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是一种小孩子的心态,回归到最初演戏时的状态。——谢君豪两年前,我们有幸采访到谢君豪,那时正值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香港影展,《南海十三郎》的四场放映之后。
两年后,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我们再次见到阿豪,是《雨打芭蕉》的首映银幕中,也是在《浊水漂流》获得“评委会特别荣誉”的舞台上。回到北京,念念不忘他在《浊水漂流》中,对越南难民“老爷”的深入刻画。于是机缘巧合,我们再次联系到了阿豪。对万物深感好奇,不断充电学习,今年又变身B站up主的他,为我们分享了关于表演、角色塑造,以及疫情隔离期间的一些有趣事。谢君豪,香港演员。早年是公立医院护士和舞台剧演员,香港话剧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演员,被封为话剧狂人。因主演舞台剧《南海十三郎》一炮而红,继而主演电影版《南海十三郎》获台湾金马奖影帝。
后浪电影:在看完《浊水漂流》之后,发现“老爷”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在表演时,您最大的感触和挑战是什么?塑造角色时又有哪些技巧和方法?谢君豪:我们先不要想技巧或方法,这不重要,这是后面的事。重要的是你怎么样去接近、去理解这个人物。好处是他有原型,导演可以给我很多资料,甚至把原型人物的录像给我看,因为他曾经接受过电视台的访问。他的生存状态我看得清清楚楚,但在表演上也不能完全像他,只能当成参考。其实他真实的外形跟电影里完全不一样,电影里的“老爷”是长头发的,而他本人头发非常短,接近于光头,也没有胡子。因为我年轻一些,也没有胡子,比较干净的感觉,沧桑感不够,所以就想把他塑造成长头发的样子。正巧那时候我是长头发,本来想过把它剃了,我把我以前光头的造型给导演看,他觉得特别文雅,不太像。刚拍完《拆弹专家2》,索性我就留起长发,不刮胡子,让它们自由发展,再加上特效化妆把我牙齿弄脏,把年龄感增强一些。这是从一个外表去处理人物。“老爷”的原型人物是七八十年代来的越南难民,越战之后逃跑,本来希望去欧美国家,但中途停在了香港。香港那时候是一个中转站,难民们在这里等待机会去欧美,没办法香港必须要收容他们,所以就建了很多难民营,让他们暂时住在里面。差不多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家对面就是难民营,那时候有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新闻都报道过。电影里也讲过,他在战场上杀过人。但偏偏那么猛的一个人,几十年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曾经经历战火的那种凶悍,已经被岁月给磨平了。如果说镇宇饰演的“辉哥”比较猛的话,“老爷”就不要太猛了,因为他在年轻的时候猛得太多了。我是这样处理这个人物的。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去研究技巧,如果没有融入人物本身,所有的花样、技巧都是花招,都没用的,都是花架子,会特别浮夸,这不行。所以必须把背后人物的基调弄清楚,你才可以稍微看看有什么技巧能用。
后浪电影:很好奇您在研究原型人物之后,他身上最触动您的地方是什么?谢君豪:一个人年轻时杀敌无数,战场上冲锋陷阵,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心理上、性格上的落差以及他对家人的情感是我最感兴趣的。他好像一辈子都在寻找什么东西,家究竟在哪儿?这也是我想去探讨的。有一些小细节,感觉也蛮好玩的。我是用粤语说的对白,但是一种带有越南口音的粤语,越南话夹杂着一点广东地方口音。我的语言老师是越南华侨,他说的粤语就有点广东省内的口音,是杂的。后浪电影:您在拍完这部片子有再去街友们生活的区域看过吗?谢君豪:我对他们的认识主要来自于一些视频片段,香港地方很小,类似的地方常常都经过,他们的生存状态特别像我们拍戏时候的那种。尤其最开始清场那场戏,就是在他们生活的区域旁边拍摄的。后浪电影:您觉得《浊水漂流》能解决多少现实问题,或带来多少改变吗?如果戏剧作品都能解决问题,事情就太简单了,(世界)会变得很美好。戏剧作品是提出问题和反映问题,引起一些人的关注,用同理心去面对这个世界,就已经很好了。
后浪电影:《浊水漂流》的群像戏特别精彩,您与主创合作时有没有一些印象比较深刻或好玩的事情?谢君豪:最理想的合作状态就是百花齐放,每个角色都好,这部戏里就有这种感觉,彼此成就。有一点是让我挺感动的,我们每个演员上了妆之后,都特别在状态,包括没有台词的演员。他们坐在地上,(那种感觉)特别像(真实的街友),比我还要像,状态特好。这些群演们给予了我很多营养,让我感觉他们就是真实睡在路边的,这是他们的功劳。那种投入的状态,直接让我也能更快进入状态,这是一种彼此成就的很典型的例子,信念感是非常难得的。后浪电影:您从事演员事业30年,角色风格也十分多变,还有哪些角色人物是现在最想尝试的吗?谢君豪:我倒没想过具体要演哪个角色,只希望我看中的角色能让我动心和触动。触动不一定是感动,特别搞笑也行,反正我有兴趣,什么角色都无所谓。如果我自己不喜欢,感觉不好玩,这个角色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没用。后浪电影:演员在塑造角色的时候,角色相应的也会给演员带来一些影响和改变。“老爷”这个角色会对您有影响吗?您塑造了这个角色,反过来这个角色有没有塑造您呢?谢君豪:通过塑造角色,我会对一些人有更多理解,这是我在塑造所有角色的过程中学会的。你演的角色越多,对人性就越包容。以前我演某个角色,总会去找原因,心想Ta为什么会这样呢?等你了解足够多的时候,你就会更包容一点、怨气少一点。当然,埋怨的时候肯定会有,但你反过来想,角色为什么会这样?尝试了解Ta的内心,你就会明白,原来人性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光辉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但你会理解,你会明白。这就是“老爷”影响我的地方,能活得明白一点。
后浪电影:您在之前的采访中一提到表演,特别喜欢用“好玩”这个词儿,作为演员来说,一生可以有很多机会去塑造角色,过不同的人生。在不停的创作过程中,您作为谢君豪本人的时间都花在了去塑造别人的生命,创造别人的角色,有一种戏梦人生的感觉。表演这件事情在您的生命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我不是假装去扮演这个角色,必须要找到和角色之间的联系我才能演,所以重点还是我(的人生)。人的内心像有很多抽屉,里面装着不同的成分,演戏像是在寻找抽屉里的东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性格特点——寻找自我的过程。自我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是什么。演戏就是一个了解自己的机会,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塑造别人的故事。故事虽然是别人的,但演出来的这段生命历程是自己的。我在香港演艺学院念书的时候,老师常常跟我说,英语里剧本的单词是“play”,就是玩的意思。这是一场游戏,跟小孩子玩过家家差不多。小孩总是玩得特别认真,你不能打扰Ta,非常投入。比如“炒鸡蛋”的时候你给加点水,Ta就会阻止你说不能这样。但你说百分百认真吧,Ta明明知道那是假的,是玩具,但依然玩得很投入、很真诚,这种状态跟演戏差不多。所以我选择“玩”这个字,而“做”、“演”之类的说法都有点成年人去理解东西的意味,我很少这么用。“玩”是一种小孩子的心态,回归到最初演戏时的状态,因为小孩是无条件相信的,Ta不是演出来的。后浪电影:在您现实的人生中,除了演员这个角色,还有其他想体验的角色吗?谢君豪:我是儿子,是丈夫,是爸爸,是学生,也是老师。已经体验过很多角色了,每一个都不容易。有种状态也是蛮重要的,就是对什么事都很好奇,希望尝试和学习不同的东西,也是种乐趣。
谢君豪:不同时间段,好奇的东西也不一样。比方说疫情期间,我待在家里没事干,发现网上也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就学调酒。现在学习太容易了,比以前方便多了。以前学东西感觉很神秘,现在不管B站也好,油管也好,什么东西都有。我现在也拍视频,放在B站里,但因为要拍戏有两个月“断更”了。开始的时候,我不懂怎么拍,怎么用手机,要注意什么,网上很多课程的。又在网上学剪辑,边拍边学,挺好玩的,也挺花时间。在疫情期间就干这个事儿,一个视频足以消磨好几天。后浪电影:像这次新冠疫情除了让您有机会学习,它有引发您去思考哪些问题吗?或者带给您的一些感触?尤其是医护人员,他们特别伟大,让我很感动。我也感恩身边的人都没事,健康得来不易,因为现在疫情还没过去,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这是我衷心的祝愿,不能掉以轻心哦。后浪电影:您在学习表演的过程中,有对自己影响很深的演员或作品吗?表演都是别出心裁的,怎么会表演的那么自然,特别精准,特别有想法,推陈出新的感觉。谢君豪:我全都爱!马龙·白兰度、阿尔·帕西诺,还有大哥、二哥、老婆、妹妹、妹夫,包括各种手下都演得非常好,真是非一般的演员。第二集中的罗伯特·德尼罗出演青年时期的马龙·白兰度,也特别棒。演员之间几乎没有差距,没有哪个是不好的。所以我看了很多遍,不停学习,在我读书的时候对我影响很大。《教父》不止在电影拍摄手法上很厉害,创作状态也是,不在具体的一招两式,而是那种创新的精神,很难得。谢君豪:小时候看那些粤语长片,《黄飞鸿》那种,男孩都特别喜欢。还有边演边唱的广东粤曲电影,也很好。在香港没有一个不受它们影响,因为我们从小都看这些,印象特别深。我在B站的视频里也说过,曾经饰演的酒剑仙、南海十三郎等这类型角色是受了《如来神掌》这样的粤语片里某些角色的影响。
谢君豪:对,非常重视。而且我感觉用粤语念古诗特别有韵味。我以前在广东地区用粤语演话剧,就感觉理所当然,(语言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旦我去上海、北京演,非粤语地区的观众过来告诉我,提出一个我很少注意的事情,他们觉得说粤语真好听,很有韵味。原来我拥有一种非常非常好的语言,所以我们演戏的时候要把它好好利用。粤语也分很多种,香港粤语、广州粤语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我在电影《雨打芭蕉》里就是用广州粤语来演的,那是一个发生在广州的故事。广州粤语更字正腔圆一点,香港粤语就比较随意,声音比较柔。广州话发音更完整,没有拖泥带水。有时候香港人不喜欢说那么清楚,习惯说的很快。如果说清楚了就像看老电影,但其实广州话才是正宗的粤语。后浪电影:您认为香港电影在未来会有怎样的发展趋势?说实话我不去研究这个,按我理解现在的香港电影有挺多好作品。未来发展怎么样?我们不妨反过来想,我们自己是怎样的,拍出来就是怎样的。只要很真诚的拍我们自己的故事,就有香港电影(的存在)。只要故事触动到你,就能拍出好电影。虽然有些还没有拍出来,但慢慢积累到一定程度,也许会爆发。未来都是不可预知的事,我不是生意人,也不是学者,所以不会从学术或商业方面去分析,我只能站在创作者或是表演者的角度。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么多人集合在一起才能创造出东西来。每个人要有颗真诚的心,把每一个故事,用你自己的生命去演绎,慢慢都会积累一些东西出来吧,而且这些东西不会太差。谢君豪:最近在拍《扫毒3》,之前他们在西双版纳、广东汕尾拍了一段时间,现在开始回香港拍,还没拍完。还有一部电影,也是个年轻导演的作品,关于一个家庭的故事。有毛舜筠,还有Mirror乐队的吕爵安,他演我儿子。最后,爽朗可爱的阿豪,亲笔书写了一段祝福语送给后浪电影,我们也祝愿君豪老师在以后的表演和生活中,越来越好!houlangdianying@hin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