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诈骗犯，「调查婚外情」和「帮你杀人」｜故事FM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网上看到过类似这样的小广告：
「我公司是一家私人侦探公司，专门为您提供：外遇咨询、婚姻挽救、商务调查、寻人找人等服务。本着诚实守信的原则，我们为您提供最真实的调查真相，欢迎您的来电！ 」
今天的讲述者告诉我们，这样的小广告，几年前，他在网上发过几千条。
故事FM ❜ 第 235 期
/讲述者/ 王凯旋 /主播/ @寇爱哲
/制作人/ @梁珂
/声音设计/ @孙泽雨
/BGM List/
01.ButGuai - Gustavo Santaolalla
02.Story FM Main Theme - 彭寒
03.Darknesse visible - Thomas Adès
04.Hasta La Otra México! - túrána hott kurdís
05.LA1- Moby
06.Biutiful - Gustavo Santaollala
/更多收听平台/
苹果播客 / 网易云音乐 / 喜马拉雅
蜻蜓 FM / QQ 音乐 / 豆瓣播客 / 懒人听书
—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请配合上方音频食用
-01-
「想赚钱吗？跟我做生意吧」
我记得很清楚，那顿改变我命运的午饭是在一家苍蝇馆子吃的。
那是 2015 年的某一天，我才 21 岁，在外头干了好几年销售。钱没怎么挣，普通话倒练得不错。
表哥约我吃饭，去了家苍蝇馆子。我们点了三个菜，一个汤，两瓶啤酒。
酒足饭饱，表哥给我递了支烟。他说，「我这有个事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反正据我所知，做这个事情的人基本都有房有车。」
我隐约知道，表哥干的是某种「偏门生意」。但既然能赚钱，我不妨跟着他一起干。两三天后，我们买了一台电脑，两部手机，去黑市搞了几张银行卡、几张电话卡，生意就这么开始了。
-02-
「您好，我们是私家侦探，
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那个时候，在我的印象中，新闻媒体上关于这一类「骗术」的报道还不多，我也是几天之后才搞明白其中的门道。
第一步，我们会在各种门户网站上发布小广告，说我们是一家私家侦探公司，再留一个电话。
那个时候，在网上发这种广告是很容易的，百度管得也不严。一般来说，你只要在百度上搜索自己所在城市的私家侦探，基本上搜到的都是我们这类人发的广告。
第二步，守株待兔，等那些想找私家侦探的人打来电话。接到电话后，我们会用固定的话术骗取对方的信任，告诉他，如果想得到我们的服务，得先交一笔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尾款。
在我的经验中，来找私家侦探的绝大部分都是来调查婚外情的。面对这些客户，我一般会声称自己能够监控她丈夫的手机和行踪，拍到他出轨的证据。
第三步，等了几天之后，我们会打一个电话过去，声称事情已经办成了，想拿证据的话，先付尾款。在这个时候，如果对方提出质疑，我们一般会声称，由于私家侦探属于灰色行业，我们需要您用担保金来证明自己不是卧底的记者或警察云云。总之，想尽办法，总归要骗到这笔钱。
最后，如果在其中的任何一步，客户起了疑心，发现我们是骗子，我们就会以他的隐私作为要挟，逼对方息事宁人。
没过几天，我就搞清楚了这一整套流程。因为我声音好听，普通话标准，表哥让我负责接电话。
-03-
「我想杀一个人」「好的，五万块」
在我接到的客户当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婚外情委托，但是偶尔，我们也会碰到非常奇葩的客户。
有一次，我接到一个委托电话，听声音似乎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姐。
她说，「我想让你们帮我杀一个人。」
我说，「可以。」
她说，「那要多少钱？」
我说，「五万。」
她说，「太贵了，一两万行吗？」
我说，「大姐，这年头，杀一头猪都不止一两万，何况杀一个人。」
她说，「也对，但我现在没那么多钱，等我凑到钱再来找你们。」
我说，「好。」
放下电话后，我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她真的打电话来了，说自己只筹到了三万块钱，问我们行不行。
我一下子懵了，因为以前实在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的案子。毕竟，我们不可能真的等人死了，再找她要钱。
我琢磨了大约 15 分钟，决定能走一步是一步，便回复她，三万可以，但她得先交一万五的定金。三天之内，我们会杀掉她想杀的人，到时候再收尾款。
她考虑了好一阵子，竟然同意了。
拿到定金后，我其实很发愁，怎么也想不出来，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我已经帮她杀了人。可是，转念一想，既然这个人连「三万块杀个人」都能信，那我随便编一个谎话，她没准也会信？
于是，三天后，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们已经给「那个人」的食物里下了毒，24 小时之内，他就会毒发身亡；可是，如果在此之前没有收到尾款，我们就会给他吃解药。
那位大姐将信将疑，却还是把剩下的一万五打了过来。
第二天中午，她又打了电话过来，说自己去了那人的家里，发现他竟然没死，便来兴师问罪。
我又编了一个蹩脚的谎言，说可能是毒药的分量没有掌握好，但问题是，我们的毒药成本非常高，如果想再下一次毒，她还得再加一万块。
大姐居然又信了，说，「好，我去凑钱」。
过了大概三四天，她打电话来，说，这个钱我实在凑不到， 你要不把这个钱退过来。我一想，也行，就以这个方式先拖着她，便告诉她，我们的毒药和人工加在一次花了大概 2 万块钱，只能给你退1万。她说，那也行。
我又告诉她，我们退款按照流程要等到月底。这其实是我们的惯用伎俩，因为一个月之后，我们的电话卡和银行卡早就换了，人也到下一个城市了，受害人报警也没用。
可是，那一次，我们犯了一个小失误。那个月，我们的广告效果实在太好了，那个电话号码就没舍得换。于是，到了月底，那位大姐便又打来了电话，说人也没死，钱也不退，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看来，她是终于醒过来了。我们便按照惯用的话术，威胁她说，买凶杀人是犯法的，我们把事情捅出去，你是要坐牢的。她似乎立刻就被我们吓住了，从此再没找我们的麻烦。
-04-
好险，差点惹了不该惹的人
一般来说，我们接到单子都会甄别一下，尽量挑选警惕性不高的人，成功几率会高很多。但有一次，大约是大意了，我们差点骗了惹不起的人。
当时，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女人，调查丈夫的婚外情。言谈之中，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但是，骗局的每一步，她都爽快地打了钱过来，我也就没舍得放弃这个单子。
直到她交了尾款后，我还企图骗她交点别的什么费用，她便确定了我们是骗子，在电话中威胁我们，要求我们不得把事情透露给她的丈夫。
当时，我们本该及时收手，可是，我表哥心存侥幸，总觉得这个女人既然这么怕她丈夫知情，那么，我们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我们又打了电话过去，威胁她再打两万块钱过来，否则，我们就把她找私家侦探的事情告诉她丈夫。没想到，过了半小时，她竟然发了一条彩信过来，调出了我表哥去银行取钱的录像，以及银行网点的信息。我们这才知道，这次真的惹错人了。
惊吓之余，我们关掉了所有手机，还给大姐发了条短信，苦苦哀求。在此之后，她没有再找过我们的麻烦。
-05-
「其实，你是一个好人」
半年之后，我们的团队增加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得力同伙，生意也越来越好。我过上了理想中「挥金如土」的日子，心安理得。
如果要说我的良心会不会受到谴责，细想之下，似乎只有那么一瞬间。
有一次，我接了一个婚外情的单子。那个客户听起来很谨慎，交完尾款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但是，她还是给我们打了五千块钱。
那天晚上，她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她已经知道自己被骗了。她之所以最后还是给我们打了五千块钱，是因为，她把自己对婚姻最后的一点信心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她想赌一次，看自己有没有信错人，可是到头来，却还是失望了。
她说，其实我觉得你是一个挺好的人，以你的口才和情商，如果做别的事情，也是可以成功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听完这番话，我的内心是有一些松动的，似乎被戳中了软肋。但很快我就清醒了过来。
很遗憾啊，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06-
没来得及金盆洗手
第二年，我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在这个见不得光的世界里，我没有朋友，也没有正常年轻人该有的充实与快乐。
我决定先停下来，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于是，我向表哥请了三个月的假，去西藏旅游。
从西藏回来后，我跟着表哥去了福建，盘算着再干一阵子，我就慢慢撤出这笔生意，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没想到，就在那年的中秋节之后，我连家里的月饼都没吃完，就被捕了。
警察是从湖北来的，蹲了我们一个月，在我们的住所门口当场铐住，人赃并获。
我们被连夜带到了湖北，即刻开始审讯。起初，我还想狡辩，声称自己前几个月都在西藏，有不在场证明。但不到一个星期，我还是把该说的全都说了。
最终，我被判了一年半。我表哥判了三年。另外两个同伙一个四年，一个五年。
-07-
人生哪里有什么如果
每个跌到命运谷底的人难免都会去想「如果」 ，——如果我没有走错哪一步，会怎样。我也不例外。
在牢里的日子，我总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人生到底哪一步出了差错，最后沦落至此。
我最后悔的是自己没读大学。当年，读高三的时候，我一心想着出去打工，放弃了高考。我爸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冷静下来，想想清楚，但最终，我还是踏上了离家的旅程。
如果我选了别的路，那么，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不知道。人生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如今，我已经刑满出狱，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回想起这些年的日子，我失去了什么？我失去了最好的青春时光。我得到了什么？挥金如土的快乐吗？
这值得吗？
* 本期配图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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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梁珂 运营 |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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