乌曼。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伯格曼:有时摄影机前会发生一些奇迹,不是很常有,但偶尔会。如果你和演员以及摄影机周围的人很熟悉、很亲近,就会有一种笃定的,自信的氛围,是发自内心的。有事情意外地突然发生在镜头前,那是所能见到的最美好的事。那是某种你无法预测,无法通过主观努力去寻找,无法排练出来的神性的东西。有些事就是那样发生,我不清楚,也无法解释,是一种魔力。布莱格:我从你身上最先学到的东西就是一个人可以掌控一部电影中的所有元素。你需要把那样一个准确的画面安排,牢牢记在脑海里,是这样吗?伯格曼:是的,这必须要像一种“流感”一样。我必须要患上一种“流感”、“病毒”。影棚里的所有人也都要染上这种“病毒”。布莱格:你在电影中总是拍很多人物的面部特写。你也曾说过,对你而言一个人的面部是最有意思的东西。伯格曼:我觉得面部特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很明显,人们的面部是最具电影感的东西。这很绝妙,你坐在这里,入迷地欣赏一张电视上的面孔长达几小时,因为它总处于持续的变化中。我坐车从斯德哥尔摩去达拉纳,早晨起很早,大概三、四点钟,街道是空的,没有人,鸟儿在唱歌,就这样沉醉于春日。我下了车,穿过街道,进了后院。我拾级而上,来到祖母公寓的前门,每件东西都井然有序。然后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如果我现在,就像我六七岁时的那样,打开通往厨房的门,所有东西还是会像我十岁时那样。当我感到不开心或者没有安全感时,回到我过去的这部分生活,就会是某种自我治疗的小技巧。当我在祖母身边时,总是很有安全感和归属感。和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一起在家时,很难有这种情感,但和祖母在一起时,总是很治愈、很美好。布莱格:你也提到过,你把每一部电影都当作是最后一部。伯格曼:我大概25年前说过类似的话,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但我现在仍有那种感觉。如果我不那样想,不把每个作品当作最后一个,我就会有很多顾虑。我会想我必须把这部拍得受大家欢迎,还会想怎么去取悦另一个人,或者想怎么去筹资,好让拍摄继续进行等等。我唯一需要忠诚对待的就是影片本身,以及我周围的和我一起创作影片的人们,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友人评价伯格曼,每年或多或少都会拍一部电影,他处在一个极佳的状态里,写剧本、拍电影、在剧院工作,和美丽的女人结婚……他对于演员来说有很大的魅力,能够出人意料地发掘出演员的表演能力。他用他自己特定的方法在演员身上挑选、搜寻、找出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伯格曼的梦魇来自于他的童年、父亲还有宗教印记,他花了很久才摆脱。这也在很多方面给他造成了阻碍。除此之外,伍迪·艾伦、马丁·斯科塞斯、李安、科波拉、张艺谋、北野武、雷德利·斯科特等知名导演,伯格曼对他们的创作生涯也产生着巨大的影响。houlangdianying@hin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