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神探夏洛克》的同人文，是我跨性别意识的启蒙｜Transtory
受访人T，图片由本人提供
叙述者｜T
作者｜纸木
我更愿意用T代称自己：
它是拉丁字母中的第20个，希伯来字母的最后一个；
它是跨性别（Transgender）的缩写，也是在女同性恋群体中，普遍用以代称偏「男性化」那方的字母；
…………
T可以是任何一个意思，也可以什么都不是；这也是我对自己的认识和期许。
就像一个池塘里，我的每一个身份、每一个姓名、每一个形象，都是池塘上的一片荷叶。
而在这千千万万的我的掩映中，那唯一的我在荷叶下游动。
Photo by Dimitry Anikin on Unsplash
不过，T对我而言最为意味深长的意涵，和一个名字也可以被缩写为T的希腊神话人物有关：忒瑞西阿斯（Tiresias）。
忒瑞西阿斯是在性别划分不可逆地出现之后[注]，位于世界开端的跨性别形象。
传说中，忒瑞西阿斯本是一位男性，在用棍子打死一条雌蛇后，他变为了女性；七年后，她又用棍子打死了一条雄蛇，从而变回了男性。
对我而言，这个故事的迷人之处在于，它将跨性别理解为一次次切换的游戏、一个个轻巧的尝试，而非某种孤注一掷的放手一搏。
所以，比起从出生到现在一个长长的故事，我更愿意将自己的跨性别经历浓缩为一幅幅场景、一个个时刻。
[注] 在古希腊神话中，世界本无天地之分，只是一片混沌；大地之母盖亚（Gaea）生育出天空之神乌拉诺斯（Uranus）后，天地和性别的二分才出现。这个故事可以用来理解人类社会历史性地「发明」性别，并作出两性区隔的过程。
对受访人T而言很重要的David Bowie的专辑。图片由受访人提供
第一个时刻是我还在初中的时候，那可以说是我启蒙的日子。
彼时沉迷于英剧的我，接触到了一部关于BBC系列剧《神探夏洛克》的同人小说。
作为福尔摩斯系列小说的「三创」，原著小说改编剧集的「再改编」，这部小说保留了夏洛克的性格，却将其设定为一个跨性别男性。
我不敢说这样的翻转，是不是比其它改编更贴合夏洛克的形象。但它向我展示出了夏洛克、性别，以及我的自我的另一种可能。
在那本小说中，夏洛克·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习惯将自己的名字简写为S・H。
这个简写，在家中，代称父母所起的S开头的女名；在外面，则代称他给自己起的男性的名字。
在名字的隐蔽下，夏洛克得以维系起自我。
我同样无法忘却，书中关于夏洛克裸身照镜子的描写：
他看着镜中那个女性的胴体，感到一种外在和疏离：一方面，这具身体是他先天被抛向的境遇；另一方面，他无法将自己与那具肉体联系起来。
这本小说也逐渐成了我的镜子，赋予我一种抽离自身的视野。
《神探夏洛克》剧照。图片来自网络
第二个时刻在我高考后。那时，我试图说服爸妈接受自己的跨性别身份。
事实上，对此我早就有很多暗示。但每次，不是含混略过，便是将这个话题推向一个开放的未来。
高考对我而言，多少意味着「长大成人」的节点：一个业已到来的未来。因此，我希望在进入大学前将天窗打开，与父母开诚布公。
为了那一个时刻，我提前做了许多准备：既整理了相关的资料、文献，又截取了自己的日记。
我仍记得父母浏览着我编写好的文档，沉默不语的神情。
我的心脏微微悸动，感到空气逐渐冻结。
沉默被父亲的叹气打破。又一次地，他们说我年纪尚小、压力又大，难免会产生如此的念头，并草草结束了交流。
这看似是又一次并不成功的沟通，但我们都知道，从此之后某些东西开始发生变化。
至少，当父母称呼我时，会因我的诉求犹豫一下。
受访人T的大学校园。图片由本人提供
第三个时刻是我的当下，一个向未来敞开的当下。
进入大学后，我被抛向了又一个新的环境。这里的氛围更为自由和宽松，也要求我更自主。
我不再穿女性的衣服、不用化妆，我开始加入跨性别社群，涉猎与性与性别相关的书籍。
同时，我意识到，一切并非孤注一掷，更绝非一劳永逸。
相反，我需要做出更多努力去捍卫自己的性别认同，去锚固这样无数个转瞬即逝的解放时刻，无数个我挥下忒瑞西阿斯之棍的瞬间。
因此，现在的我正在为留学和重置手术做准备。对我来说，取得经济独立和对自我身体的掌握，是通往自由的必经之路。
Photo by Timothy Eberly on Unsplash
自从决定「跨」出那一步，我的世界就完全改变了。
它蕴示着，仅仅顺其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每一个时刻都是亟待自我确证的「跨性别时刻」。
对我而言，所谓「自我」，那个唯一的T，并不是一个永恒的外在的表象，抑或抽象的灵魂。
相反，它散落在这些时刻中，像荷叶下鱼的影子一样流动。
每一个我所经历的事件，都是一块「自我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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