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产业链,要迁去越南了
越南电子产业蓬勃发展的势头正盛,一定程度上已对中国制造形成了出口替代,这得益于越南优越的地理位置、低廉的劳动力和友好的国际环境,更得益于中美贸易摩擦下的外资产能转移。然而,越南劳动力有限、供应链脆弱、过度依赖外资,发展天花板注定不高。从本质上来说,电子产业链迁移的“越南焦虑”是中美贸易摩擦下的外延表现。
越南电子产业蓬勃发展,对中国制造形成出口替代
越南电子产业近年来发展迅猛,电子产品出口量由2001年的第47位跃升到2020年的第10位,手机出口量目前位列全球第二。
全球经济增速已经处于相对疲软的状态,在蛋糕无法进一步做大的情况下,越南出口的高速发展来源于切分他国的蛋糕。
美国商务部数据显示,美国从越南进口机电产品从2015年的123.6亿美元升至2021年的534.1亿美元,份额从1.06%升至3.86%。
其中,美国从越南进口手机的增加量基本是从我国进口的减少量,蛋糕来源分外明显。
我国电子产业被分蛋糕更多是国际贸易摩擦导致的结果。自2018年中美贸易战以来,美国对华贸易限制愈演愈烈。
美国301关税法案连续四批的关税加征在各类产品中平均覆盖74%的出口产品,其中不乏电器设备、机械、纺织服装等中国重点出口类别产品。
中美贸易摩擦下,中国制造面临高额关税,外国资本纷纷转移产线,而越南凭借优越的地理位置和廉价的劳动力,成为美欧日韩在产业链布局上施行“中国+1”的主要受益者之一。
三星集团从2008年开始在越南建立智能手机、电视和家电生产线。其在越南的投资从6.7亿美元增长到2022年的177.4亿美元,分别在胡志明市、河内等地的6个工厂雇员超过16万人,是越南最大的外国投资者。
苹果公司为规避贸易风险,要求供应商迁离中国。目前已有16家供应商在越南建厂,包括以英特尔为首的3家美国公司、4家中国大陆公司(歌尔、蓝思等)、2家韩国公司(三星、LG)、1家中国台湾公司(鸿海)。
电子产业的供应链迁移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全球重要的手机品牌为确保经济效益将产能迁移,其对应的手机配套供应商,如玻璃面板、显示面板、组装代工等也被迫迁移。
越南在地理位置上毗邻中国,中越之间有9条国际运输通道,为厂商将生产线从中国迁出提供了交通上的便利。
此外,越南还具有海岸线和深水港等海运条件,从2018年开始启用的海防LachHuyen港口使得越南运往欧美的货物不再需要经新加坡或香港转运。
由此可见,越南在地理位置上既可以迅速地承接中国大陆的产能,又可以将加工组装后的产品以较低的运输成本出口到美国等终端市场,是各大厂商迁移产能的最佳选择。
越南受到外资青睐的核心优势在于廉价的劳动力。惠州是我国著名的电子信息产业基地,这里一名普通工人的成本大约是每月4500元,而相同的工人在越南只需要每月1300元,成本不到惠州的三分之一。
另外,越南拥有相对年轻的人口结构。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2020年越南的生育率位1.65%,65岁以上人口仅占7.87%。
在全球主要经济体纷纷步入老龄化社会的背景下,越南的人口情况确保了未来长期输出廉价劳动力的比较优势。
一定程度上来说,越南电子产业旺盛是电子产业自然转型升级的结果,低附加值的加工组装环节流向劳动力成本更低的国家。
越南积极开展外交,对中美左右逢源
除了客观因素之外,越南积极广泛的外交策略在发展外贸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到目前为止,越南已签署16个双边或多边的自由贸易协定,与美国、中国、欧盟、英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等主要经济体建立了自由贸易关系。
其中,最近几年生效的三大外贸协议为越南的外贸经济发展提供了优良的外部环境。
2019年1月“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生效,规定越南与成员国互相削减货物关税。CPTPP生效两年后,2020年越南与美国的双边贸易为1115亿美元,同比增长19%,越南与加拿大的双边贸易为90亿美元,创历史新高。
2020年8月“欧盟-越南自由贸易协定(EVFTA)”生效,双方99%的货物贸易关税削减直至全部取消,这为越南进一步打开了欧盟市场。2021年越南与欧盟的双边贸易为636亿美元,疫情下逆势增长14.8%。
经历8年长跑、31轮谈判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于2020年11月签署,并在2022年初生效。
RCEP目前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覆盖地区占全球GDP的30%,覆盖的市场规模约为CPTPP的4.5倍,而且成员国的地理距离更加接近,区域经济往来更密切,累计原产地规则也有助于越南供应链进一步完善。
CPTPP、EVFTA、RCEP三大外贸协议为越南彻底打开了国际市场,构建了越南面向全球的自由贸易区网络,为越南吸引外资打下了坚固的基础。
根据越南计划投资部发布的《2021年越南外商直接投资报告》,截至2021年底,外资占越南社会总投资的25%左右,占工业总产值的55%,外资企业出口额占总出口的73%以上。
弹丸之地的越南在大国博弈中一直保持着左右逢源的姿态,谁也不得罪。
越南既是中国“一带一路”的伙伴国,也是美国打造“印太战略”的辅助支点,因此越南与中美双方都保持着密切的贸易往来和友好的外交关系,这也是越南能迅速发展电子产业的重要原因。
反观中国受到美国在贸易上的种种钳制,美国对中国的出口产品加征了不少关税,甚至阻碍中国企业的发展,实体清单历历在目。
我国的部分企业为了避开美国对华征收的高关税,以及规避美国对中国制造的敌视,将生产环节迁至越南,为终端产品披上“越南”这身迷彩服,再出口至美国、欧盟等消费市场。
某种程度上来说,越南如今成为了我国“世界工厂”上的一节,替代了我国原有的低端加工环节,贸易格局由原来的“中国对欧美顺差”转变为“中国对越南顺差、越南对欧美顺差”的神奇局面。
用通俗易懂的话总结一下就是,老大打压老二,老实巴交的小老弟和众多大哥都打好关系,刚好充当老大老二做生意的缓冲带。然而这种局面可以长久持续吗?
越南短板明显多于长板,发展天花板注定不高
越南的第一块短板是劳动力和地理空间有限,只能承接部分产能。相对中国巨大的体量,越南本身的规模相当有限。
由于人口基数小,面对迅猛的产能迁移趋势,越南很容易出现用工荒、招工难的问题。根据越南官方数据显示,2022年一季度部分地区用工缺口约12万人。
又因为火热的经济增长,越南吸引了许多资本进入当地房地产。2022年1~6月期间,胡志明市房价涨幅超过20%,首都河内房价平均上涨20%~25%。
人力资源供不应求,叠加房价上涨,很容易推动劳动力成本的上涨。最近三年越南的人力成本上涨了20%左右,预计在三到五年内将达到中国的水平。
越南的电子产业发展可以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劳动力成本优势得以大力发展国内制造业,但经济发展越快,其成本优势也会削弱得越快。
越南的第二块短板在于脆弱的供应链。越南不像中国地大物博,自身资源短缺,缺乏完善的工业体系,很多原材料和设备在当地很难买到,需要从中国进口。
在高度分工的世界经济中,越南这样的发展模式很容易受到钳制,很难向价值链上游发展。
一方面,电子产业的核心技术被美国、韩国、日本等上游经济体垄断,很难在短时间内通过自主研发实现自我供给。
另一方面,越南经济对出口依赖非常高,故而对下游客户如美国、中国、欧盟等缺少议价能力,仅赚取很少的附加值。
与中国相比,越南缺乏广阔的本土市场来培养本土品牌和打破技术垄断。2020年越南的社会零售总额为2200亿美元,仅是中国的3.8%;人口总数9758.3万人,仅是中国的7%。
越南既缺少本土市场,又被外资主导国际市场,因此难以培育本土企业,与技术研发无法形成正向循环。越南的现实情况决定了它只能是“工厂”,而非“市场”。
越南的又一大短板在于过度依赖外贸经济而丧失政治决策的自主性。
2021年越南GDP为3661亿美元,同年出口金额达到3363亿美元,占GDP总值92%。外资企业(主要是日韩)占越南电子产品出口总额的95%。
可以说,越南的钱袋子就紧紧攥在外资企业的手中,在政策方面很难不受其影响。
2021年下半年越南疫情大爆发,越南坚持“动态清零”,苹果、三星、耐克等跨国企业因严厉的封锁措施而无法正常开展生产活动,威胁越南当局如果情况难以得到缓解,它们将从越南撤资。
越南政府难以承担外资撤离对本国经济的打击,不得不放弃“动态清零”政策,在疫情尚未得到有效控制前放松管控。
然而,由于担忧疫情的进一步扩散,外来工人在胡志明市解除封锁后大批逃离,供应链仍然难以得到有效恢复,部分外资企业因此继续威胁将撤离越南在别国设厂。这大概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除了以上问题之外,越南还存在基础设施建设较差、中高端人才极为短缺、研发投入不足等诸多现实问题。多种因素共同存在又相互作用,越南的发展天花板注定不高。
中越关系合大于竞,就业和出口替代仍需警惕
中国和越南同为RCEP框架下的重要成员国,相互之间的贸易以及投资互惠互利。中国是越南在亚洲的最大贸易伙伴,也是越南最大的进口来源地。
疫情前的2019年,中越双边贸易总额1620亿美元,同比增长9.6%,越南连续4年成为中国在东盟国家中的最大贸易伙伴。
疫情后的2021年,中越双边贸易总额首次突破2000亿美元,达2302亿美元,贸易增速高达18.7%,中国连续17年成为越南的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和第二大出口市场。
越南主要从中国内地进口机电类产品及零部件、纺织原料及纺织制品、贱金属及其制品等,向中国内地出口机电类产品及零部件、纺织品、塑料、橡胶及其制品等。
此外,越南正逐渐成为中国商品出口的中转站,缓解中国因贸易摩擦带来的出口问题。
自2018年贸易战以来,越南自中国进口的中间品金额和占比不断上升。2021年,中国对越直接投资29.2亿美元,同比增长18.7%,排名第四,在越南外资新增项目中排名第三。
在产业链分工上,中国与越南的关系合大于竞。电子产业耦合度较高,部分产业订单由中国转移到越南后,仍是中资企业在承接,在国际产业链分工上紧密合作。
目前越南处于电子产业低端、低附加值的组装阶段,主要是以出口为导向的加工贸易。依靠成本优势,对中国进口的原材料和中间品进行加工,再将制成品出口,赚取加工费。
然而,中国仍然需要对越南的发展保持警惕。如果中国的电子产业持续转移到越南,越南将对中国电子产业链的完整性和安全性构成威胁。
一方面,中资企业更多是迫于形势将产能迁移至越南,而耗费大量劳动力的低端组装环节迁移,将会在中国本土造成相同数量的失业问题,加剧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另一方面,越南近几年也在积极推动电子产业向价值链上游提升,致力于提高包括芯片在内的中高端产品的竞争力。而美国的《芯片法案》或可能促使芯片产能转向越南。
2020年,美国芯片制造商高通宣布在越南河内建立生产设施和研发中心,进行包括骁龙芯片等产品在内的生产和研发。
三星在越南河内投资设立的研发中心将于2022年底或2023年初建成,将成为三星在东南亚研发的主要据点,专注于人工智能、物联网、5G等领域。
三星2022年加大对越投资,促进与越南大学和其他研究机构的合作,并希望2023年7月起由越南泰阮工厂大规模量产芯片零部件。
美企和韩企在越南大举研发生产芯片的行为,说明其将从另一个更重要的方向钳制中国。
从本质上来说,越南是美国用来制衡中国发展的,电子产业链迁移的“越南焦虑”是中美贸易摩擦下的外延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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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进军全球电子产品行业 - 东盟传媒网
http://www.china-asean-media.com/show-42-2612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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