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运动随时有风险，我在Mount Baldy登山走失和获救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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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Mount Baldy 登山走失和获救的经历
文/Bulubulu
5月21日星期六，天气晴朗。我与朋友一行10人来到洛杉矶以西45英里的Mt. Baldy hiking。我们的计划是从大约6000尺的高度登至10096尺的峰顶。单程4.5英里。路程并不长，但是比较陡。8000尺之上有雪覆盖。
9点钟出发后我们很快分成了三组。Yanyan, leo 和 David 训练有素走得很快。马褂的朋友因为是初次登山，走得慢些，马褂陪着他走在最后。余下我们5个在中间。
前半程并不困难，我们很快到了中途的一个Ski House，再往上就是雪线了。我们在那里吃了午饭，马褂他们很快也跟了上来。有路人告诉我们雪还是挺厚的，装备不足最好不要再往上走了。我们没有雪地行走的工具，而我上次hiking觉得我的登山鞋不太合脚，这一次穿了一双跑步鞋，比较滑，但还是决定再往上走走看。再次出发，马褂的朋友决定不再往上走了。於是我们6人继续前行。
在雪地上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明显体力不支。大约走15步就必须停下来站一会儿。这个时候DeadEye因为怕下山困难，决定折返。后来想起来，我当时是出现了高山反应，真是应该和他一起回去。再往上走我已经跟不上老牛和yonex了。每挪一步都很困难，眼看他们起劲地在前面走着，离我越来越远。同行的多多小朋友看起来还很轻松，我停下来喘气她就一路堆小雪人。
走的快的同学们走一段就等我一会儿，等我赶上来了他们再继续走。这个情况变得很尴尬：别人一直在迁就我等我，但从我的角度来说，他们等我走到了就蹭蹭蹭又往前走了，唯一不能休息需要一直走的就是我。我走的很慢，在别人看来大概应该毫不费力可以一直走的，但我其实已经走得很辛苦了。我小时候是运动员，身体素质很好，没想到高山反应最严重的是我。我又不好意思说我也得休息。登山都有schedule的，几点钟要到哪个hub, 几点折返，才能准时出山。于是我怕拖累大家的进度，就努力跟着。
慢慢地，短暂休息的时候我坐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来，几次打算就此打住。但是听路上下山的人说还有半个小时，大家也劝我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於是决定再坚持一会儿。如此反复几次，每次碰到人都是说还有半个小时。我渐渐觉得站不太稳，几次在陡一点的地方觉得要向后倒。然后又碰到已经登了顶开始下山的Leo和yanyan, 他们说还有大约40分钟。我终于决定不管大家怎么劝我，我不走了。我不是登山迷，我上山完全就是凑热闹，登顶什么的对我并没有诱惑。於是马褂给了我一个对讲机。若不是有这个对讲机，我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我找了个没雪的地方躺下，一下子就睡着了。这也明显是不对劲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在路边躺下就睡呢？高山反应加上体力不支，人是会有点糊涂的。中间隐约记得听到Yonex在对讲机里说他们到顶了。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醒来，觉得精神体力都好了很多。我呼了大家几次，没有人回我。我想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跟不上大家的尴尬情况，我自己先下山好了，我先走一会儿，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我了。当然现在知道了，自己单独行动绝对是错误的决定。
我顺着雪上的脚印往下走。雪地里下山比我想象的容易的多，比土路好走，所以我总挑雪地走。我出溜着下的很快很开心。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发现雪地上没有脚印可以follow了。放眼忘去，雪地上已经完全没有别人的脚印，我走错路了。但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前面并不远的地方就有个房子，还能看到房子旁边停着的车。於是我呼叫Yonex他们，告诉他们我好像迷路了，Yonex问我能不能回到走错的地方，但我已经下了很久了，回不去了。这时候大约是下午两点，房子看起来实在很近，我觉得一下午我能自己走出去。当然，之后turn out这又是一个错误决定。
走过了雪线发现前面几乎没有路。很陡，无论土路，小石头路或大石头路，都很滑。每一步都踩不稳，我经常随着沙石往下滑。比较危险的一次我滑了相当远，脚下怎么也踩不到实在的地方，手到处抓，但多是枯枝，全被我拔出来了。幸亏后来抓到一段树根，吊在那里喘了好久才慢慢找到一块大石头爬了过去。
就这样连滚带爬走了四，五个小时。还好基本上用对讲机都能联系上大家，而且那房子总好像近在眼前，我一直也都没有着急。直到眼看着山中的阴影越来越大，意识到太阳快要落山了。问DeadEye得知已经6点多了。於是加快速度向小房子飞奔。抄近路爬大石头，灌木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两米高的灌木丛顶上，心里还想 “想不到咱轻功不错啊” 。
又走了40分钟，翻过一个小山头，赫然发现虽然我的目的地离我直线距离也就是两三百米，但中间隔了一个很深的山谷。下山谷的路很难走，一个小时之内我不可能爬过去。太阳已经基本落山了。我的信心顿时灰飞烟灭，赶紧让Yonex和DeaDEye 他们报警求救。我早已不记得我是怎么下来的了不可能往回走，继续往下又很难，而且我有些累了，裤子撕了个大口子露了大腿，手上已经不知扎了多少刺，身上也有几处擦伤。我站在那儿看着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不知该怎么办。我拼命大声喊HELP，结果只让我自己变得神经质。
天黑得很快，我逐渐陷入恐慌。我不断问DeadEye他们报警了没有，有什么计划，他们就不断告诉我别着急。他们先找的ranger，忙了一阵子好像没帮上什么忙。於是又打了911，说警察10分钟以后到。他们后来说警察大约是20分钟以后到的，但当时我觉得我等了足有一个小时。一个人在山上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一会儿安慰自己没什么没什么，最大不了在山上过一夜，明天我肯定能走出去；一会儿想警察来了是不是就会有直升飞机，那岂不是很酷，就是不知道怎么收费捏；一会儿后悔怎么这么弱智会决定自己一个人下山，而且明显没有路了还往下走；一会儿觉得特别想听见大家的声音，能让我平静一点；可听到他们让我别急别急，又觉得你们这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把你一人扔山里天都黑了特么什么方案都没有你不急一个我看看？
慢慢的我又平静些，开始为在山上过夜作准备。这是我第二次hiking. Hiking 对我来说基本就是春游。和一群朋友一起，有人喊一嗓子我带上水和吃的就跟来了。连车都不用我开，我根本不知道去什么山，走什么trail。总觉得反正我也不是追求挑战的，上不去的山就不上，不觉得遗憾，所以没想过进山会是个危险的事。
我们有个急救包，里面有手电筒，小刀，Medical Kit 什么的, 不过是Yonex背着的。他为了减轻我的负担还要帮我被水和面包来着， 幸亏没给他。我包里的水基本上喝光了。不过山中到处都是融化的雪水，我一直就是沿着一条湍急的溪流走的。趁天还没全黑我爬过去灌了一大瓶水。我还有半个面包，几块鸡肉和一包垃圾，里面有些鸡骨头，这些东西够我吃一顿没问题。检查对讲机的电池，万幸还有两格。不过后来出山以后马褂告诉我另一个对讲机就是从两格电池一下就没电了......
Yonex他们终于等到了警察，我每过30秒就问他们一次Update. 的到的答案是“现在警察正在了解情况” ；“现在警察打算在几个地方打灯，你看见了就告诉我们” ......我说我仍然能看到房子，虽然看不到公路了，但是能看到应该是在路上开的车的车灯。於是警察开着警灯在山路上开来开去, 让我看见警灯就告诉他们。折腾了一会儿我就怒了，冲着对讲机喊 “直升飞机在哪儿？为什么要让我看灯？就算我看见了又能怎么样？！！！” 出山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天黑了，我又在山谷里，没法出直升飞机的。因为我有对讲机这个重大有利条件，可以交流，最好的办法是用灯定点我的位置，然后派人找我。
根据我提供的地形情况，警察知道我大概在我们出发点西侧的山谷里。他们设了两个探照灯来locate我。很快我就看见一个。非常亮，而且越来越亮，极大。我赶紧告诉他们 “ 我看见了看见了，像个球一样的大灯！” 我还挺高兴，心说人民警察真好呐，点了这么大个灯给我看。那灯越来越亮，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然后我意识到尼玛那是月亮！那天是农历十四，我从没见过那么大那么亮的月亮。
没过多久我突然看到山里有光晕在晃。这回是探照灯了。我一边拼命告诉他们我看见了，一边就着月光过河，爬到灯能照到的地方。我的心随着那灯忽上忽下，光晕一晃走我极紧张，再出现我又极兴奋。老想去追那个光晕，嘴里喊着“I am here! I AM HERE!" 拼命挥手希望他们能看到我。知道我能看见哪个灯，警察就比较清楚地知道了我的地点，告诉我派三个人下来接我。我这就放心了，才发现我所处的山坡很陡，坐都坐不住，不知道我是怎么爬上来的。
我就这样缩成一团半蹲坐在山坡上等警察。想起饿了，而且看来一会儿要自己爬回去，得吃点东西。正吃着，看见前面一个东西在动。是个动物！离我十几米，像个很大的猫，不过看不清楚是什么。我当场傻菜，心想完了，本以为最糟糕就是自己在山上过一夜，我离雪线很远了，并不冷，我也有吃的有水，天亮了自己爬到房子那里去就行了。没想到还有动物......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大，不过要是它妈妈来了，估计我就搞不定了。急救包里有刀子可惜我没背着。我的化妆包里本来有剪刀和修眉刀，上个月坐飞机被安检没收了。本来有跟登山杖，我嫌碍事给扔了......
我屏着呼吸一动不动盯着那家伙，它走过去水边好像是喝水，然后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又愣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告诉yonex他们，警察应该一会儿就到了。我打开背包找出笔，从钱包里找到一个Target 收据，就着月光在收据背面写下了遗嘱。大意为本次事故责任全部在我，非常抱歉；我的财产由Yonex处理；我爱老公，我爱我爸我妈我姐。签名。看着遗嘱我悲壮地想，衷心希望几个小时以后我能听到大家尽情地嘲笑我 “你个傻缺！”，又想想我平日里担心的一些事情，似乎变得微不足道。
不知又等了多久，不远处黑漆漆的树林里有了灯光。再过一会儿三个人就钻出来了。我激动地颤颤微微站起来，准备着经历电影里热泪盈眶握手拥抱 “ 同志，可找着你了！” 的感人场面，耳边几乎响起了凯旋的音乐......果然为首一个走过来跟我说话了，“What’s your name?” 啊？不握手啊？不握手就算了，老大您还不知道我叫什么那？这都是些啥protocol啊？
接下来问我要不要吃东西，喝水，有没有受伤。他们背着一个折叠担架的。我说我没事没事还能蹦呢，他们就给了我一个头灯带我上路了。一路上我心情激动，箭步如飞，话特多 “你妈贵姓家里兄弟几个”一路聊。只是我的裤子已经从后腰破到了小腿，基本上成了一个布片，他们又非得让我走中间，搞得我很尴尬。不过他们安慰我说放心吧比你惨的有的是，不足挂心。过河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站两岸，一个人站水里，铜墙铁壁一般站好了，确保我每走一步都有人拉着我，才让我过。我心说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啊拜托，这种水沟我自己过了很多啦。
他们带我走的并不是我想的去房子的路，我自己是断不会那么走的。一路都是在很黑的树林里在往上走，我原来已经下到了比trail head还低的地方。只40分钟左右我们就上到公路了。见到警车我高兴啊......车开到Yonex他们等我的地方，我下了车只觉得浑身瘫软，恍若隔世。这才发现大家都没走全在等我，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当时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他们排成一排，看起来像要表演个节目。
之后回到LA，据说MITBBS上 "bulubulu登山走失” 的帖子已经是十大热门话题第一，上万点击，bless贴刷了十几屏。去Montry park 吃宵夜，红三和Troy专门赶来慰问，席间Tmachine, 大师，Will他们也来加入。凌晨一点多，满满当当坐了两桌。LovelyBear和NeoRomance也打来电话。那天本来是要下了山去参加他们的定婚宴的，结果拖累那么多人都没去成。我还是有点傻，大概也忘了说些客气话，只看着大家愣神，觉得回来真幸福啊。
总结经验教训：
1. 千万，千万，千万不可以单独行动。这是最最重要的。
2. 登山是危险的活动，要好好准备。每个人都需要熟悉路线，牵头的人不要随便带毫无经验的人上山。要提前计划好如果有人无法继续前行怎么办。比如两两配对，你的buddy走不动了你也得一起放弃。我当时觉得洛杉矶近郊的山嘛，能有多危险啊？但其实我off trail走的地方Mt. Baldy的西侧，很陡很危险，Mt. Baldy 每年都死人，基本都在那一侧。
3. Stay on trail. 万一发现迷路或者已经不在trail上，马上求救。
4.装备还是要适当带全。对讲机一定要带，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就算本来计划只是day trip也要带头灯或手电. 所有用电的东西，带足备用电池。自己的东西自己背，不要给别人。
5.万一遇险，尽量保持镇定不要慌。高山上独自一人在恐慌的情况下容易作出错误决定。而营救人员程序清楚，有经验，熟悉山路，一定要相信和配合。
最后，由於我的经验不足和自以为是，给那天同去的马褂，代代爱，老牛，yanyan, Leo, mengxiang, duoduo, David，还有Yonex带来这么多麻烦，非常抱歉。
后记：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读了一遍，仍然有一定借鉴意义。这是一个对我的三观有一定影响的事件。对大自然还是要有敬畏之心。山总是在那里，不用非得今天上去。知道什么时候放弃，本来就是登山甚至人生的一部分。没有什么穿越，征服比生命更重要。
~the end~
“二湘空间”视频号开播了
生命比征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