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子:重返曼哈顿,新冠两年劫后余生的纽约 | 天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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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的城市:纽约,纽约!
文/菊子
重返曼哈顿
两年前,新冠初袭美国时,我们于3月10日仓皇来纽约,正碰上北郊犹太人聚居的新罗谢尔“封城”。6月3日再来时,又正好碰上黑人弗洛伊德被警察压住脖子窒息而亡而引发的示威游行,我们一上路,就发现自己正在游行起始的弗利广场附近,我们的车被堵在马路中间,从车窗里“观摩“了一个多小时。
两年时光就这样匆匆过去,当年的惨烈故事依然记忆犹新,曼哈顿的街头却似乎已经痊愈。除了偶尔看见一些行人戴着口罩,看不见疫苗车,更看不见Covid-19, Delta, Omicron, B2, 阴性,阳性,疑似,确诊。那些触目惊心的曲线和数据,在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他们,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幸存者。
数据却记录下了疫情的凶险:
纽约州全州人口大约两千万,感染人数533万,死亡六万八千。
纽约市人口大约八百八十万,感染人数245万,死亡人数4万。
这里的死亡数据应该是相对准确的,它记录的是死前感染了新冠(die with)的数据,而不是死于新冠(die of)的数据,也就是无论导致死亡的原因是什么,只要病人测出阳性,就计入新冠死亡数据。
但公布的感染人数应当远远低于实际人数。美国并不实行全员核酸,很多人即使有症状也并不测试,或者只是自行测试。到目前为止,联邦政府已经免费发放了三次测试剂,只要有邮寄地址,就可以申请,每个邮寄地址第一次和第二次可以申请两盒四套,第三次可以申请四盒八套。申请之后,由邮局统一投递到家中。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利用了这个福利,我们总归是要了的,都堆在家里备用;无论如何,这样测试出来的结果,哪怕是阳性,也没有计入官方统计的感染数字。
根据美国疾控中心4月26日统计,60%的美国人已经感染过新冠。5月12日,美国总统拜登正式宣布,美国死于新冠的人数达到了一百万。2020年新冠初起时,各种各样的数据模型推测病毒趋势和走向,没有一个模型预测的结果有这么严重。记得当时读到,美国每年死于流感的人数高达六万、八万,现在看来,这个数字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像流感一样”,已经成了大家的口头禅,用来形容新冠并不可怕。
两年之间,世界变了,我们的眼光、推测标准和心理承受能力也变了。
圣何塞是美国第九大城市、加州第三大城市,人口一百万多一点。ABC的一篇报道说,新冠死亡的数字,相当于美国失去了这座第九大城市。
劫后余生的城市:纽约,纽约!
新冠的痕迹,在纽约仍然处处可见。5月20日,根据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网站公布的数字,纽约市仍然有四千多名感染,十一名死亡。口罩令已经取消,但在街头、地铁、餐馆和其他公众场合,还能看见不少人自觉地戴着口罩。地铁里面,很多车厢上面换了招贴画,告知公众如何正确戴口罩:
我们在时代广场、Soho和下城流窜了几天,我一直留心着街头的新冠检测地点。看见了五六处,都是一两个检测人员满脸闲适无聊地守候着,只有一个检测点有客人,而且有两个,一个在接受检测,另一个在等候,好歹也算是有人排队。
戴口罩的人群、地铁里的戴口罩招贴,还有街头的新冠检测站,是新冠给这座城市带来的新景致,但这些人群、招贴和检测站,已经不似两年前那样令人心悸、恐慌,倒像是一层新涂料,已经均匀地融入了周围的风景,显得协调而从容。
我们的酒店在Soho,入夜的曼哈顿下城和世贸中心也是一片温柔祥和。飞机不断从眼前飞过,明知是普通航班,却还是心头惊悚。9/11受害人和幸存者的故事,躲都躲不开。
曼哈顿下城和新的世贸中心。
帝国大厦5月17日那天晚上闪烁着紫光。紫色是纽约大学的颜色。
紫色的帝国大厦 图源纽约大学官网
这一个毕业季终于到来,哥伦比亚、纽约大学在欢送2022届毕业生的同时,还给2020和2021级毕业生补办了毕业典礼。
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典礼 图源哥伦比亚大学官网
纽约政坛风波与经济康复
新冠初起时,纽约州的州长是安德鲁·库莫。美国人每天跟踪着他的新冠报告,他也由此从纽约政坛走向了美国政坛。麻州新冠随后爆发,东部几个州也组成了联盟,互相协调抗疫政策,就连我,也经常跟踪他的推特。由于抗疫,美国一名政治家难得地成了正面角色,就像9·11时,纽约市长朱利安尼也成了安抚民心、带领纽约市民共同疗伤的公共领袖。
州长哥哥和记者弟弟 图源网络
更有趣的是,安德鲁·库莫的弟弟是CNN大牌记者克里斯·库莫。库莫曾经担任过 ABC 新闻首席法律和司法记者、ABC 20/20 的联合主播,和2006 年至 2009 年“早安美国”的新闻主播。
库莫在纽约是政治世家,兄弟俩的老爹马里奥·马修·库莫1983-1994年就任过三任纽约州州长。弟弟克里斯采访哥哥安德鲁,互相打趣说“我才是妈妈最爱的儿子”,在大家都忧心忡忡、惶惶不安的时候,给焦虑的公众带来了难得的轻松一刻。
不幸的是,树大招风,2020年底,多名女性指控安德鲁·库莫性骚扰。2021 年 8 月,纽约总检察长委托进行的一项调查声称,库莫在任职期间对至少 11 名女性进行了性骚扰, 库莫因这些指控面临刑事调查。库莫拒不承认,但拜登总统公开要求库莫辞职。2021 年8月23日,库莫正式辞职。地方检察官虽然没有提出刑事指控,但库莫的政治生涯已经结束。
不仅如此,他的丑闻还连累了他的弟弟克里斯。据说克里斯和哥哥的团队打电话、出谋划策,虽然是人之常情,但违背了记者不干预政治的道德准则。CNN先是将克里斯·库莫停职,后来干脆于2021年12月把他开除了。不过,2022年3月,克里斯·库莫认为CNN违反了和他的工作合同,将他当作替罪羊,毁了他的声誉和前程,于是将CNN告上法庭,并寻求一亿两千五百万的赔偿。
新冠疫情下曝光的政坛、媒体、家庭种种内幕,令人应接不暇。
库莫倒台,还留下了一摊消毒液。新冠一起,消毒液、个人防护装备和呼吸机一夜之间成为短缺物资。美国家大业大,联邦政府制度也使得各州得以自行其是,能买的买,买不到就造。一时来不及办工厂雇工人,库莫就命令纽约三个州监狱系统的囚犯们生产洗手液。现在,洗手液也成了剩余物资,眼下堆在一条废弃的飞机跑道上,要把它们安全处理掉,还要花很多钱。
纽约州监狱犯人制作的滞销消毒液 图源网络
其实我对政客的仕途并不关心,库莫侵犯女性跌落政坛也是罪有应得。尔曹身与名俱裂,不废江河万古流,我更关心的是普通人是否安然度过了疫情和疫情带来的经济冲击。粗略一看,纽约仍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到新冠前的经济水平。
5月21日纽约市的市报The City发表了四月份的经济和就业报告,称纽约市三月间增加了一万八千份工作,但恢复速度落后于全美国恢复速度。纽约市的失业率降至6.5%,但仍然高于全国3.6%的水平。
图源纽约劳工部,The City
根据纽约市劳工部的这份图表,纽约市新冠失去的工作岗位中,只恢复了71%。具体到数字,自2020年4月以来,纽约市恢复了七十万份工作,但还有二十八万三千份工作尚未回来,或许永远不会回来。
根据同一份报告,增加工作最多的部门,一是仓库、快递和信用卡公司——新冠促进网购,网购带来了这几个部门的繁荣,二是电影和电视行业——疫情期间,隔绝在家的人们更需要娱乐,还有职业介绍、计算机/数据处理、医护和家庭护理等等。
图源纽约劳工部 The City
失而复得的包包,温暖的大都市
兴奋中,我买了去哈得逊观景台登顶的票。订的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的,时间这么近却仍然有票,还有些小得意。第二天早上睡完懒觉,才明白为什么票不紧张: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看天气预报,觉得还好,十点多雨就该停了。赶到楼下,才看见一个大大的通知:Zero visibility. 什么也看不见。哦嗬。
哈得逊广场的The Edge观光台。阴天,什么也看不见 菊子摄影
票只能改签,不能退,也不能转让。心里恨得牙痒痒,对着守门的小女孩发了两句牢骚,很大妈地说:我知道这不怪你,但这个政策太欺负人了,宰的就是我们这些外地游客,知道我们难得回头。临走,还大妈更上一层楼地告诉她:这个规矩很可恨,我回去后,一定要去你们网站上写个差评。
悻悻离开之后,东游西逛,不得要领。蓦然间,感到肩上空虚:包包丢了。回头一步一步地想,包包必在哈得逊广场无疑。于是回头奔观景台而去,一路东张西望,看周围行人,似乎人人都背着我的包,尤其是那个无家可归者,拖车上绑着的那个包包,绝对是我的,我若张口呼叫,准能叫得它答应。
回到哈得逊广场,找到失物招领处,却只见几只手机、手表精致物件,不见我们的庞然大物。留下电话,黯然离开,心中默默地和包中满载记忆的物事告别。
纽约到波士顿,直达距离三个小时多一点,碰上交通堵塞,时间加一倍都不止。六个多小时千辛万苦回到家,才发现昨天我们离开后不久,哈得逊广场办公室打过电话留言,说我们的包包找到了。听说我们已经不在纽约,还答应给我们寄来,寄出后给我们发追踪号码,以防丢失。值班的克里斯还解释说,他星期一不上班,怕别人搞错,他会在星期二回来上班时亲自给我邮寄。
失而复得的那份惊喜!包包本身不值钱,包里面装的东西,对别人来说也不值钱,但对我们自己是倾其所有也无法重购的无价之宝。我已经在心里千回万转地说服了自己无数次,要放弃那份执念。执念终于放弃,物事却又重新得到,找到的不光是旧物,也不光是难以抛舍的过去的时光,而是对纽约这个城市由衷的热爱,对纽约劫后余生的衷心欢喜,还有对这个城市、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人性的信心。
原以为纽约除了从前的杂乱,还会满目疮痍,四处望去,却是勃勃生机,熙熙攘攘的人群,永远在整修的店面,还有新盖的大楼。就连从前显得有些破旧不堪的老火车站宾州车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茸得焕然一新。我拿着地铁票上地铁时,不知为什么门打不开,旁边一位帅哥告诉我,地铁票没钱了。我正要回头去充值,他很潇洒地拿自己的手机顺手一刷,示意我通过。略感不安,却无法忤逆他人善解人意的小姿态,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暖意。
我更高兴的是,背包失而复得,令我及时扼杀了心中那个怨天尤人、自我中心的凯伦大妈,对这个劫后余生依然美丽的城市充满了感激。回家途中看到波士顿红袜子棒球队球迷一向仇视的宿敌扬基队的场馆扬基体育场,也不再忿忿不平,而是充溢着温馨的回忆。
菊子:武汉人,燕园学子,北美码农,个人微信公号“菊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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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复得 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