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娜的流行歌

Vivienne Westwood 1994秋冬系列

深秋，雨夜，北欧小城的乡村酒吧。当地女孩用英语一首首向我解释那些当地人耳熟能详的挪威语流行歌是什么意思。“这首歌讲的是一个渴望变性的人。刚刚那段歌词在唱，vagina is better than penis.”

我很惊讶：“这样的歌你们从小听到大？”

“是的，”她也忍俊不禁。“确实好笑，因为直到翻译歌词，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从小就听的歌究竟在唱什么！”

几天前的金球奖红毯，Gillian Anderson穿了一条Gabriella Hearst定制白裙，裙身用含蓄的白线绣满花朵般的图案。据说每个图案要刺绣3.5小时，全部工时加起来有足足150小时。面对没完全反应过来的记者，她主动邀对方凑近观赏，“It has vaginas on it.” 她直白地介绍。

Gillian Anderson的“Vagina Dress”

说实话，我此刻还是拿不准通篇要如何翻译“vagina”这个词。严格来讲，Gillian说错了，她裙子上的刺绣不是“vagina”，而是“vulva”。但给生殖器官取含糊其辞、以偏概全的别称大概是全世界的通用思维，在著名女性主义戏剧《阴道独白》（The Vagina Monologues）开头，美国作家Eve Ensler像中国相声演员展示绕口令基本功似的，一口气说了它的四十多个英语绰号，而这仅仅统计了纽约及其周边的一小片地区而已。但我们的母语相比之下要棘手得多，因为中文对它的称谓似乎没有一个最适合书面表达的中间态，要么太像医学术语，不够常用和宽泛，要么过于口语化，常被用作脏话的词缀。

Moschino 2024春夏系列

它确实是交谈，是对话，是共同经验谱写的交响乐，是努力想被公开传唱的流行歌曲。

但与语言的捉襟见肘相矛盾的是，个人觉得，2024年了，经过这么多思想铺垫，一条绣满女性生殖器官的晚礼服走上金球奖红毯实在不该被当作什么石破天惊的大新闻。穿这件礼服的人是Gillian Anderson，更令事情显得意料之中。如果熟悉这位55岁的女演员，你就会知道除了演过《性教育》里的性治疗师Dr. Jean Milburn，现实中的她也是位密切关注性教育的互联网活人，会在社交媒体定期更新两个话题#yonioftheday和#penisoftheday，还创办了一个名叫G-Spot的健康软饮品牌。甚至早在1999年，她便在伦敦出演过一场全明星阵容的《阴道独白》，当时的卡司还包括Cate Blanchett和Kate Winslet。

HBO出品的《阴道独白》纪录片里有一个令我印象很深的笑话，作者兼演员Eve Ensler说人们来电订票，很多男观众会把剧名错讲成“The Vagina Dialogues”，女观众则会小心翼翼地省略为“Monologues”。“独白”的形式一定程度宣示着每段讲述的私人性，但一经转写和登台，故事实际上早已不再私人了。它确实是交谈，是对话，是共同经验谱写的交响乐，是努力想被公开传唱的流行歌曲。

Janelle Monáe《PYNK》MV里的“Vagina Pants”

这当然不是vagina仅有的流行文化时刻。但除了在《芭比》《性教育》等影视作品中的正向露面，vagina的使用经常激起争议，原因难以一言蔽之。2017年，柏林街头品牌Namilia曾于纽约时装周发布以“My Pussy My Choice”为主题的首秀，被WWD直言不讳地批评为“更像玩概念的学生作业，而非试图进行商业销售的品牌”。2020年，Gwyneth Paltrow的家居品牌Goop推出过一款名叫“This Smells Like My Vagina”的香薰蜡烛，售价75美元，《The Cut》杂志的编辑们买来亲自测评，结果反馈惨不忍睹。

Namilia 2018春夏系列

外化与内化的区别或许间接说明了，为什么penis的故事更适合被描画，vagina的故事更适合被言说。

与vagina相比，penis作为流行文化符号有着更成熟稳固的地位，但这恐怕也不能简单解释为延续至21世纪的阳具崇拜。无论美国队长的私密照还是Tom of Finland的时装联名，JW Anderson的钥匙扣还是Walter Van Beirendonck的挂链，迎合了女性凝视或性少数解放等诸多不乏娱乐精神的时代议题，penis显得更幽默，更轻松，因为看似无伤大雅，所以令人会心一笑。而谈到vagina，即使发挥最大程度的喜剧意识，我们总不免也谈到疼痛，谈到侵犯，谈到几千年来沦为第二性的被压迫史。要么被隐藏，要么被过度政治化，vagina这个符号似乎很难找到介于两者的中间状态。

另一个原因可能是生理构造本身。在Annette Bening和Julianne Moore主演的电影《孩子们都很好》中，这对妻妻被儿子询问为什么会一起看gay porn而不是lesbian porn。面对疑惑，Julianne Moore耐心解释：人类的性欲非常复杂，有时欲望和直觉是相反的，因为女性的性反应是内在的，所以有时我们更想看到外在的性反应……like a penis。外化与内化的区别或许间接说明了，为什么penis的故事更适合被描画，vagina的故事更适合被言说。前者可以被比作一切“圆柱状蔬菜水果”，后者则可以被比作心脏，被比作河流，被比作孕育生命的田野，和包容万物的苍穹。

1999年《阴道独白》演出后的afterparty上，比“V”的Gillian Anderson和Cate Blanchett。

2024年了，世上还存在太多事需要我们发挥“Big Vagina Energy”。除了继续摸索，继续创作，各位也不要忘记Dr. Jean Milburn的嘱咐，学习科学，保持健康，不要让vagina真的smells like那个“This Smells Like My Vagina”香氛。

撰文：Vagina Woolf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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