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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阅读诚可贵,发呆也不错

空间作者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1-06-06


电影《傲慢与偏见》截图,来源网络人生如此短暂,不能将之消磨在那些烂作上。

也谈阅读
文/艾玛

 

曾在《巴黎评论》网上读到篇有趣的文章,题目是“论不阅读的快乐”,作者是该杂志的编辑丹·皮蓬布瑞。丹是在读了《卫报》记者、世界知名艺术评论家乔纳森·琼斯的一篇文章后,有感而发写下的那篇小文。


乔纳森·琼斯在文中这样说英国著名的奇幻小说家、四等勋爵士特里·普拉切特:“醒醒吧,特里·普拉切特并非什么文学天才。” 乔纳森在辛辣地讽刺特里的同时,也承认几乎没读过特里的小说,“他在我书单上的位置低到我死前都来不及去读他。”受乔纳森的鼓舞,丹于是也坦承不喜欢查尔斯·布考斯基,不喜欢哈珀·李,“人生如此短暂,不能将之消磨在那些烂作上。”“总有些作家我们本能地永远喜欢不起来,我们不仅仅是从不读他们,有时我们愿意静静地体会与阅读本身匹敌的不阅读的乐趣。


显然,阅读是有偏好的。


读丹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也想起了一些关于阅读的文章,每年世界读书日前后,总有些雄文风靡一时,比如,“中国人,你为什么不阅读?”许多写作的朋友都在微信圈转发过类似的文章,大有为自己族类“不甚读书,甚为叹恨”的意思。


我也出过几本小说集了,但别人阅不阅读我并不十分关心,因为这是我无法把握的的事情,写作的人更应该去操心如何写出更好的作品。再说了,我自己也不是那种每天阅读不辍的人。写书的人痛恨人们不阅读,让人很难不怀疑他们的动机,总觉得有点卖瓜的王婆痛恨人们不吃瓜的意思,由此不免怀疑“中国人,你为什么不阅读”之类的文章大约出自那些为利润焦虑的书商之手。其实,世界读书日的全称是“世界读书与知识版权日”,相比人们的不阅读,我们的版权保护问题更为突出。


说实话,这两个问题,我更关心版权保护。人们的不爱阅读与版权问题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知识产权保护不充分,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就难以避免,市场上假冒伪劣产品多了,读者当然也就少了。不过,经典文学作品貌似是不需要担忧这个问题的,据说它们的印数一直稳定。而影响当代文学作品阅读的因素就复杂多了。就拿我自己来说吧,一个写小说并在杂志上发表小说的人,从图书馆借阅或是朋友们赠阅的文学期刊、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文学评论,或是到手的样刊,有多少能从头读到尾的?许多时候我不也是在享受不阅读的乐趣吗?


这样想来,阅读大约就像谈恋爱,合意很重要,缘分很重要。作者与读者的关系,大约就像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一句诗,“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与一个打着灯笼/能在我身上看到他自己的人相遇”。有个八零后的朋友曾经叹道:“真不可思议,以前我还喜欢过郭敬明!”语气里有少不更事爱上过烂人的感喟。而硬着头皮阅读一本不合口味的书,也许就像与一个自己没感觉的人卿卿我我,还不如孤单地发个平常的呆更安全,因为发呆至少不会有恶心到自己的危险。


每逢有人问:“你喜欢读什么书?”,我总是不知该如何简短而又准确地回答。一个人的阅读史,怎么也要比他的恋爱史丰富、繁杂得多,是非常难以一言以概之的。如果非要给一个简短的答案,那当然是读好书。那些能震到你、使你深思、给你新知、使你落泪或是发笑的书,常常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带你进行一场奇妙的人生旅程,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一次神奇的体验。


小时候,我家阁楼上有一樟木箱子书,都是父亲年轻时在长沙求学期间节衣缩食购置的,多以俄罗斯小说为主。记得其中一本没有了封皮、竖排版的小说,开头几页写的是一位年轻的苏维埃战士面对德军坦克时的恐惧,但后来他克服恐惧,成为了一名战斗英雄。那时我在我们的小说里,在我们那些描写战争的电影里,看到的英雄几乎都与恐惧无关,因而这部小说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感受到了它的诚实。而在高尔基的小说中,工人阶级会酗酒、打老婆,与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小说中俄罗斯上流社会的贵族一样,工人阶级也有自己的存在难题,在家庭生活里并不具备多少先进性。


历史书籍往往能重建读者与一个失去世界的联系,就如小说家要兴建与一个虚构世界的联系一样,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非常迷人的。学生时代的我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好学生,老师们推荐的书单我都会认认真真记下来,按单读书。要求知,就需要压抑自己的阅读偏好,这种牺牲除了能帮助年轻人建立一个比较扎实的知识体系外,往往也会附带特别有趣的馈赠,使学习变得不那么枯燥。


记得读《左传》时,就被一个淹死在茅坑里的国君惊到过:“欲食,涨,如厕,陷而卒。”史家的极简主义手法,简洁到不能再简洁地描写了一个国君不怎么体面的死。小时候,曾听到村里人笑话一个人爱讲排场,“像个皇帝,就缺个金马桶了。”所以一直以为,不管物质文明如何不发达,古代的君王如厕至少应该有个金马桶的。可《左传》里这个叫晋景公的国君并没有什么金马桶,他照样只有一个茅坑。


有的书第一句话就能抓住人:“今天,妈妈死了。不过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有的是气味,弥漫在字里行间特别吸引人,没来由的,我喜欢希罗多德胜过塔西佗。“一个年轻人轻装步行,从麦奥提斯湖到帕希斯和科尔奇斯人居住的地方要走三十天。”“不管人间的城邦是大是小,我是要同样地加以叙述的……因为我相信,人间的幸福是绝不会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 语气里的谦和、自信,透着一股聪慧的优雅劲,令人信赖。


历史的细节往往比小说的细节更动人,而在两者无限接近的地方,就能产生伟大的著作。1871年5月8号,巴黎公社革命已爆发近两月,这一天凡尔赛军开始炮轰巴黎城防工事,《巴黎公社报》除了报道战况,也记载了这天发生的一件小事:“今日早晨,一枚炮弹落在国王大街9号门前。未爆炸。看门人跑来了,声称炮弹是他的,但又不敢拿。一个善于拆卸炮弹的军械工人施以援手,帮着把炮弹拿进了9号大院帮着拆卸。围观的人跑开了。军械工人刚把炮弹夹进他的两腿间,炸弹就爆炸了,他失去了一条腿和几乎所有的内脏。大家和看门人一起把他送到急救所,他受了不少罪,最后还是没能保住性命。”在严肃激烈的革命中发生的这件小事,可以让人一瞥当时巴黎民众的生活状况,“看门人声称是他的”,可见当时有一番争夺。要炸弹干什么?拆下破铜烂铁卖点小钱罢了。革命本身不能当饭吃。


《巴黎公社报》报道这件事,大约也是因为革命时期的人们依然需要点趣闻来娱乐,助人为乐的军械工人的死除了起到警告的作用,还能为大家提供点不那么严肃的谈资。


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前几天,《巴黎公社报》还登载了这样一条战报:“居民撤离,未发生任何事故,一大群爱看热闹的人涌上街头。” 两年之后,维克多·雨果完成了他的长篇小说《九三年》,这部小说于1874年出版后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畅销英美德俄诸国。《九三年》也是我最喜爱的雨果的小说,因为从这部小说中,我能触摸到革命带血的羽毛之下那尚有余温的人性,与贪心的看门人、过于乐观的军械工人、以及围聚在轰炸过后的街头看热闹的人群有着同样的温乎乎的触感。


时代变迁、科技迅猛发展,图书大量出版,这是作者和读者的最好时代。但我们的汉语如今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它身处困境,唯有作者和读者的共同警醒才能度过难关。而时间来不及为我们筛选,君不见许多佳作名篇,翻开多少都有股当年《论衡》的味道,三分之一的真知可以醒时读,三分之一的“须颂”让人如坠梦中,还有三分之一的吉验祥瑞,只合醒后谈笑用。


仔细想想,人类最伟大的思想,最初好像并不是来自书本,而是来自智者因生活而引发的那些高级呆,阅读重要,思考更重要。所以,人们爱阅读,固然好,不那么爱阅读,应该也不会是什么致命的缺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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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艾玛,湖南澧县人,现居青岛。2007年开始小说创作,出版中短篇小说集《白日梦》《浮生记》《白耳夜鹭》,长篇小说《四季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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