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满的再见
《卡萨布兰卡》电影剧照
- “你昨晚在哪里?”
-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 “今晚我能见到你吗?”
- “我从不计划那么久以后的事。”
忘了已经是第几次年末,尝试进行年终总结时,率先想到的不是获得了什么,而是今年我们又失去了什么。诚然除了道别,我们也见证了不少重逢,虽说离开的还是比归来的更多。
Jeremy Scott卸任Moschino,Sarah Burton卸任Alexander McQueen,也许我们会在未来重聚,但通红眼眶里的泪花仍诉说着此刻的不舍。Tom Ford退休了,即便Sabato De Sarno的新Gucci试图重现记忆中Tom Ford时期的荣光。Phoebe Philo终于复出,虽然激起的震荡好像没有当初离开那么多。
Tom Ford个人品牌的告别系列
Blur重聚了,朋友在伦敦现场发来视频,感慨隔壁Oasis哪天才能破镜重圆。《穿Prada的女魔头》剧组重聚了不止一次,Emily Blunt形容初见时Anne Hathaway美得像“星尘洒落”,两人的《Variety》封面拍得像结婚10周年纪念照。Samantha还是在《And Just Like That…》里露了脸。校园片经典《贱女孩》被包括《芭比》在内的几部新作用力致敬,新版也将于下个月上映,而除Rachel McAdams以外的三位原版卡司竟提前重逢在了黑五主题的沃尔玛广告里。观众的情怀让故人荷包鼓鼓,不过随着故人真的离去,有些回忆将再也不会有重现那天。
《老友记》剧照
说着说着又伤感了,可对我们而言,即使仍疼痛四伏,2023毕竟是与世界终于重逢的一年。我们与旅行重逢。中国编辑开始重返国际时装周,国际友人也开始重访中国,在上海街头说不定能偶遇Miuccia Prada,埃菲尔铁塔下则随处可以听见母语。我们与演唱会重逢,与live house重逢,与被国境分割的亲人重逢,与终于回家的老友重逢。虽然不一定能找回资产的数额和乐观的期望,我们也正从各个层面上,努力找回一点失去的生活。
《过往人生》电影剧照
起初你会震惊,恐慌,仿佛马上就要死了,接着是狂喜,快乐,以及绝望的、深深的悲伤,全部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
-Greta Lee
比时装周更贴近日常的是,我们与电影院重逢了。作为下班后唾手可得的喘息,2023年的报复性观影比过去五年加起来还多。去香港看《怪物》《悲情城市》,无马赛克胶片版《奥本海默》,在《过往人生》冷飕飕的影厅里蒙着外套哭到不能自已。故事讲的是移民去北美的韩国人,与留在韩国生活的初恋时隔24年重逢,不偏不倚戳中了一个即将离港的内地观光客的脆弱神经。
与初恋重逢是什么感受呢?据说准备角色时,女主角Greta Lee去看了一档韩国真人秀,里面有某位明星重见初恋的桥段——合理推测可能是2002年《Love on the Air》里23岁的孔刘。内心的反应会作用于身体,她描述道,“起初你会震惊,恐慌,仿佛马上就要死了,接着是狂喜,快乐,以及绝望的、深深的悲伤,全部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重逢的百感交集源于横亘其间的时间和空间,情感或许可以跨越时空距离,在沧海桑田后仍焕发光泽,但已经各自分开度过的生活不可以。
《爱乐之城》电影剧照
我们与旧作重逢。上周末看《爱乐之城》,翻到英文媒体的报道,《Deadline》说时隔七年的重映对中国观众有特别含义,因为“七年之痒”——这个东方概念的难以翻译就像《过往人生》中的“因缘”,而因缘恰恰也意味着一世又一世的重逢——在中国文化中象征“一生不分离”。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如今谈及“七年之痒”,我们关注的总是“痒”,是现实的摩擦和矛盾,而非解决“痒”后如何万事大吉。熬过某个坎就能一生不分离是bull shit,电影本身显然也明晰这一点。
《瑟堡的雨伞》电影剧照
《爱乐之城》的导演Damien Chazelle自称看过200多遍《瑟堡的雨伞》。这部法国歌舞片色彩缤纷,如梦似幻,每句台词都是吟唱出来的。女主角Geneviève的母亲劝导女儿“只有电影里的人才会为爱而死”,但实在讽刺,即便表现形式如此“电影”,《瑟堡的雨伞》里根本没有人为爱而死,连结尾两位主角时隔五年的重逢都显得那么“不电影”。这或许是法国人与美国人的差别,欧洲电影与好莱坞电影的差别。虽然同样投眼现实,重逢时分,《爱乐之城》总归还是让Mia和Sebastian在七分钟的瑰丽乐章里排演了幻想中happy ending的可能。
《卡萨布兰卡》电影截帧
似乎再过一会儿,解答就可以找到,到那时候,一种崭新的、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不过这两个人心里明白:离着结束还很远很远,那最复杂、最困难的道路现在才刚刚开始。
-契诃夫《带小狗的女人》
Chazelle热爱的另一部作品《卡萨布兰卡》,则完全将时间放在重逢之后。这个重逢解开了郁结已久的误会,某种程度上像《过往人生》,Nora和Hae Sung共有三次告别,第一次告别因年纪太小未曾成型,第二次告别伤害了彼此,直到第三次他们才得到相欠24年的真正的“再见”。而Rick和Ilsa在巴黎相爱的回忆因卡萨布兰卡的重逢重现光彩,“我们会永远拥有巴黎”是再度临别之际的释怀。
戏剧追求闭环,和解会延伸到最有张力的时刻,让世界线完美收圆,随后敞怀新生。但生活无法收圆,也没有结局,就像契诃夫的小说,“似乎再过一会儿,解答就可以找到,到那时候,一种崭新的、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不过这两个人心里明白:离着结束还很远很远,那最复杂、最困难的道路现在才刚刚开始。”我们不该沉湎于回忆,也无力太奢望重逢。我不敢说我们会永远拥有巴黎。好在无论在不在我们心里,巴黎本身永远在那里。
撰文:Friday Mercury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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