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拖选诗（30）|于谦 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诗选
读
拖拖选诗·第 30 辑
诗人简介
于谦，字廷益，号节庵，杭州府钱塘县人，明朝名臣、民族英雄，官至兵部尚书，与岳飞、张煌言并称“西湖三杰”。
于谦诗作归隐情怀的表达与慷慨悲凉的风貌预示了诗坛风气的转向。在台阁体流行的高峰期，文人们是忌讳表达激烈的情怀与悲伤的情感的，从而保持了其创作风格的雍容，以便发挥其鸣盛的政治作用。
于谦 诗选读
偶题
日落风欲静，鸟啼人自闲。
白云如解事，成雨便归山。
日暮
归鸦争绕树，落日半衔山。
微雨晚来歇，孤云独自还。
秋意
池上秋风起，池中秋水凉。
芙蓉好颜色，可惜不禁霜。
夏日散步庭下偶题
雨过苔痕净，庭空日影迟。
好怀谁会得，啼鸟在花枝。
暮景
怪底东风恶，寒威透客衣。
捲帘云接地，撩乱雪花飞。
春日客怀二首其一
马上春如梦，空嗟岁月长。
天涯无限路，芳草自斜阳。
其二
莫把层楼倚，楼高接远天。
东风乡国路，直在白云边。
村舍桃花
野水萦纡石径斜，荜门蓬户两三家。
短墙不解遮春意，露出绯桃半树花。
凭阑
晚晴公馆有余闲，独上危楼望远山。
散尽白云收尽雨，归鸦背得夕阳还。
雨中行
湿云拖雨过前山，远树冥冥烟雾间。
碎石乱流人不渡，晚来惟有一僧还。
山行驻马
沾衣数点雨馀雨，极目万重山外山。
立马平原看秋色，独怜寒菊映衰颜。
春寒喜和暧
东风消尽山头雪，和气挽回天下春。
笑杀堤边千树柳，才舒青眼便窥人。
春晓
晓风吹月下长空，渐觉东窗日影红。
寄语邻鸡莫惊觉，家山正在梦魂中。
春日写怀
赏心乐事久蹉跎，景物关情奈尔何。
独上高楼望乡国，一川芳草夕阳多。
野景
千山万山白云起，三片五片红叶飞。
野寺萧条门半掩，夕阳满地一僧归。
蚤春即景
弱柳千条拂地垂，向阳亭馆日迟迟。
杏花最得春光蚤，屋角斜横四五枝。
孤云
孤云出岫本无心，顷刻翻成万里阴。
大地苍生被甘泽，成功依旧入山林。
暮春客途即景
雨中红绽桃千树，风外青摇柳万条。
借问春光谁管领，一双蝴蝶过溪桥。
咏石灰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顾，要留清白在人间。
又
千槌万凿出深山，烈火丛中炼几番。
粉骨碎身都不顾，只留清白在人间。
到泽州
信马天将暮，离山路转平。
川萦太行驿，树绕泽州城。
落日翻旗影，长风送鼓声。
孤云在天际，回首若为情。
署月将自太原巡汴
三晋冲寒到，中州冒暑回。
山川元不改，节候自相催。
绿树连天暗，红葵向日开。
太行云缥缈，搔首意徘徊。
春日客中漫兴
客怀虽寂寞，春意自堪怜。
草色翠如织，花枝红欲燃，
鸣鸠疏雨后，啼鴂暖风前。
翘首天涯路，韶光又一年。
春日客怀
年年马上见春风，花落花开醉梦中。
短发经梳千缕白，衰颜借醉一时红。
离家自是寻常事，报国惭无尺寸功。
萧涩行囊君莫笑，独留长剑倚晴空。
登楼书兴
公暇登楼立彩旃，客怀抚景倍凄然。
千家绿树苍烟外，数点青山落照边。
暮景侵寻欺病骨，秋霜容易上华颠。
自知不是经纶手，附郭须营二顷田。
盘陀驿道中
群峄尽处是盘陀，小径迂回乱石多。
风约闲云难作雨，渠分流水不成河。
门开野店群鸡唱，花发春山百鸟歌。
一段好怀无著处，令人对景费吟哦。
送吴绣衣还朝
平明走马入京畿，杨柳飞花点绣衣。
山外有山频入望，客中送客转思归。
红门高拱天门邃，绿树深藏驿路微。
渡却黄河知己少，临歧杯酒莫相违。
天门山
天门山峙近西偏，屹立芙蓉翠插天。
六月冈峦飞雨雪，四时草木吐云烟。
鸟飞不过岩头石，人渴难寻涧底泉，
安得六丁施斧凿，滔滔车马信平川。
夜宿山馆书怀
萧然山馆似僧房，三尺寒檠一炷香。
风捲松涛清入梦，窗涵月色冷侵床，
倦来不觉良宵短，明发从教去路长。
但愿两藩民物阜，不知何处是他乡。
观书
书卷多情是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马寻芳客，未信吾庐别有春。
落花
半随流水半随尘，断送韵光恼杀人。
蜂蝶有情悲寂寞，园林无处觅精神。
眼前红雨飘零尽，阶下苍苔点缀新。
分付家童莫轻扫，醉眠还胜锦为茵。
夜坐
银台火冷坠灯花，粉堞霜寒咽鼓笳。
窗月照来人影瘦，边风吹散雁行斜。
情多转觉孤怀切，老近生憎两鬓华。
坐久无聊才就枕，却惊梦里得还家。
春昼
萧条候馆度芳春，暗惜韶光过眼新。
草色入帘闲白昼，花阴满地隔红尘。
从知处世若大梦，何用浮名绊此身。
十里湖边三亩宅，青山应笑未归人。
渔
随分生涯一叶舟，利名不到钓竿头。
桃香浪暖三春雨，木落江空万顷秋。
渭水西风吹鹤发，严滩孤月照羊裘。
悠悠往事何须问，酒美鱼鲜醉即休。
晓行
胧胧淡月带疏星，喔喔残鸡报五更。
灯火一攒开野店，鼓笳三叠启严城。
霜凝峻阪鸣驺缓，烧起疏林宿鸟惊。
风透重裘寒不耐，邮亭驻节候天明。
秋日经太行
茫茫远树隔烟霏，猎猎西风振客衣。
山兩未晴岚气湿，溪流欲尽水声微。
回车庙古丹青老，碗子城荒草木稀。
珍重狄公千载意，马头重见白云飞。
壁间画潇湘入景
烟寺微茫几杵钟，渔村斜映夕阳红。
平沙落雁迷轻霭，远浦归帆趁便风。
山市微岚孤屿断，江天欲雪暮云同。
洞庭月色潇湘雨，想像阴晴似梦中。
秋声
月淡星疏夜气清，忽闻何处动商声。
初疑风雨冲愁至，复讶波涛入梦惊。
寥泬似随征雁叫，凄凉如和草虫鸣。
不须更读欧阳赋，感慨令人白发生。
秋晚即景
猎猎西风捲客衣，茫茫衰草澹斜晖。
山横暮霭牛羊下，树带寒烟鸟雀归。
几杵疏钟鸣梵宇，一村镫火掩柴扉。
林梢喜见初生月，照我骖騑下翠微。
雨后夜坐玩月
凉飙拂树半含秋，一雨先将暑气收。
夜色远分天际月，清光直入水边楼。
玉箫有韵惊乡梦，银汉无波洗客愁。
遥想梧桐最深处，美人和泪拨箜篌。
秋兴四首其四
万宝初成敛化功，眼看秋色有无中。
开残篱菊侵晨雨，落尽庭梧昨夜风。
野草忽从霜后白，江枫故向日边红。
芦花两岸沧江阔，管领烟波属钓翁。
喜雪三首其三
怪来寒气入重关，风约飞花扑坐间。
银海平吞云际月，琼峰暗换屋头山。
诗怀不为寻梅好，酒价从教辍俸还。
岁事丰穰应有兆，九重喜色动天颜。
再用前韵答陈绣衣
西风吹鬓雪盈簪，千里瞻云目极南。
天外青山围故国，雨中黄叶下空潭。
孤怀触景情何限，壮气凌霄酒半酣。
最爱霜台能赋客，新诗赓和不离三。
移竹
移得琅玕近画堂，岁寒心事两相当。
高枝直拟凌霄汉，劲节还期傲雪霜。
夜静携琴伴幽独，昼闲移榻就清凉。
明时持汝朝天去，吹向虞庭引凤凰。
夜半散步庭下有感
梦回孤枕夜迢迢，起看星河欲动摇。
庭月涵辉银烛冷，窗风弄影篆烟消。
虹光吐剑冲冥漠，豪气随诗破寂寥。
盛世妨贤成底事，湖山有约在渔樵。
徐州戏马台
落日遥登戏马台，怀乡吊古独徘徊。
关河千里雁频断，风雨一天愁不开。
霸业尽销人已去，山形依旧我重来。
何须细问兴亡事，自是当初少用才。
病猿
锁向虚廊不自由，倦舒双臂懒抬头。
巴山梦断霜华冷，梅岭情牵树影秋。
入定老僧心暂释，感时迁客泪初收。
高门广厦多豪富，未必闻声便有愁。
【史书评价】
《明史》赞曰：于谦为巡抚时，声绩表著，卓然负经世之才。及时遘艰虞，缮兵固圉。景帝既推心置腹，谦亦忧国忘家，身系安危，志存宗社，厥功伟矣。变起夺门，祸机猝发，徐、石之徒出力而挤之死，当时莫不称冤。然有贞与亨、吉祥相继得祸，皆不旋踵。而谦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卒得复官赐恤。公论久而后定，信夫。
【历代评价】
王直：国家正赖公耳。今日虽百王直何能为！
兴安：彼日夜分国忧，不问家产，即彼去，令朝廷何处更得此人？
朱祁镇：①于谦实有功。 ②于谦始终景泰朝，被遇若一身，死无余赀。
朱见深（商辂草制）：卿以俊伟之器，经济之才，历事先朝，茂着劳绩。当国家之多难，保社稷以无虞；惟公道而自持，为机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实怜其忠。
丘濬：己巳之变，微于公社稷危矣。事久论定，诬不可不白。
朱祐樘：气禀刚明，才优经济，兼资文武，茂着声猷，当皇祖北狩之时，正国步难危之日，乃能殚竭心膂，保障家邦，选将练兵，摧锋破敌，中外赖以宁谧，人心为之晏然，回銮有期，论功应赏，不幸为权奸所构，乃陨其身，舆议咸冤。
于冕：公历事三朝，服官三十余年，位极人臣...其孤忠峻节更历夷险，先后一日，凡遇休暇，诸子百氏之书，涉猎无遗，为文有奇气，而主于理，诗词清逸流丽，人争诵之……咏诗皆挥笔立就，尤长于奏疏，毎政事旁午，章日数十上，累千万言，不假构思，挥翰如流，人称为天下奇才云。
李梦阳：予观今人论肃愍公事，未尝不酸鼻流涕焉，盖伤为臣不易云。夫事莫大于君出、虏入、排迁、主战，四者旦夕之势，而存亡之判也。乃今人议则异是。……且太子之易，南宫之锢，二者有能为公恕者否耶？公有不如意，辄拊膺忿曰：“此一腔血竟洒何地！”闻其言，孰非酸鼻流涕者而独咎予也？呜呼！伤乎，伤乎。
王世贞：少保负颖异之才，蓄经伦之识，诗如河朔少年儿，无论风雅，颇自奕奕快爽。
朱翊钧：惟卿钟灵间气，着望先朝，属多难以驰驱，矢孤忠于极荡，社稷是守，力摧城下之要盟，樽俎不惊，坐镇道傍之流议，肆返皇舆于万里，迄维国祚以再安，赤手扶天，不及介推之禄，丹心炳日，宁甘武穆之寃，此恤典所以洊加而公论犹有未惬爰。
董其昌：赖社稷之灵，国已有君，自分一腔抛热血。竭股肱之力，继之以死，独留清白在人间。
何乔远：上皇车驾至城下，于谦主论不纳，欲求无诛，岂可得乎？……至其力断群嚣，与王竑之奋击权竖，真英伟丈夫矣。
钱谦益：於乎！己巳之变，乾坤晦冥。公舍一身，以奠九鼎。朝社不改，枝叶重光。佑宪启孝，以逮我皇。承平日久，蠹生孽芽。政出多门，鬼载一车。犹之不远，戎索也。蠢尔佟奴，实讧东鄙。屠城覆师，势如燎原。建国僭号，自逾短垣。天门沉沉，灵琐不开。羽书警急，群言喧（阙）。司农司马，以及卿士。目瞬口张，象物而已。譬彼大厦，风雨漂摇。主伯偃卧，仆夫号啕，虽则号兆，亦不是力。或咀或呶，有党有克。人亦有言，主辱臣死。四郊多垒，大夫之耻。嗟余小子，忧心错迕。如梦方樱如喑欲诉。号伯有戒，助予无朋。哭泣不可，告哀于公。岳坟宰木，宋宫黍禾。湖山故国，公神所过。灵风肃然，素旗欲举。冯余悃诚，告以兆语。谨告。
纪昀等：谦遭时艰屯，忧国忘家，计安宗社，其忠心义烈固已昭著史册。而所上奏疏，明白洞达，切中事机，尤足觇其经世之略。至其平日不以韵语见长，而所作诗篇，类多风格遒上，兴象深远，转出一时文士之右，亦足见其才之无施不可矣。
白寿彝：于谦是明代一位杰出的英雄人物。他曾以《咏石灰》为题的诗，表述自己的志向：“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他光明磊落的一生，正如他诗中表述的那样，名垂千古，受人敬仰。
当年明月：他的伟大不需要任何人去肯定，也不需要任何证明，因为他的一生就如同他的那首诗一样，坦坦荡荡，堪与日月同辉……而于谦不但才能过人，品德上也几乎无可挑剔，所谓德才兼备者，千古又有几人！
岁寒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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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林志高整理
编辑 | 岁寒公子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