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脸”席卷世界,我们真的在笑吗?
X世代 (Generation X,出生于1965 – 1979) 的 Ravers 大概很难想到,世界上已知的第一个“笑脸”符号,印在由土耳其南部的考古学家挖掘的一个有3700年历史的陶罐上。
从远古陶罐涂鸦至经典图腾
公元前1700年的人类大概也很难想到,数千年后,这个“笑脸”风靡世界,落在杯子、贴纸、钥匙扣、购物袋等种种极尽所想的日用品上,一直蔓延至计算机表情符号,锐舞派对、海报、T 恤乃至致幻药片、谋杀案签名,在时代浪潮中成为家喻户晓乃至“臭名昭著”的经典图腾。
1963年,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国家互助人寿保险公司经历了一系列公司合并与收购风波,为鼓舞员工们的士气,平面设计师 Harvey Ross Ball 在以不到10分钟的时间创建了“笑脸”符号——两只垂直的椭圆形眼睛和一个向上翘的半圆形嘴巴构成简单而童趣的笑脸,填满的黄色象征着阳光、灿烂与快乐。“笑脸” 自此正式以设计标示身份问世,逐渐成为美国人民表达自由、享乐主义的完美符号,对变幻无常的世事诉说着一种 “feel-good” 的乐观人生态度。
Harvey Ball,《People Magazine》, 1998, 摄影:Michael Carroll
到了1970年,美国费城的商品制作商兄弟 Bernard 与 Murray Spain 重新修改了笑脸图案,并为“笑脸”符号配上标语 “Have A Nice Day” ,印于徽章上生产。很快,这款“笑脸”徽章风行一世,两年内风风火火售出几近5千万个,并以此为原型不断出产咖啡杯、茶盘、文具、耳环、钥匙圈、贴纸等版本。彼时,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将无隙可乘地被一张张明黄色的“笑脸”包围。1972年,一张重复满屏的“笑脸”图片随后亦登于美国历史最悠久的讽刺杂志《Mad》四月刊的封面上。
“笑脸”风潮间接性地撼动与治愈了整个60、70年代,饱受创伤的美国公众从总统遇刺、越战爆发等社会大变革中转移视线,将情感寄托于这个简单明媚的面部拟人视觉符号所带来的慰藉。与此同时,这股风潮持续向世界各地文化血脉中输送,不断为“笑脸”的功能性打开新的大门。
1971年10月,法国人 Franklin Loufrani 在正式注册“笑脸”公司后,成为第一个合法拥有“笑脸”水印与版权的人,随后“笑脸”的版权问题一直处于风口浪尖的状态,诸如沃尔玛(Wal-Mart)等知名公司其后都被卷入其中。到了80年代,随着表情符号的发明,笑脸被开启了另一个新含义,在计算机中以“ :-) ” 表示开心的心情;在 DC 漫画《守望者》中,带血渍“黄色笑脸”成了漫画中凶悍英雄笑匠的标志。
《守望者》漫画截图
“笑脸”效应不断升温
故事始于1987年夏天,英国 DJ Danny Rampling 与朋友 Paul Oakenfold, Nicky Holloway, Johnnie Walker 一同去往 Ibiza 的 Balearic 岛庆祝 Oakenfold 的生日,根据记者 Chris Heath 在1990年的描述,“这是一个连客房服务都能叫到 Drugs 的地方”。一群老朋友在岛上露天酒吧 Amnesia 度过了无以伦比的一个星期,他们全情沉浸于星空、电子音乐之中,酣畅淋漓地锐舞,分享快乐、自由与友爱。
而快乐无疑是人类最具传染性的产物之一。DJ Rampling 便决心将这份快乐带回故土。而他或许没有预料到的是,在未来,这份被他最初带回的快乐几近癫狂地无限复制、传播,乃至变异、扩张,从快乐步入“极致享乐”,最终变相成为往后半个世纪最大的争议之一。
DJ Rampling 在回到伦敦后,与其他几位英国 DJ 一起创立了 Shoom Club,试图重新将他们在 Ibiza 感受到的快乐氛围带回英格兰。从1987年12月5日开始,派对每周六在 Southwark 体育馆的地下室举行。“快乐因子”迅速在英国传播开来,成千上万的人试图涌入容纳300人的体育馆地下室,Danny Rampling 的前妻 Jenni 坚持着 Shoom 严格的门禁政策,在入口挑选可入场人群。Shoom 成为现代锐舞俱乐部与派对的关键模型,当时的模式至今依旧在世界沿袭。
图片来自 www.oldmancorner.co.uk
左:图片来自 www.rollingstone.com
右:Shoom Flyer, 1988, Courtesy of Danny Rampling在一次派对上,Rampling 忽然看见了一个穿着布满笑脸徽章外套的人——时装设计师 Barnsley。Rampling 的目光立刻聚焦于那些鲜艳醒目的“笑脸”上,立刻灵光一现:'就是它了!” 这些“笑脸”完美地展示了 Rampling 心目中 Shoom 要表达的精神:乐观(Positivity),友爱(Love),团结(Unity),乐趣(Fun),快乐(Happiness)。随后,Shoom 立刻将这个风行70年代的经典“笑脸”图形正式作为俱乐部 Shoom 的 Logo,同时将发起 Slogan “Happy Happy Happy!”,“快乐”之声呐喊至伦敦夜晚的至高点。
图片来自 mixmag.net
随着 Shoom 的崛起,Promoters 的海报设计也开始纷纷向“笑脸”看齐, Shoom 的运营人之一 Nick Truelocke 的派对海报呈现了一张“半笑脸” ,Acid Allnighter 的派对海报展示了一个露全牙的诡邪笑容。“笑脸”逐渐成为 Acid House 的象征,也开始大面积爆发于时尚与青年媒体上。1987年12月刊的《i-D》杂志取名为 “The Happy Issue”,并呈现了一个半眨眼的笑脸,正式引出 “Smiley Chic” 一词,杂志展现了1987年起伦敦俱乐部场景的转变。Acid House 从音乐流派而转变为代表整个锐舞场景的名称。
左1:“Grin” 派对宣传海报,19th London
右1、左2、右2图片来自 mixmag.net
“笑脸”争议
到了1988的夏季末,Shoom 的常客、企业家 Tony Colston-Hayter 将 Acid House 从俱乐部派对带到更大型的领域中,他将专属于“圈内人士”的 Ibiza 氛围变成了真正的大众文化。Tony 发起影响 Acid House文化的重要派对 “Sunrise Mystery Trip” 系列,将咧嘴的红太阳“笑脸”作为 Logo。“Sunrise III” 于1988年11月在一个工业荒地上举行,恰逢英国严冬的来临,亦是一去不复返的 “Sumer Of Love” 纯真时代结束的初期——锐舞派对被镇压之路就此开始。
Acid House 逐渐成为主流,1988年中期,“笑脸“图案席卷式覆盖了英国人的装扮货架:T-shirt、帽子、鞋带、口哨等;伦敦小报《The Sun》甚至在十月刊也开始售卖 Acid House 的 T-shirt;“笑脸”图案的风靡势不可挡,同时也流窜到了致幻药片的设计上。
1988年末英国发生的一系列致幻药引发的死亡之后,掀起轩然大波,举国舆论哗然。各种小报开始发表 "Evil Of Ecstasy" 和 "Shoot These Drug Barons" 等头条新闻,将“笑脸”与邪恶之路挂上等号,警察决定对锐舞聚会采取严酷行动——锐舞不仅成为法律紧盯的对象,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浩劫全国的“笑脸”争议。
图片来自 technostation.tv
英国 BBC 播出的音乐电视节目 “Top of Pops” 暂停出现带有 “Acid” 一词的唱片;1988年11月出版的《Soul Underground》杂志报道:“Ralph Halpern(Topshop 创始人)晚了一步才发现‘笑脸’符号潜伏而隐含的毒品意义,目前他已全面禁止门店里销售笑脸 T-shirt。” 同年11月2日,《太阳报》在“叫卖”完自己的 Acid House T-shirt 不到三周后,刊登了将当下锐舞场景比作“地狱之旅”的漫画。
1988年11月19日,《New Musical Express》(新音乐快报)刊登了由 NME 艺术编辑 Justin Langlands 扮演的一名警察手撕“笑脸”海报的照片,标题配为"Acid Crackdown:Panic on the streets of London? ",嘲讽了诸如《太阳报》这类小报对锐舞音乐场景前后不一的妖魔化抨击。
"Acid Crackdown:Panic on the streets of London? "
图片来自 mixmag.net而“笑脸”从梦想的象征在哗沸中变成了不祥之兆,在群众中,这种消极的联想一直持续到90年代。
90年代初,锐舞狂欢变得越来越频繁,亦不断遭到警察的暴力突袭。执法部门向 DJ 发起禁止令,限制他们进行成群结队的活动。在一个仓库派对中,被突袭的 DJ Rob Tissera 喊道:'Listen, if you want to keep this party going, we need to barricade the doors and keep the bastards out!” Tissera 最终成为被捕的836人中的一员,被判以三个月徒刑。
“笑脸”图案成为整个场景的图腾
同时期的美国,锐舞运动正开始冉冉升起,“笑脸”图案成为整个场景的图腾。90年代初期,你可以在美国的沿街商店中找到各式各样的 Acid Fashion。“笑脸”在这里尚且保持着它积极、愉悦、明亮的色调。
尔后,“笑脸”开始不断变异出各种各样的版本与功能。著名摇滚乐队 Nirvana 在他们著名的 “Corporate Rock Whores” T恤上使用了该符号的变体;摇滚乐队 Talking Heads 将“笑脸”用于《Psycho Killer》12英寸黑胶唱片封面上;朋克摇滚乐队 Dead Kennedys 发布的《California Über Alles》以拼贴像素艺术将“笑脸”融合于纽伦堡集会场景。1991年,Fangoria 创作的漫画 Evil Ernie 也延用了笑脸原型。
NIRVANA 版本笑脸
Talking Head 《Psycho Killer》 12 Inch Vinyl Single
千禧年早期,涂鸦艺术家 Banksy 将“笑脸”用于军事美学的涂鸦上,用黄色“笑脸”小球代替防暴警察的脸。1990年到2008年,“笑脸”被名叫“笑脸帮 (The Smiley Face Gang)”的杀人团伙用作签名留在谋杀现场,在美国造成了大约40起杀人案件。2012年的惊悚片《笑脸杀手》中,嗜血杀手将自己脸改造成“笑脸”图标上张开的眼睛和割裂的嘴,继而作案。
《A selectin of Banksy smiley cops》, 来自 Desktop Nexus
“笑脸”之下的双重角色
“笑脸”符号的意义,始终扮演着双重角色,在天堂与地狱两个极端之间动荡。
多伦多大学人类学和符号学教授马塞尔·丹内西(Marcel Danesi)说,符号就像“用我们自己的语言告诉我们事件与情感的小胶囊。它们与语言一样,形成了一种支撑整个社会的修辞体系。我们以符号为生。”从外观上看,笑脸简单而令人舒服,十分易于学习与再现。在适当的语境下,“笑脸”可以引发童年时期的轻快动力。Jon Savage 在2009年的《卫报》文章中陈述:“‘笑脸’呈现出一种童趣般的满足感,并具有颠覆性。”
笑脸公司(Smiley Company)在2017年带来了4.199亿美元的收入,声称笑脸不只是一个标志,而是“一种精神和一种哲学”。“笑脸”表现出一种几乎像邪教般的对快乐与幸福的痴迷,使我们愿意以一切触手可得的方式去实现这一憧憬。同时,“笑脸”亦像是一个集体面具,在那种简单明媚的幸福与快乐中,潜伏着大众集体意识中对人生的“歇斯底里“。
到了本世纪中叶,笑脸已不再单独代表广义而言的锐舞文化,而转化为两种特定音乐风格的代名词:合成器 Roland TB-303 驱动的酸性之声 Acid House,与旋律鲜亮的 Happy Hardcore。进入千禧年后,“笑脸”符号在俱乐部跳舞文化中已普遍存在,逐渐驱散了其毒品关联的印象回到它的初衷,表达着舞池中所有人团结友爱的简单快乐。BBC 电台主持人 Pete Tong 说道:“这是合一之爱,所有人都连在一起。任何人都可以突然跳舞、自由表达。Dress down, not up。匡威鞋、笑脸T恤 —— 一种全新的部落主义占领舞池,每个人都为能成为同类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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