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 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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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哲按:
前段时间「投资路上的好朋友」中泰证券资管 和 故事FM 联合发起了一次征集,主题是: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成年之后我们似乎更难开口表达情感了,在确认他人的心意之前,我们也有太多的犹疑、顾虑、不自信,在「友谊」这件事上,故事FM 做过的选题也更多是关于悸动、变化,然后离散、各自远扬。但今天,我们想积极一些,听听那些好朋友们「找到彼此」的故事。
今天你会听到两个故事,分别来自两对好朋友,三位当事人。
第一个故事来自东东,她和她的好朋友相识的过程,多少有点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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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东东,我现在是一名英语老师,生活在广西南宁,我的家乡是一个很小的城市北海,今天我想讲述我一个比较特殊的朋友的故事。她的名字叫 Ilona,我们认识应该是在 2012 年,我那个时候上高二。
我跟着一位同班的朋友玩起了明信片,一开始我们是在微博上和别人交换明信片,后来已经收集到了全国各个省份的明信片,就想转战到国外。我们去了一个叫 Post Crossing 的网站,在这个网站上,你可以找同样对明信片感兴趣的人交换明信片。我高中有个朋友,她说很喜欢德国,我想送这位朋友生日礼物,我就邮件联系到了 Ilona,我跟她说:我的朋友要过生日,能不能和她交换明信片,我寄给她、她也寄给我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她来自德国。比较神奇的一点是,她其实年纪比我大很多,当时她应该是已经差不多 60 岁,刚退休,她说她的职业是厨师,家里养了好多只猫。因为这个网站本身不是让人直接交换明信片的,而是它会给你一个地址,你给这个地址寄明信片,然后你会收到一个你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哪个地方的明信片,就会给你一种惊喜。
有些人比较喜欢这种随机的感觉,而我当时是直接搜了 Germany 德国,找到 Ilona、跟她换的。她是用自己做头像的,我印象很深,她一头短发,头发已经都白了,但是看起来很开朗。她穿着一条吊带的碎花的裙子,坐在一艘船上,我印象很深,她笑得很开心,感觉是在旅游的时候拍的照片。网站还有她的个人简介,大概就是说她接受直接交换明信片,也很欢迎大家来跟她交换明信片。
后来我收到她的明信片,觉得很惊喜,她准备得很用心,而且她不是只寄了一张,而是寄了一沓的感觉,很厚。她说觉得我很为朋友着想,她看到我的个人简介上我的生日也快到了,所以也给我写了生日贺卡。特别巧,明信片到的那一天刚好是我的农历生日。
后来我们聊得很来,除了明信片联系,我们还会用邮件联系。我们经常互相交换照片,她对中国也很好奇,我们会聊很多事情,在邮件上都是用英文交流的,因为我不懂德语。因为她,我认识了一些国外的节日,比如说复活节,她真的很用心,直接寄了一个 DHL 的快递。当时你知道,收到这么一大箱礼物,而且是从国外过来的,对我一个小城市的孩子来说就觉得天,这个简直就是太惊喜了。她的包裹里面有巧克力,还有兔子雕塑,但是可惜过来的路上碎了。
她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送了很多笔给我,她说你还在上高中,还要学习,虽然中国也能买到笔,但她还是寄了一些钢笔、本子给我。我也会寄东西给她,我特地去买了丝绸的围巾,还有一些比较中国风的衣服,特意问了她的穿衣服的尺码然后买了寄给她的。她也蛮喜欢的,收到以后马上就拍照然后邮件发给我看,穿起来还挺好看的,蛮有韵味,那是一件旗袍样式的上衣。我们就是这样互相交换礼物的。
后来她跟我说可不可以把我当做她的孙女,我也觉得很神奇,就说好的,她还给我介绍了她家人的情况,我也认识了一下,也看到了她和家人的照片。
明信片这个东西就有点像惊喜。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到,但是每天你都会期待:今天奶奶会不会给我寄新的明信片?明信片到的时候你看着上面的一些她给你的文字,还有邮戳,你就会得到一种安慰,好像学习再怎么累,当你看到明信片,你也会觉得:挺好的。她甚至情人节都会给我寄巧克力,说「因为知道你没有男朋友,所以我来给你送巧克力。」我当时就觉得,真的还蛮温馨的。
其实我的家人都知道 Ilona 的存在,我还特地发一些我跟我外公外婆的照片给她看,我说这是我的外公外婆,然后她就会说「你们长得好像」。她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我记得我跟她讲了中国的十二生肖属相,后来她还特地寄明信片过来,背面全都是那种很可爱的猪,她说记得我的属相。
她其实教了我很多,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我跟她交往的时候她经常夸我,让我很有自信。我以前觉得我是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女孩,那时候我生日去拍了一套写真,然后发照片给她,她居然说我是 Snow White,把我说成白雪公主,可能是因为我是黑色的头发,又是短发,当时是那种锅盖头,她就夸我长得很美,我觉得很触动,因为没有人说过我长得好看。
父母肯定是觉得自己孩子好看,但是没有其他人夸过我「你长得好美」,她就夸我,说我还是高中生就可以用英语跟她邮件交流,还会弹古筝……反正她就经常会夸我,可能我是一个真的特别需要别人夸和鼓励的人,我觉得很开心,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跟她保持着往来。她让我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善良,哪怕是一个陌生人、没有认识多久,她也可以充分表达出一种善意,即使我们是来自不一样国家的人。
另外一个就是她很勇敢地开启自己的新生活,离婚以后去积极地生活,当时她还换了房子,换了车,我印象很深,她都会告诉我,然后给我拍那些房子照片、她的猫猫什么的。我就觉得也挺好的,她有勇气去结束自己的一段经历,再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对于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我后来有一段时间也是辞职在家里,也没有着急去找工作什么的,而是觉得可以沉淀下来去学一些东西,再开启自己新的生活,我觉得也是受到她的影响。
后来我就上高三了,我们通信频率就减少了,因为学校不能带手机,也没有什么电脑可以发邮件的,所以联系也变少了。怎么说,这个故事结局确实不是很好。
最后是在 2014 年 2 月初,大年初三的时候我收到了邮件,不是她写的,是她妹妹写的,说 Ilona 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没能救过来,去世了。她妹妹叫我不要再联系这个邮箱,因为这个邮箱要注销了,因为她人不在了。
大年初三,那个时候我还没去学校,所以是在家里的书房打开电脑收到的邮件。当时我就愣住了,哭了,哭得还蛮惨的,我妈又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所以我们两个抱头痛哭。就说这么善良的人,这么好的人,我妈生日的时候她也会送礼物,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而且我真的不相信,我以前对德国的印象是那边特别遵守秩序的,怎么会有车祸?就不太敢相信。
其实收到这个消息之前,她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那个时候在学校,没有接到电话,她就打电话给我妈,可是我妈不会英语,我妈说能听到那边好像在很着急地说英语,声音还很好听,但是却听不懂。
因为我们也交换了地址和电话号码,我猜她打电话的原因是她要给我寄一个包裹,不知道为什么被退回来了,怎么寄都寄不出去,她就很着急,想打电话问我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我跟她说我没事,可能是海关这边有什么问题。她还跟我道歉,说不应该直接给我打电话,好像打扰到了我的生活,她有点愧疚,然后我就说没关系的,我说好可惜,没接到你的电话,要不然就可以交流一下。
她可能真的是我高中的一个避风港,因为我上了高中以后,成绩没有之前的好,父母这边一直在说我,然后我也觉得很自卑,就好像我什么都不行,成绩也好差。那时候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就是成绩,但她评价我的时候,是从我的另一面看到我。所以我现在也能积极努力地去发现自己的一个优点,也觉得不需要自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就像别人可能擅长数理化,而我比较擅长语言,我用英语作为一种交流的工具来和别人沟通。
大学的时候,我二外学了德语,当时很坚决,学校有几种语言可选,我就选了德语,我觉得那是 Ilona 的母语,我起码也要了解一下说德语是什么感觉。当时想的是,如果我能最后再去见她一次,能对她说德语的话,她可能会觉得更欣慰吧。
我现在的一个遗憾就是我后来去过一趟德国,但我当时去的是德国南部,而她是生活在北部的。我想去她的墓前给她送一束花、去看一下她。当然我有的地址也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再找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可能以后再有机会我还是得去看一次,最后再见她一下。
我现在手上有个手表是她送的,看到那个手表我就会想起她。我去哪里都会戴着这个表,很神奇,它的表盘上仔细看还是一对情侣,可能是她对我的祝福吧。
东东说,后来她梦见过 Ilona,在梦里,Ilona 来到中国,东东用英语为她介绍自己的家乡。这个故事里没有 Ilona 的视角,但在东东的记忆里,这位年长的好朋友始终启发和鼓励着她,从漂洋过海的明信片,到后来的三十几封邮件,Ilona 的善意和真诚的陪伴帮助东东变得更自信,她学会了爱自己、进而去爱别人。
第二个故事来自卷卷和墨湍。卷卷遇到墨湍的时候,她们都三十多岁,各自经历过人生起伏,卷卷是风湿免疫科的医生,而墨湍是当时在住院的患者。
墨湍:我是墨湍,我是卷卷的朋友,我们相识于 2017 年,认识已经有 7 个年头了。
卷卷: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里。我是医生,当时我是常规值夜班巡房,看到她在楼道里溜达,我们常规都会对患者说「晚上该熄灯了,大家回去睡觉」。当时其实她的病情比较重,是她妈妈陪着她,我说完她就回去睡觉去了,也没有再说什么。
墨湍:我不记得我在楼道里干什么,大概就是因为我的身体不舒服,可能做了一些特别歪七扭八的动作,她看到了之后她就过来说:我教你几个动作,你做完之后你就会舒服了。当时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的视角是:这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医生,因为我不是她的病人。
卷卷:她不是我的患者,所以其实我对她并没有特别多的关注。当时她是双下肢有无力感,等于走不了路,所以要么就坐轮椅,要么就妈妈扶着她走。
墨湍:因为住了好长时间医院了,还看不好这个病,很多人在说闲言碎语,觉得我是装病,让我父母年纪很大了还要在医院里面熬夜陪着我,所以我心理压力很大。为了不让压力压垮我,还有外界的东西影响到我,我就自己把五感全都关闭了,强行让自己看不见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什么。
当时我整个人在一个丧失五感的状态,但她走过来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她整个人是有气味的,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气味,我突然觉得我能闻见了。她身上散发出那种炒栗子味,就那种很香的味道,引诱你不得不去看一眼,想尝一尝。她跟我说什么,她教我那些动作其实都在其次,有没有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当时带给我一种「可以把五感打开」的新鲜感,觉得有什么东西很好吃,想尝一尝了,之前我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感觉了。
而且在我听来,她说话的声音非常有辨识度,非常有穿透力,而且还特别温柔,但是她的温柔在我看来不是职业性的——好多医生对病人都特别温柔,但是你能感受到那是一种职业性的温柔。她的声音里面透出来的温柔不是职业性的,给我感觉更加孩子气。
卷卷:我也忘了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了,我们去查房的时候,她妈妈就喊我说:「大夫,您稍等一下」,然后说,「有点事儿跟您说」。我说可以,没问题,因为我们常规都会这样,即使不是我们自己组的患者,叫住我们来问我们一些事情,我们也得都会停下脚步去跟他进一步沟通,或者是帮他把这个信息传给他的主诊组。所以当时她妈妈叫住我,我就等了一会儿,她妈妈把我带到她的病床前,然后她就塞给我小零食,好像是蒜香豌豆还是什么的。
我就觉得,好可爱!因为我们的病人里老奶奶老爷爷居多,有的时候他们会塞给我们个橘子苹果之类的,作为谢意,这是心意,我们真的会收下,所以她给我的小零食我也二话不说就揣进白衣兜里,感谢了她,然后就带走了。
墨湍:从一开始我们俩的交往,可能在她视角,我是一个住在医院里的病人,她从医生的职业道德或者她本人的一些素养来讲,她可能想帮助我。但是从我的视角,从一开始就认为她是一个老天送给我的小礼物,所以第二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会主动去找她说话。
卷卷:因为她当时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样一个下肢无力的情况。因为我是风湿免疫科大夫,我们的诊断顺序是什么?是鉴别诊断,也就是说我首先要除外感染,第二要除外肿瘤。她应该是没有肿瘤的,所以我们首先要除外感染,但是她的血的一些检查结果显示确实是有一些炎症。
如果是病毒感染什么的,这个病就会很急,如果你不治疗就会留下残疾,所以我们也还是挺积极地去做很多的检查,做很多治疗。我还记得当时我就说「她是个感染,不是别的病,你们一定要筛感染」,反正我是高举感染这面大旗的。后来又找了一个时间,她想跟我再多聊两句,可能是想感谢我,就说想再跟我聊聊,我说 ok 没问题,我们上夜班的时候可以的,都没问题。因为不光是她会来聊,我们其他患者也会来,说想晚上再聊一聊自己的病情,所以我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因为她不是我这一组的,所以我只能说我对她的病情没有那么了解,但是她问我一些东西,我也都会给她解答。
墨湍:我的朦胧的印象里面,她似乎是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边,因为那是一个私域,比较适合深聊。我的感觉是,你都把我叫到屋里来了,咱就不是外人了,你这么真诚友善,我就可以跟你说一些比较有深度的话了,说一些掏心窝子话。然后我就跟她讲了我是什么情况住的院,我之前经历了一个什么打击。当时我自己没有意识到我经历的打击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看她那么真诚,我就想跟她说这个事儿。
简单概括就是有一个跟我相处了 20 年以上的发小,我早就知道她身体不好,因为大家都年轻,不懂那是什么情况,就全心全意地陪了她 20 年,各种想帮她好,付出太多了,结果突然有一天她就自杀了。她这种突然的自杀,和我之前 20 年的那种全心全意的、一厢情愿的认为她能好的这种落差太大了。她以这种方式否定了我所有的付出,我特别不能接受。
再加上因为她当时办葬礼办得很急,我没有去,我就是不想去,结果导致我们共同的亲友对我实行冷暴力。就是冷落、奚落、嘲讽,他们觉得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一个时刻,你最好的朋友的葬礼,你居然都不去,他们就用了非常难听的话来攻击我,而且长达一年。我当时也没能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正在遭受什么,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等到一年之后我有反应了,就是直接住院了。
而且直到住院我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我不参加葬礼,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只能被别人冷暴力,我也没法还嘴。沉在我心底的这个事情,我觉得这辈子都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答案了。突然是在病房里我跟卷卷聊天的时候,我轻描淡写地说到这个事儿,我只是说:「葬礼我没有去,我不知道我为啥没去。」我用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结果她哭了。
我不知道她当时怎么能一下子就痛哭起来。她当时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我觉得算是我 30 岁以后的人生当中听到的最精彩的一句话,可能以后也不会再听到了。我当时上下文说的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去葬礼,然后她哭着说:「你当然不会去了,因为她还没死!」
我当时瞬间就明白我不去的理由了。是因为我潜意识里相信,只要葬礼我没去,只要我没有看见她的尸体,她就一定活着。卷卷的这句话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之前这一年当中对我自己的判断是,我是个无情的人,就像那些亲友骂我的样子,结果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让我一下子听到了一个答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要相信你自己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对我自己的肯定要比别人对我的肯定来得重要得多,等于说最后还是我自己承认了,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这个并不是简单的陌生人的善意或者是陌生人救赎,不是那样的,是她给了我一个力量,让我用这个力量去完成了一个自我肯定。就算是我做错什么事要受惩罚,到了这一刻也够了,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老天派一个人过来跟我说「你够了,你可以了」。
所以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永远是充满着斑斓的色彩,或者是香甜的气味,她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永远是那样的,而且我自始至终都没把她当医生,我觉得她要么她是一个可口的零食,要么她就是一个神的使者,在传递话给我。由于这种第一印象,所以我从第一秒钟就觉得她应该是我的朋友,不用靠慢慢交往,从第见一面开始就应该是。
卷卷: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可能会由于心理的一部分的问题,造成这么重的一个躯体的情况,但是后面这一次见她,我真的是有所动摇了,觉得她可能不是感染。其实针对病而言,我们当时真的还是挺棘手的的,她在我们医院也住了有一段时间,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也是怕耽误她,她的主诊组决定建议她去更好的医院进一步去诊断和治疗。后面她就去了很多医院,当时因为我确实有点想随访她,当我们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去治疗的时候,就观察,所以我留了她的微信,后面就会聊得比较多一些。中间我问:你好没好?因为她用过很多的药,真是大把的用,所以我也有点困惑,我说:「那能好一些吗?」她说:「没有,一点都不好。」
我就觉得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病,我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去治疗它了,或者说我不知道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她到底是个什么病,但是我慢慢的有点感觉,应该不是感染。后来我就说,要不这样,你既然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的检查,也看了这么多的大夫,又住了很长时间的院,但是你并没有好,我说我想看看你所有的检查结果。因为她的诊断很奇怪,什么都有,每个大夫都不一样,所以我心里隐隐感觉好像有一个诊断是对的,我说你把所有的资料都带过来。我当时是不知道我这一句话是代表什么的,当我看到她的全部资料的时候,我真的是想拍自己的脑袋,我这真是给自己找事!
我以为她也就去过两三家医院,顶多有个两三张,大不了也就 10 张片子,我还不一会就看完了,结果我的天哪,她带过来真的是半人高的片子和检查,和各种各样的住院记录,当时我就傻了,我的天。但是也正因为我看到了这一堆的材料,我才更笃定我的诊断。
我当时就想笑:她一定不是感染,一定不是肿瘤,一定不是自身免疫性疾病,她应该是精神症状躯体化。那个时候我还没完全把她当成朋友,而是患者,我很开心,因为终于知道她是什么诊断了,有一种职业上的成就感:我知道了,是这个病!但是我其实不会治。
墨湍:我个人认为倒不是因为我那个朋友的去世给我造成的打击。因为我之前做过一个理疗,理疗比较失败,所以导致我整个人的身体不适应骨骼的位置的变化,加上我又有一些工作的压力,生活的不如意,导致我整个人的状态不好,以至于我认为我的下肢无力是一种大病。等于说我把我自己给吓到了,吓到之后就更加不敢走路,当我不敢走路的时候,长时间卧床,肌肉就没有力量了,当肌肉没有力量之后就更加的恶性循环,就坚定地认为我是不能走了,所以就开始依赖轮椅了。
但实际上后来是我通过身体锻炼,不停地锻炼,慢慢的肌肉力量又恢复了,然后又吃了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身体好起来了,我就慢慢的能走了,后来能跑了。我才意识到原来之前都是我自己的臆想,还有我不敢去尝试走路,所以造成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当时我是想不通这些事的,我当时真以为我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医院都救不了那种吧。
转折点就是有一次莫名其妙参加了一个活动,我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触觉艺术这种东西,它就是让人闭上眼睛,用你身上的皮肤,你身上的感官去感觉这个世界,去感觉其他人,也不需要言语。我就无意中参加了这么一个活动,然后我闭上眼睛,真的去感觉我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就突然意识到:我知道我要什么了。其实身体比脑子更了解自己,当我的身体被别人特别轻柔地对待的时候,或者是特别放松地去感受地板、感受墙皮的时候,我觉得我身体又回来了。
我意识到是之前我对我自己不够好,不够自爱,所以才造成了我自己不停的自责。无论是因为朋友的去世,还是因为亲友的冷暴力,还是因为我觉得愧对自己的爸妈,各种原因都有,还有事业上的不成功,所以我就没有去爱惜我自己的身体,是这些原因导致的。
但是当我参加了触觉活动之后,我一下意识到,我应该从这一分钟开始接受我自己,我没有任何不好,我没有做错任何事。然后我从那一分钟意识到这个开始,我就觉得我能站起来了,莫名其妙的,然后我就站起来了。
卷卷:其实她一直都在恢复之中,每一天很微小地恢复,有的时候会退回去,有的时候会好一些。但是从 2017 年到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太多了,从她的心理到她的身体。
我跟她完全不一样,她特别喜欢那些诗词歌赋,会给我讲很多她喜欢的诗、她喜欢的电影、音乐。我个人因为工作的原因,还有上学的原因,其实我很少有娱乐,我们似乎是只有工作,我没有什么娱乐,甚至我不娱乐,这是实话,所以我跟她完全不一样,她跟我说的东西我都不知道,是她告诉我的,所以她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一开始觉得是窗户,但后来觉得是门。我认为陪伴和支持最重要,对于我而言,我的时间没有办法分给更多的人,所以我选择陪伴她。如果我能出门,我就一定跟她一起,如果不能,我们就打电话。
墨湍:反正我们两个大概对真善美都有追求,都还想要,不像好多人可能到了这个年纪,更多考虑的是房贷车贷、怎么把孩子弄到好学校,这种特现实的东西。所以就算是她不能 get 到我的那些兴趣爱好和诗词歌赋那些东西,但我觉得至少我对那玩意的追求她应该能理解,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来这个节目是希望把我平时在现实生活当中没有勇气跟她传递的一些话语还有感情传递给她,也希望通过这个节目,我能跟她有进一步的、更深入的交往,让我能够更理解她,也希望她能更理解我。希望我们俩的友谊地久天长。
墨湍总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能为身为医生的卷卷做什么,但其实卷卷说,通过墨湍,她识别出了非常多类似情况的人,让她们得到了应有的治疗,缩短了她们就诊的时间,所以墨湍在无形中帮助了更多的人。而卷卷一开始只想帮助这位非常友好的患者,医生不是万能的,她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但正是因为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墨湍冲破了迷雾,重新爆发出求生的力量。
无论是学生时代的友情还是成熟之后的偶遇,我们会发现,好朋友就是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陪在我们身边的那个人。这次,故事FM和中泰证券资管一起找到了这两个故事,我们想说的是,人生旅途和投资很像,在探索前进的路上,总会遇到低谷和寒冬,我们当然可以选择独自面对,但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会为我们驱散寒冷,给冰冷的内心带来热量,为生活注入更多色彩。
01.Storyfm main theme acoustic - 彭寒
02.Starlight - 彭寒
03.绿色的扣子 - 桑泉
04.交错 - 桑泉
05.三叶 盆的变奏 - 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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