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不正常留学实验室 的第 363 期推送
最近我在地铁上常听的歌,是饭卡的《Lucky or not》。
是的,继“纽约Uber歌单”后,我又被迫创建了“纽约地铁歌单”,边听饭卡絮叨自己6次往返纽约,边打发每天20分钟地铁里无信号的时间。
纽约地铁上最难熬的不是奇怪的臭味,不是永远咕咕的R线,不是地铁随时散架的吱呀吱呀声,而是那些,不知道哪一站会上来乞讨的可怜人。
终于他打开门,走向下一个车厢,在车厢门关闭的瞬间,你松了一口气,希望他在下一个车厢要到今晚的晚餐钱。懊恼地在最近一站下车,站在黄线外,像守候爱情般等待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出现的R线地铁,我才终于觉得:这里是纽约,我回来了。临上课还有半小时,习惯性来Washington Square Park坐坐。夏末纽约的太阳热烈异常,在翠绿的草坪上洒下一地金黄。许久不见的拱门甚至长出了几簇杂草,石墙上隐约还能看到前两天龙卷风的痕迹。放眼望去,长椅上几乎没有空位,这里热闹得仿佛没有COVID来过。情侣们在草坪上铺着野餐布大快朵颐,半裸男们在雕塑旁猛练滑板,街头艺术家们卖力演奏着我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当然还有那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把校卡挂在胸前、身穿NYU 2025短袖的新生们,他们三五聚在一起,高举自拍杆,除了猛按快门,还齐齐喊着一串咒语一样的数字。反应了良久,掏出我自己的校卡才意识到,那是我们大一每个人都必须要背下来的Wellness Exchange的电话号码。我看着那些又蹦又跳的身影发呆,关于纽约的回忆,脑子里像是洪水开了闸——在Washington Square Park的南口,我穿着深蓝色的牛仔外套,捧着一片棕红的落叶,对着公园的各个角度拍个不停,还没走回宿舍,就已经编辑好了朋友圈文案: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某一年冬天,我从宿舍飞奔下楼,在纽约的第一场雪里开心得瑟瑟发抖,丝毫没有北方人该有的尊严。
喷泉旁的长椅上,我抱着一杯齁甜的Strawberry Frappuccino看一个胖叔叔劳动,他把硕大的网浸泡在一大桶肥皂水里,轻轻甩出一大串泡泡,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浪漫的颜色。
到了晚上,拱门四周是一整圈自下而上的射灯,万圣节前夜,我被广场熙攘的人群挤到了拱门处,兴奋地喊着朋友咔擦几张Halloween大片。
在NYU图书馆10楼,我抱着一本晦涩难懂的东亚历史研究,焦虑得直啃指甲,感觉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兴许是风大了起来,我眯了眯眼,试着和两年前那个单纯又可爱的自己告别。曾经和朋友聊过“为什么会爱上一座城市”,原因可能是风景,可能是美食,可能是故事,可能是人,林林总总的原因,总绕不过两个字:自己。
我发现,当你深爱一座城市时,你会经历这座城市带给你的绝望、兴奋、失落、开心,你怀念那里,想念它的一草一木,其实是在怀念那时的自己。
而那些总会出现在我们成长过程中的种种经历,如恋爱、别离、奋斗、梦碎,等等,恰好都发生在了你所爱的城市,也构成了你深爱这座城市的原因。我环视周围,一草一木甚至喷泉被风带起飘散在空气中的水雾都熟悉得一如往初,着实很难接受,不到一年的时间,我马上就要告别这里。
抬手看表发现临上课还有10分钟,我赶忙收拾书包,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毕竟,这个鬼地方每天都在修路,3分钟能走到的地方,永远要走15分钟。每个课堂上的中国人之间,好像总有点什么强烈的磁场,哪怕是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总能精准匹配到磁场,团坐在一起。所以每当我打开教室门,在茫茫口罩中找到空位坐下,很快就能听见身边的课友,他们用我不能再熟悉的语言讨论着:不然我们面对面建群?
虽然已经大四濒临下架,但看到这样火热的社交场面,往往很难say no.
后来就近小组讨论,不出所料又是8个人里混着5个中国人,这种讨论里,你总能感受到大家的口语里,按捺着一股讲中文的冲动。讨论过半,全然变成大一大二小朋友的社交现场,大家兴奋地交流着专业、学院、选课,以及对一周800页的reading的怨念。我在心里感叹“韶华飞逝年轻真好”时,和远方一个同样安静如鸡的黑姐姐对上了眼神,我们相视一笑,这大概是大四学姐之间打招呼的最好方式。以前总觉得纽约是个矛盾的城市,一场疫情后我彻底改观,发现矛盾的好像是我自己,在疯狂数落纽约的同时,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城市。极度恐惧这里“等同于没有治安”的同时,又按捺不住探索这座城市的冲动。
期待在这里接受善意和温暖,又在陌生人出其不意的搭讪中惶恐跑开。
早上9点赖在床上不想起床,同时又会点进to-do list多写上个几条。
抱怨校招的面试一个赶着一个,又熬夜疯狂修改第30稿简历。
感叹读完研青春到此为止,又在各大学校官网搜索entry requirement. 所以,纽约大概是一面镜子吧,把最好的、最坏的、最纠结、最矛盾、最歇斯底里的我,扒干净展示在我面前。我常常会觉得纽约疯狂且自由,在这面镜子前,我看到不设边界的灵魂。
这也是我不顾疫情反向跑毒回来的原因:希望对这座装满回忆、冲动、破碎和不堪的城市保留仪式感,不想欠它一个郑重的告别。
尽管我依然分不清货架上各种cheese的区别,不知道夹在bagel里的该是cheddar还是gouda,尽管依然会在地铁站晕头转向,经常因为坐反地铁而徒增2倍通勤时间,尽管依然在赶路时习惯戴耳机和冷漠面具,以防嗑嗨的homeless大骂我挡了他的路。
So, welcome to New Yor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