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2独家:涂鸦坏小孩凯斯·哈林成名前夜
当波普艺术先锋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叱咤各方时,游走在街头恣意创作的“波普叛逆小孩”凯斯·哈林(Keith Haring)则用简单的线条与图形带来全新热潮。本次,我们将跟随这位“坏小孩”,携同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和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穿梭于上世纪70年代纽约的大街小巷。面对那些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的创作,让我们停下脚步,体会它们背后独特真诚的艺术世界。本期内容将分为上下部分,由美国传奇流行文化杂志《采访》(Interview)独家授权呈现,让我们跨越时空,见证大艺术家之间的对话。
凯斯·哈林——安迪·沃霍尔访谈
在从表现主义到波普主义的艺术运动发展过程中,凯斯·哈林的街头形象画脱颖而出,成为整个发展过程中不同寻常的一步。在融合了波普艺术的简单、轻浮和幽默之后,哈林更进一步,创造出一套既有辨识度又令人回味无穷的符号词汇系统——如爬行的婴儿、吠叫的狗、小型金字塔、轰鸣的宇宙飞船等等——这些符号有时是画在画布上的,但更多是用粉笔画在了地铁站广告牌、建筑物或人行道上。这些图案没有具体的文化来源,不论是对于专家还是路人,它们都是以同样的一道深沉人声,公平而清晰地传递着信息。
哈林在宾夕法尼亚州库茨敦(Kutzttown)长大,于70年代末来到纽约,就读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School Of Visual Arts)。不久之后他就发现,“这座城市最美丽的画作全都在车厢上(由涂鸦艺术家创作)”。哈林一开始在地铁站画画只是为了好玩,但在1981年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之后,他就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人。虽然自那以后,哈林参与的国际展览和出版的书目都与日俱增,包括最近出版的摄影研究书籍《地铁艺术》(Art in Transit,和谐书社出版Harmony Books),但这位艺术家和他的作品一直保持着有趣的天真烂漫。
以下两段访谈,第一段是在蒙托克(Montauk)的一个周末休假别墅中,与设计师候司顿(Halston)和安迪·沃霍尔的对谈,第二段是与菲利普·约翰逊的对谈,就在这位建筑师位于康涅狄格州的家中进行。这两段访谈将为哈林的特殊艺术世界提供一个立体的视角。
# 被“嫌弃”的街头艺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四岁的时候,每个人小时候都会画画。
我那时候会画苍蝇。
你画苍蝇?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画苍蝇吗?
你以前为电视台工作过吗?
我曾经收到过泛美运动会(Pan-Am Games)的邀请,负责做图像设计。
你应该加入的。
我希望我能为奥运会画点什么。如果能在竞技场顶部或其他什么地方,画一个巨型的跑步者,那一定很棒。
你也可以试试画连环画,你画过连环画吗?
没,还真没有。虽然我在小时候自己画过卡通画,但是……
华特·迪士尼(Walt Disney)能拥有一个新角色了。
我一直想为迪斯尼工作,这是我希望长大后能做的事。
爬行的婴儿倒是很适合画成一部每日连环画。
但我觉得那样会毁了它。一旦把它们拍成连续剧,那它就毁了。
如果是用它拍电影呢?
当他们把《史努比与花生》(Snoopy and Peanuts)搬到电视上的时候,他们也毁了史努比。
好吧,那你还是接着画爬行的青少年或是玩偶之类的吧,还有女人和老人。
说到老人,我曾经为德国一家医药公司的一种心脏药做过广告。
心脏病药?哪一种?
是一款新上市的心脏药,我忘了它叫什么了,总之是用来治疗心脏骤停的。
我喜欢你叫它“心脏药”。
他们用我的一些图画,在医学杂志和其他东西上宣传他们的产品。这很有意思,这次委托真是非常奇葩。
你接到过的最奇葩的委托是什么?
曾经有一家公司代表涤纶行业联系我,他们想做一个大型的媒体活动,来让涤纶行业重回正轨。
我都不知道它曾经偏离过正轨。你已经完成一本书了?
我出版过一本与托尼·沙夫拉齐(Tony Schafrazi,艺术家)合作的书,它有点像一本目录册,不太像真正的书。现在我与和谐书社合作的书即将出版,里面收录了曾广智(Tseng Kwong Chi)拍的过去三年里地铁涂鸦的照片,并附有亨蒂·盖德扎勒(Henty Geldzahler,艺评家)题写的前言。说起来,我和科赫(Koch)市长还有一张很棒的合影。当我给他送这本书的时候,他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表情,就像在说:“这个人是谁,他是怎么进到我办公室里来的?”
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他说他讨厌涂鸦,但你并不把自己定义为涂鸦艺术家啊。
科赫市长非常讨厌涂鸦。不过我叫它什么并不重要,媒体们称它为涂鸦。
你喜欢叫它什么?
我就叫它画画。讽刺的是,我之所以能见到市长,还是因为那个“垃圾猪”。卫生部门开展了一项全新的反对乱扔垃圾运动,取名为“不要做一只乱扔垃圾的猪”,他们让我为这项运动设计了一只猪。我需要和市长一起参加这个运动的新闻发布会,所以我利用这个机会把书送给他,暗地里和他对峙。他不得不接受这本书,还要和我握手,因为我免费为这座城市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凯斯·哈林与正在翻看《地铁艺术》的市长科赫合影,图片来自约翰·格伦所著的《凯斯·哈林:官方授权传记》
听说清理涂鸦每年要花费一千万美元,是吗?
确实,但这真的是浪费钱,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根除这些涂鸦,他们阻止不了它的发展,不过是将优秀的艺术家赶出地铁站罢了。
有什么区别呢?
那些车厢在1978和1979年的时候是真的好看,那时候艺术家愿意花八个小时在一节车厢上涂鸦。但是现在没人再这么做了。每隔一段时间你会看到一件新作品,但现在他们有了这些带化学洗剂的巨型抛光机,只要列车从中间开过去,就能清洗掉车厢上的涂鸦。如果作品不到两天就会被毁,没有人会愿意再浪费这八个小时。
瑞士摄影师威利·斯派勒镜头下的七、八十年代纽约地铁涂鸦 © Willy Spiller
#凯斯·哈林成长史
你在哪里长大的?
我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小镇长大。真的很小,只有一所高中、一家电影院。不过那里有一所州立大学,这是它唯一的优点。
当我来纽约的时候,我只带了一个盘子、一把勺子、一把叉子。所以只有一所学校、一家邮局,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这让一切都更加简单,除了每个人都认识你,每个人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之外。对我来说,这并不好,因为我的童年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乖宝宝:经常去教堂,成绩优异的学生,小联盟球队成员。直到我15岁的时候,我开始想成为一名嬉皮士……
在舞台上表演的哈林 © Ann Magnuson
你为什么想这样?
我想催着自己进步,就是看一些《生活》杂志(Life magazine),在电视上看伍德斯托克音乐节(Woodstock)和芝加哥的民主党代表大会,诸如此类的事情。后来我特别想学抽大麻,却买了茶。那是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大麻,只好试着抽茶叶,希望能发生点什么。不久之后我就找到了买大麻的地方,所以我15岁的时候就开始和大学生们混在一起,这也是我体验其他事情的方式。17岁的时候,我搭上便车离开了这个小镇。
发扬了嬉皮文化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 © Lisa Law
你去了哪里,费城?
不,一般是去新泽西海岸。有一年夏天,我离家出走,在新泽西海岸住了整个夏天,因为我的父母不让我去那里工作,所以我就直接跑过去干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工作?
我小的时候做过报童,所以一直都有存钱。我从12岁起就开始购买储蓄债券,几年后,我卖了一张1000美元的储蓄债券,买了半磅大麻,搬到了海岸。我花光了所有的钱,也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在那阵子学到了很多东西,我长大了,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学会了自己生活,真的很棒。
那段时间你一直在画画吗?
是的,但我并没有把它当回事。
你什么时候开始把它当回事的?
我想,是当我开始思考艺术问题而不是卡通画的时候,大概17、18岁的时候吧。
凯斯·哈林早期艺术创作
凯斯·哈林,《豆子沙拉》,1977 © Keith Haring Foundation
你卖出的第一件东西是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卖过一些小东西。
你赚了多少钱?
我卖的第一件东西赚了135美元,是我17岁时用墨水画的一幅伯克斯县(Berks)小地图。我17岁的时候,搭便车去了新泽西州怀尔伍德市(Wildwood)木板道上举办的艺术展。我带着我的小作品集参加了这个艺术展,那是那种在商场里与一些非常俗气的手工艺术家一起举办的展览。但让我很自豪的是,我不仅获奖了,还卖出了几幅小小的钢笔画。后来,我和一个人一起搭便车去比奇港(Beach Haven),他说他几乎和我同路,我就把作品集放在后座上。但是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要走另外一条不同的路。当时的路堵得很厉害,我只好赶紧下车,却把我的作品集忘在了后座上。我再也没见过那本作品集,我之前的所有作品都在里面。我只好从头开始,但一切都变得更好了。像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在我身上。我只是往前走,忘掉不好的回忆,做一些不同的事,事情似乎就是会变得越来越好。
凯斯·哈林,《作品集》,1977 © Keith Haring Foundation
你是在联合广场(Union Square)画的那个婴儿,是吗?
那大概是在1981或1982年。我到纽约两年后才开始涂鸦。让·米切尔·巴斯奎特(Jean Michel Basquiat,艺术家)是我创作涂鸦的主要灵感之一。之前我不知道让·米切尔是谁,但我知道他的作品。
哈林与让·米切尔·巴斯奎特 © George Hirose
他真的就是在街道上写诗吗?
是的,这好像是第一个文学涂鸦。
他都写些什么?
SAMO现在变成了一种哲学。“SAMO”就是“老掉牙的臭狗屎(same old shit)”的意思,这是在穆德俱乐部(Mudd Club)盛行的那段日子里流行的。
巴斯奎特的“SAMO”涂鸦 © SAMO
让·米切尔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写的诗很美。
你也喜欢写作吗?
有时候是。我过去经常写日记,但后来没写了。我真的希望我能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在我的生活中还没什么趣事的时候,我一直写日记;现在每天发生着这么多事,我却没有时间坐下来写作了。艺术家的日记一直是我最喜欢读的东西,包括兰波(Rimbaud,诗人)还有其他人的。
#关于未来的思考
现在你在世界各地发展自己的事业。
是的,在过去的两年里。
他的优势在于,他可以带着他的艺术到处跑,到当地再进行创作。
你是现场创作的吗?比如你要在日本或什么地方举办一场展览,你是到了当地直接创作吗?
我曾经去东京待了三个星期,所有的作品都是在那里完成的。我连笔刷都没带,所有工具都是在那买的。
你会接私人委托吗?
不太会。很多人请我给他们的房屋做装饰,但我很少会做,因为有太多做其他事情的机会了。我会接受公共委托,但私人住宅不太值得我浪费时间,因为没有多少人能看到我的作品。
哈林在纽约一处废弃修道院的楼梯间创作涂鸦 © Keith Haring Foundation
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很多事。我现在和比尔·T·琼斯(Bill T. Jones,舞蹈演员)一起为布鲁克林音乐学院(Brooklyn Academy of Music)的一场演出做布景。我还要在巴黎为罗兰·佩蒂(Roland Petit,舞蹈演员)的新芭蕾舞剧做布景,这很酷,因为很多大师都为他做过布景。毕加索(Picasso)为他20岁时的第一场芭蕾舞剧做了布景,还有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米罗(Miro)、贾斯培·琼斯(Jasper Johns)和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画家)。他上一场芭蕾舞剧的布景就是大卫·霍克尼做的。这场芭蕾舞剧将从春季开始,两年内应该不会登陆纽约。
舞者比尔·T·琼斯编排的《秘密放牧》中,哈林设计的舞台布景和威利·史密斯设计的服装
汤姆·卡拉瓦利亚 © Tom Caravaglia and Keith Haring Foundation
你也想进军时尚行业,是吗?
我觉得我有这个能力。但你要么找人帮你安排好所有事情,要么必须自己投入大量时间来做,选择有很多,只是我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的盗图和仿图这么多的原因,如果我没时间做,那一定会有其他人替我做。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并不介意别人做这些事,因为我自己也没法干所有事。有很多人在没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使用我的角色制作珠宝和其他东西。我去过的几乎每个国家都有凯斯·哈林的T恤,不管是不是我做的。
你可以给他们授权。当人们复制生产它们的时候,只会让你更出名。
大概吧,但那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而且这样也没办法控制质量。
你可以控制质量。
我真的没什么时间,现在我对儿童书和动画以及剧场布景更感兴趣,还在向许多其他方向扩张。我依旧喜欢做游乐场项目,我看过野口(Noguchi,雕塑家)打造的游乐场,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觉得那是他最棒的作品之一。我知道我也可以做出一个超棒的游乐场。
野口勇在美国亚特兰大设计的儿童游乐场,图片来自FAM
你应该做个戴安娜·罗斯(Diana Ross,歌手)游乐场。
我会的。
你应该让市长答应你。
我想用大量的铸胶来做,这样你就可以在上面跳来跳去。它非常坚固,但你可以爬上这些——巨型雕塑。
你的雕塑作品很棒。
我一开始做了一些图腾柱,那算是一种做雕塑的初步尝试。我们为葛蕾丝·琼斯(Grace Jones,模特)制作的头饰是另一种尝试,真的,因为它除了表面需要进行设计之外,还要设计其内部空间。
1987年,葛蕾丝·琼斯身着哈林设计的舞会礼服
罗恩·加莱拉拍摄,1987 © Ron Galella WireImage
你怎么看待你是一个名利双收的艺术家这个事实?因为你所在的领域仍然有众多穷困潦倒的艺术家。
我觉得这时候你就能很快看出,谁是你真正的朋友。那些以前就是真朋友的人,从未因为这些变化而不再尊重我,而那些普通的熟人……我猜有很多人都讨厌我,或者不能接受这一切。大多数人都想表现得很酷,认为一旦某个东西变得流行,就意味着“背叛”或是危险,然后他们就会转向下一个小众而独特的事物。我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我仍然在接触那些我的目标观众,反正那些对此感到不悦的人,也不是我感兴趣的对象。
凯斯·哈林与安迪·沃霍尔的对话为我们带来颇多感悟,艺术终将成为打破阶级的情感载体,实现人与人之间真正自由的交流。U2同样希望艺术能够平等地呈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连接彼此,使你我相同。让我们共同期待下期凯斯·哈林与建筑大师菲利普·约翰逊的对话,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