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死的特朗普
文 | dlsdyc
美国当地时间2023年12月19日,科罗拉多州最高法院作出了一个令人瞩目的裁决,禁止唐纳德·特朗普参加该州的初选。
在一个完全由民主党任命的州最高法院中,州最高法官以4:3的投票结果认为特朗普在1月6日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已经危害到选举的公正性。因此根据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特朗普将被从该州的共和党初选剔除名单。这一裁决推翻了此前地方法院的裁决。
此前地方法院认为虽然特朗普“确实”在1月6日事件参加了叛乱,但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中的取消资格条款仅限于内战后的分裂主义者。
自2020年特朗普败选以来,民主党支持者对其在1月6日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始终耿耿于怀。许多团体在不同的州对特朗普提起诉讼,希望剥夺特朗普再次竞选担任公职的权利。当时民主党占多数的国会也组成1月6日事件特别调查委员会,并高调召开一系列听证会,试图证明特朗普确实参加叛乱。
此次科罗拉多州最高法院的判决无疑是民主党支持者心心念念多年的结果,他们无不欢欣鼓舞于特朗普终于被定罪了。《卫报》这样典型的民主党进步派支持者更是狡猾地在标题排版中将科罗拉多几个字缩小,咋一看还以为美国最高法院判处剥夺了特朗普的初选资格。
受到科罗拉多判决的刺激(终于有出头鸟了),许多深蓝州的民主党人也纷纷表示考虑将在自己的州采用类似的手段封杀特朗普。与此相反,共和党初选的候选人,无论是否支持特朗普,都几乎一致认为这是民主党封杀特朗普的戏码。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更是公开表达对特朗普的支持。2024年的初选还没有开始,战争的硝烟已然弥散街头。
司法纠纷中的特朗普
时间拉回到2021年,无论特朗普如何指责邮寄投票“舞弊”问题,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已经失败了。争论的焦点无非在于特朗普究竟会自此之后一蹶不振,还是他日卷土重来。不过,对当时的美国两党建制派而言,特朗普的失败无疑让他们松了口气,毕竟特朗普“毫无章法”的行为不符合美国建制派对美国长期利益的政策考量。
更遑论,在当时Twitter(马斯克收购后改名叫X)决策层封禁特朗普的账号之后,建制派激动地觉得熟悉的世界回来了。特朗普的四年无非是某种短暂的插曲,美国人还是要掌握在美国的政治精英手中。这也是拜登为何可以骄傲地宣称“成年人回来了”的原因。
相比之下,被封号的特朗普无疑出于自己的人生低谷中。在背负大量骂名的同时,他的资产也呈现出大幅缩水的情况。在这一点上,特朗普无疑堪称在用自己的真金白银维护自己的政治理想。更为糟糕的是,特朗普下台并不意味自己安全落地,一系列的司法纠纷正摩拳擦掌等待着他。
首当其冲的就是所谓的佐治亚州选举干涉案。不少特朗普的反对者认为特朗普给佐治亚国务卿打电话实际上就是在暗示其修改佐治亚的选举结果,试图教唆或者与他人合谋干扰选举。毫无疑问,特朗普将此视为政治猎杀,认为民主党人害怕自己揭露出邮寄选票的“舞弊”事实。(客观而言,特朗普的电话不能说没有嫌疑,但本文重点不是分析各案件的具体内容,在此不加以一一叙述)
其次就是所谓的机密泄露案。特朗普在离任之后,携带了大量担任总统时期的机密文件返回自己的海湖庄园。这一行为引起了FBI的调查,并且从特朗普家中搜出数十箱机密材料。不过当民主党火力全开之后,拜登自身也被发现将许多自己担任副总统期间的机密材料扔在自己的家中。这最终导致两党在舆论场上陷入天下乌鸦一般黑的结果,逐渐淡出舆论视野。
再次则是对特朗普本人的商业欺诈行为的调查。多名民主党州的检察官认为特朗普本人的商业帝国并不干净,存在从商业欺诈到偷税漏税等一系列问题。甚至,随着调查的不断进展,他们对特朗普提出一系列刑事指控,特朗普则声称自己拥有总统豁免权。在地方法院驳回豁免权之后,豁免权问题毫无疑问地被推给了最高法院,并且将在本审理季度中由大法官讨论。
最后,也最著名的是国会骚乱事件(也就是1月6日事件)。在本次事件中,特朗普的支持者在示威过程中突破警方对国会山的封锁,短暂占领了国会。这一事件在震惊全世界的同时也深深震动了两党的建制派。民主党更是在选举之后组成了所谓的1月6日事件特别调查委员会,其中就包括共和党内部反特朗普派的代表人物,前副总统切尼的女儿。
调查委员会的目的实际上只有一个,证明特朗普才是1月6日事件的幕后推手和指挥者。他们为此召开了一系列听证会。委员会的调查结果也成为亲民主党团体在各州起诉特朗普违宪的理由。不过单纯从证据强度看,两党民众在是否特朗普是否有罪这一问题上存在显著差异。果不其然,随着共和党夺回众议院控制权,麦卡锡就宣布解散这一特别委员会。
面对如此数量的诉讼,连特朗普都不禁自嘲认为,自己可能比20世纪的美国黑帮大佬卡彭更加罪大恶极。毕竟连卡彭也没有像特朗普自己一样,一个月被检方起诉四次之多。
民调攀升的特朗普
曾几何时,政治清算被认为是制度性缺陷的表现,一个良好运作的民主制度应该表现出德行。不过从特朗普个人卸任后的司法遭遇来看,这一定律存在例外。
许多人倾向于将之归咎为特朗普过于鲜明的反建制特征,认为特朗普实际上已经成为美国民主的威胁。换言之,特朗普是美国民主的“敌人”。对敌人只有毁灭和征服,正如洛克在宗教宽容中所谈的那样,对无神论和天主教徒没有宽容。
这一解释路径的问题在于民粹本身。特朗普确实带有强烈的民粹主义特征,但当年共和党的茶党(Tea Party)派系同样具有民粹主义特征;今日民主党的进步派也带有左翼民粹主义的痕迹。AOC在共和党选民中的仇恨值也不见得比特朗普在民主党选民眼中低上多少。
相比之下,特朗普始终挥之不去的支持率才可能是他反复受到打压的结果。在建制派最初的构想中,被剥夺了媒体流量和丧失总统职位之后,特朗普的声势必然会受到削弱。接下来只需要通过一系列延绵不绝的舆论批判,足以毁灭特朗普未来的政治生命。
毕竟,在主流媒体的描绘下,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已经被定义为深陷于2020年总统选举阴谋论的无知狂热者。他们毫无未来,只能在自己封闭式的小圈子里日益萎靡。
特朗普的声势确实受到了影响,比如佛州州长德桑蒂斯就利用自己在德州大胜的机会将自己描述为共和党新一代可能的领袖。甚至德桑蒂斯在共和党内部的支持率一度与特朗普并驾齐驱。他个人也凭借自己看上去更精英化的形象得到传统共和党建制派的支持。这也是他为何自信满满地宣布投入共和党初选的原因。
建制派的思路不是没有道理,但对特朗普的全方面围追堵截也激起了相当多共和党选民的反感。在国会山投票支持弹劾特朗普的共和党人更是纷纷折戟沉沙,利兹切尼更是在丢掉共和党会议主席职务之后,丢掉了自己的众议院席位。特朗普用他的影响力证明,在共和党内部,他不一定能够保证谁能当选,但几乎能保证谁一定会落选。
参加共和党初选的各路诸侯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即如何处理民主党对特朗普的“政治追杀”。即便是黑莉这样主打反特朗普的共和党初选候选人,也必须在民主党的外部压力下保持一致,否则很容易在初选的时候被共和党选民抛弃。
这反过头来导致特朗普吸收越来越多共和党一般民众的注意力,并转化为对特朗普的支持。特朗普的初选支持率也一路攀升,一人就占据了共和党一半选民的支持。在民调大幅领先的情况下,特朗普甚至“任性”宣称自己不参加共和党举行的初选电视辩论。在接受前FOX台知名电视主播塔尔森采访时,特朗普更是公开表示,自己支持率都已经冠绝共和党,没有必要陪着其他候选人参加电视辩论。(或者用流行的MEME来说,在座的诸位都是垃圾)
民主党这边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拜登政府一直宣称自己是负责任的政府,也有一份较为好看的就业数据。问题是,大多数民众并不对数据买账。在各大机构的民调中,拜登的支持率也一路走跌。尤其是在经济问题上,大多数被调查者对拜登都缺乏信任,认为自己的经济处境没有拜登政府所宣称得那样好转。
在最近两个月,拜登的支持率更是被特朗普反超。民调显示,特朗普在多个摇摆州的支持率都领先拜登不少。换言之,如果明天举行大选,拜登很有可能输掉大选。面对落后的民调,拜登政府再一次祭出民调只具有参考意义的万能回答。
客观而言,距离大选还有一年之久,民调还存在诸多变数,但这不妨碍民调在支持率变化趋势上揭示拜登政府并非获得人心的事实。民众显然认为拜登政府并未如其所宣称的那样比特朗普政府强到哪里去。这也是民主党内部始终存在要求换人选举的呼声。这些声浪显然一波高过一波,广泛充斥在从CNN到纽约时报再到华盛顿邮报等亲民主党媒体中。
考虑到两党建制派的现状,对特朗普持续进行“政治追杀”显然具有急迫的现实意义。科罗拉多州的判决只是故事的开局,在接下来一年中,特朗普必将面临民主党排山倒海的攻击。
民主党的盘算
回到本次科罗拉多州最高法院的判决。可以确定的是,这是典型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行为。一方面,特朗普的律师团队必然会提出上诉,判决的效力将被暂停;很难真的出现明年1月5号特朗普的名字无法出现在科罗拉多州共和党初选名单的情况。另一方面,由于特朗普任期内连续提名三名保守派法官从而在最高法形成6:3的人数优势,驳回科罗拉多州最高法院判决的可能性无限接近100%。
事实上正如一开始提到的那样,在一个完全由民主党任命的州最高法院中,也仅仅以4:3的微弱优势通过判决。州首席大法官在其个人反对意见中就指出多数意见对法院权威的解释过于宽泛了。可想而知,这一在民主党法官内部也充满争议的判决在最高院中更有可能以7-2甚至8-1的结果被驳回。
现在的问题是,为何民主党要在此时力推这样一份象征意义十足的判决结果?这主要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解释。
第一,从民主党内部的角度看,这有助于强化民主党内部的凝聚力和士气。毕竟拜登不属于魅力型领袖,本身就较难激发出民众的投票热情。特别是在以色列问题上的表态,拜登在伊斯兰教选民中的支持率大幅下挫;这些人虽然不大可能转投特朗普,但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候拒绝投票,对拜登选情产生负面冲击。
通过将包括总统豁免权和禁止担任公职等问题推向最高法,民主党可以强化自身支持者对最高法已经高度党派化的认识,激发出更多投票意愿。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种方式,拜登所代表的民主党主流派系可以再次将选举的焦点带到特朗普自身上来;而不是拜登政府具体政策的执行情况。他们试图复刻2020年的胜选公式,即将选举变成讨厌还是喜欢特朗普的投票。
第二,从共和党负面影响的角度看,这可以显著增加特朗普在接下来一年选举周期的负担。一方面这表现在时间的冲突上。面对接踵而来的起诉,虽然特朗普的团队可以承担绝大部分工作,依旧有不少情况需要特朗普本人出庭。特朗普很有可能会面临选举日程和开庭日期冲突的问题,需要其团队消耗不少精力进行协调。
另一方面这表现在形象上。无论特朗普是否有罪,民主党通过一系列起诉和审判,即便没有将特朗普描述为罪犯和坏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间选民的观感。这种系统性的舆论攻击已经开始,这不仅限于将特朗普本人成为独裁者,也包括将特朗普的移民政策与纳粹主义挂钩,试图构建特朗普和纳粹主义的象征联系。
民主党的策略是否成功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更值得玩味的是在本次事件中,共和党参议院领导层迟迟没有表态的情况。共和党参议院领袖麦康奈尔和二号人物约翰图恩都没尚未在本次事件中表态支持特朗普,对特朗普的支持更多来自于例如卢比奥这种更具有茶党色彩的共和党参议员。
特别是考虑到前段时间参议院通过禁止总统在未经参议院批准退出北约的法案,共和党建制派在特朗普当选问题上的暧昧态度暴露无遗。至少这一法案本身表明,国会山的两党反特朗普势力没有忽视特朗普再次当选的可能性。
可以说,虽然初选还没正式开始,本次美国大选已经火热开演。在接下来的一年中,特朗普将再次不可避免地成为两党关注的焦点。现在的问题是,特朗普究竟是会王者归来,还是再次折戟沉沙呢?
近期 文章导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