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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跳槽:我曾在北京国贸做白领,现在回乌鲁木齐当挖煤工 | 故事FM

收集故事的人 故事FM 2024-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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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就业形势有点紧张,故事FM 今年跟断缴社保的年轻人聊过,也做过孔乙己脱下长衫的故事。大家都想尽办法节省开支,也主动去尝试一些之前没有想过的工作。
前不久,有一位叫阿木的听众给 故事FM 投稿,他说他爸爸曾经是一个煤矿的矿长,而阿木自己,现在是一名挖煤矿工。
1995 年,阿木出生在新疆乌鲁木齐的一个矿区。那年,他的父亲被提拔为了矿区矿长,所以可以说从阿木记事起,就过着与同龄人相比更加优越和富裕的生活。
阿木接受过高等教育,在瑞典大使馆担任过翻译,在北京国贸的外企做过精致白领。但是在走出矿区二十年后,他却又回到了那里,决定做一名一线挖煤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走出大山的人,又回到了山沟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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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矿长儿子

大家好,我叫阿木,今年 28 岁。
我出生在乌鲁木齐郊区的一个矿区,那里四面环山,人口只有三四千,很安静,像医院、社区、学校、农贸市场之类的场所那儿都有。
矿区里几乎所有人都从事煤矿行业,甚至还包括很多妇女。所有人在同一个地方工作,都互相认识,彼此相处得很和睦。
从我记事起,就有好多人说我是矿长的儿子。我一开始对此还没有什么概念,等到了上学的年纪,我才知道矿长是煤矿的领导,算是老大,因此后来再听到这样的称呼,我就会产生一种优越感。
九几年那会儿,好多人家里都还在看黑白电视,但我们家那时候就有 DVD、VCD、大型的音响……甚至包括 CD、随身听这些东西也有。但当我去我朋友家里面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还在用小磁带的录音机。而且我们矿区当时只有几栋高楼,其他的都是小平房,从他们家的家具到装修各个方面,都能让我明显感觉到我们家庭物质条件的差距。
■ 图 / 阿木小时候的生活环境
小学刚入学那会儿,老师挨个提问我们,问我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我当时的理想就是要当矿长,要跟我父亲一样。
我父亲的起点比较高,他八几年的时候上了中国矿业大学,毕业之后就在我们当地煤矿工作,从一个中层的领导干部干起,慢慢地升职,就干到了矿长这个职位。
我三四岁的时候开始能记事,印象中他对别人都是非常严肃的,因为工作确实特别忙,他平时也不太理我们。或许是因为他比较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在做领导了,就造成了他严肃、控制欲强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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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家的孩子」

为了给阿木提供一个好的教育环境,在阿木小的时候,父亲把家搬到了乌鲁木齐市中心的学区房,阿木也没辜负父母的心愿,考到了重点高中的尖子班。

高中毕业,阿木又顺利考上了北京的一所一本大学。

无论是家境还是学习成绩,阿木就像人们口中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一样令人羡慕。用阿木的话来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边学边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大学专业选的是国际贸易,当时整个专业都是全英授课。在大一、大二刚入学那会儿,我就已经开始参加各种社团,比方说踢足球踢成了足球队队长,在学校的英语协会一直做到了主席,参加了各种英语演讲比赛等等。
每周末我都会组织英语角的活动,叫上我们英语协会的朋友过来练练口语,每天下了晚自习以后,我们还会去学校周边的一家英语培训班教小朋友英语。
2017 年的时候,大使馆需要一些懂小语种、懂英语、懂汉语的人,我一个朋友就把我介绍了过去。从 2017 年开始,一直到 2019 年,只要大使馆那边有需求,就会随时联系我,我们会约好时间给他们做翻译。
■ 图 / 阿木的大学
当时的生活真的特别丰富,我自己能赚一些钱,再加上父母给的生活费,每个月的收入能达到四五千块钱,感觉在大学生间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2018 年,阿木凭着自己漂亮的履历和过硬的英语水平,一毕业就在北京国贸找到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那是一家外企,做沥青原油煤炭方面的一些进出口转口贸易。

阿木的工作是对接产油国的企业,采购他们的产品,联系运输船船只公司,跟踪一整条的贸易链。
那是我非常热爱的事业,我非常喜欢做国际贸易的工作,每天给外商发邮件也好,哪怕跟国外的一些地区有 6 个小时以上的时差,需要大半夜跟他们聊工作上的事情也好,虽然很累,但我非常享受。每成功搭建起一条贸易链,我都会感觉非常自豪,把自己热爱的东西做成功了的工作体验真的很不一样。
2020 年,也就是疫情刚开始半年左右的那段时间,作为外商,首先是国内投资到国外的基建数量相对来说减少了;其次,我们所接触的那些产油国企业都被制裁了,我们收到的钱会被冻结,而这样的话就赚不到钱了。想来想去,老板当时就留了一个人在办公室,负责每天过去打扫卫生,做一些回复邮件之类的日常工作。
然后其他的人都散了。
在那之前的十几年,这家公司运作得都非常好,在外人看来,它可能是因为疫情的原因撑不住了,但其实不止是因为疫情。做国际贸易,很多国际的政治因素都会影响到这笔单子。
比方说俄罗斯跟乌克兰打仗以后,从新疆出口到中亚国家的产品收的税就变得非常高,而且好多东西都不让清关了,因为害怕会出口到乌克兰。
当时在北京的我很迷茫,甚至已经看不到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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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北漂返乡

2020 年中,阿木在北京的公司面临倒闭,就在这时有一天,远在乌鲁木齐的母亲出了车祸,需要在医院住院治疗。顾不上犹豫,阿木赶紧打包了所有行李返乡照顾母亲。在家乡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回京的可能性越来越小,阿木的父母也都希望他能快点在老家结婚和安定下来。
我父亲当时的想法,是希望我在我们老家找一个稳定的工作,实在不行的话再去煤矿上班,这是最后的选择,这是他当时跟我说的原话,还让我最好去考个公务员或事业编之类的。其实他老早就跟我这么说过,但当时我刚毕业就找到了比较心仪的工作,就没有太搭理他。
在他的思想中,人有了稳定的收入,稳定的工作,才会有一个稳定的生活。我也理解他,毕竟每个人想法确实不一样。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因此觉得即便是回老家发展,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原以为我回家后肯定也还要做外贸这个行业,但我回来以后才发现,边疆的贸易跟我在北京做的外贸差距还是比较大的。我记得差不多回家半年之后我去上班,那家单位是一个国营企业,也是做国际贸易的,但几乎都是针对中亚和俄罗斯的,我的英语在这真的是没有一点用处。甚至我后来才听说,在这边的大学读国际贸易的学生不以英语为主修课,俄语才是他们的主修。
和我在北京的时候很不一样,在这里工作几乎没有成就感,精神压力也非常大。
我们的总经理总是去让我们外贸部的人去加班。结婚之前,我感觉加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成家了以后,加班对我的影响就大了很多。他经常在快下班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开会。他是新来的经理,因为没有家庭,不需要照顾任何人,所以他认为别人也跟他一样。
那段时间,我们外贸部的几个人都非常压抑,后来有些人申请调离部门,而像我的话就直接辞职了。
乌鲁木齐很少有超过 6000 块钱的工作,但这儿的消费水平很高。
我辞职之前就想好要到煤矿来,刚好还赶上了煤矿招人,上面写的薪资待遇确实都很诱人:不加年终奖的话有 25 万,加年终奖可能会达到 30 来万。工作强度一栏就写了个一线工人,强度如何自然也都明白了。
那儿社招只招一线工人,像是职能科室或者是煤矿里面相对比较舒服的其他科室,都是从学校校招或者直招的,我是没赶上。
当时就想着,要不就去煤矿试一试,毕竟那是我从小生活到大的煤矿矿区,离家也不是很远,每天二三十公里路,开车的话也就半个小时车程。
在到煤矿来之前,我跟父亲反复聊过这个事儿。他当时跟我说,一线的煤矿工人都非常辛苦,是无法想象的辛苦,这些我从身边的人那里也听说了。但我觉得人生还是需要亲自尝试才能有真情实感,光听别人说,就永远都体会不到。所以还是想去拼一把,就选择了这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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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挖煤工


从都市白领到矿区一线工人,在外人看来好像天差地别般的身份降级,在阿木眼中,适应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阿木在矿下是一线巷道的掘进工人,是煤矿所有工种当中受到粉尘危害最大的,但一线矿工有着稳定的工作时间和诱人的薪资待遇,还能方便在家乡照顾父母,所以他决定试一试。
第一天下井,里面穿秋衣秋裤,再穿一层绒衣绒裤,然后才穿上工作服,袜子、胶筒靴也穿上以后,再套上差不多有四五斤重的防冲服,最后再戴上头盔、矿灯、自救器,加起来可能总共有 15 斤,走路很不方便,工作面离地面非常远,大概有 2 公里,我们坐猴车差不多要 15 分钟。
猴车跟自行车差不多,坐上去以后把两腿放到前面,再抓住一根铁棍,就下去了。
■ 图 / 井下工作环境
从地面下到井下的井口,直线距离其实就 400 米,但以斜 45 度的方向走,路程就远了。到了井口以后还要往前走 2 公里到一个风门,过了风门以后再走 2 公里,然后才到正儿八经的掘进的工作区域。当时我都走累了,想着路程怎么这么远,怎么还没到。
害怕是没有的。
有人告诉我,有些员工第一天下井后,第二天就辞职了,因为他们有幽闭恐惧症,这种人就不适合下井,因为里面很漆黑,除了你的矿灯以外,没有别的光源,两公里的路程,什么都看不到。
但我第一天下井就蛮习惯的,除了脚疼以外,其他的都挺自然的,可能我血液里面就带着煤矿的基因。
因为我已经是我们家第四代煤矿从业者了。
我曾祖父五几年的时候就在我现在任职的煤矿工作,他是工人,我爷爷也是煤矿工人,后来成了保卫科的职工,紧接着就是我父亲,也在煤矿。
我两三岁的时候,我曾祖父还在。当时听爷爷说,他是一线的煤矿工人,五几年、六几年那会儿,没有什么掘进机,都是正儿八经的手工挖煤,那才是真正的一线。
离开矿区的生活近二十年,阿木再次回了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不是作为矿长儿子,而是作为一名普通矿工。家里四代人都是煤矿从业者,阿木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逃不出煤矿的命运呢?

快毕业那会儿,他还对母亲说,「从事煤矿相关的工作,到父亲那结束就好了,我想做点自己真正热爱的事。」可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阿木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尤其是在成家了以后,年龄到 27、28,有了小孩,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赚钱来满足其他物质和精神上的追求,只能选择这个行业。
小时候我没下过井,只在马路上见到过一些煤矿工人,他们穿着工作服,直接从井下出来,回到家再洗澡。我当时觉得他们好脏,但到自己下井以后,很自然地就适应了。
每天下去以后,先别说工作,光是走路到工作面就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因为已经走了三四公里路,同时还要把各个物料搬到不同的工作点,比如说锚杆、托盘等,井下没有轻的东西。
那些管道,厚度两三厘米,直径在十二三公分左右,我每天要扛四五十根这样的管子,有四五十公斤的,也有七八十公斤的,扛得肩膀都疼,手都酸得不行了,但还是得坚持。
掘进机在掘进完巷道以后,会形成一个空顶区,就是一个缺乏支撑的空间。如果要用支架支撑的话,需要先往空顶区要打很多根锚杆,也就是长三米的铁管子,很实、很重,把它打进去以后固定住,再用较粗的铁丝网把它给支起来。每掘进 80 公分到 1 米的距离,就要做一个这种支架,所以需要非常多的物料。
■ 图 / 井下工作环境
煤矿是分层的,每一层有不同的工人在做不同的工作,我们上面那一层是综采,他们在采掘的时候,因为我们在最下面,所以上面的水都会渗透下来,水流非常大,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早晨 9:20 左右下井,升井的话基本上需要到晚上 7:30。
中间有十来分钟的吃饭时间,是在井下吃自己带的一些面包、水果之类的,因为像我们这种,浑身上下包括嘴唇都非常脏,正儿八经带饭下去的话根本吃不了。
这个环境对我来说没那么恶劣,也没那么恐怖,虽然确实算不上舒适,但我还是能很坦然地去接受它。
可能要是搁到别人身上的话,像我这种资历的人不会接受这个行业,更不会接受在潮湿、脏乱差的环境中工作,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这么快地就接受了。
如果你比较关注新闻的话,会发现几乎每一到两周,国内就会发生一些矿难,煤矿工人的工作确实很危险。
造成矿难的原因有很多,冲击地压是一种,火灾、水灾也是一种。
来这个煤矿工作之前,我就有听说这里之前发生过矿难。当时是煤矿领导在检查工作,检查到煤仓区域的时候,有泥浆直接从煤仓流到巷道里面了。有领导直接把自己挂到锚网上了,但还有一个领导往回跑,陷到了泥浆里,当场去世。
这件事发生在十来年前,但危险是时时刻刻都存在的。
比如说冲击地压,是在你掘进完掘进巷道的时候,地层里面会来地压,「嘣」的一声巨响,就会有好多煤哐当哐当地从顶层掉下来,冲击力大到会把人给蹦起来。
我刚下井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回在边上的墙角下挖水沟,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跟机器人一样继续用铁锹挖水沟。当时其他人都在几百米远的地方,我旁边也没有人,有那么一瞬间晃得特别厉害,而且声音就跟爆炸一样,真的就像是地震。
紧接着从我头顶上下来了好多煤块,个头很小,但是数量比较多,一股脑咚咚咚咚地都下来了,当时把我给吓坏了。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好多东西。我想我要是受伤了,到时候他们是不是会赔付我好多钱?但我如果需要休息很久不能工作,那我的工资咋办?就那么一个瞬间,我脑子里全是这样的问题。
因为就在那前不久,跟我同一批入职的一个员工在爬到 3 米高的梯子作业的时候突然遇到一个冲击地压,从梯子上摔下来了,胳膊和腿都骨折了,到现在都还在休息。 
当时真的特别害怕,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再跟同事们聊到这个话题,我就发现他们都无所谓了,因为每天都在发生类似的事情。慢慢地,我也感觉不到恐惧了,但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再后来,我也跟我那些同事一样完全麻木了,连咯噔都不咯噔了。
惊吓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因为其实一旦习惯了,就真没什么可怕的了。可能在外人眼中还是很危险、很恐怖,但时间终究能让人习惯一切。
小磕小碰是常有的。我刚来一个月的时候,就因为重活干得太多,右手腕韧带损伤。又过了两个月,膝盖半月板二级损伤了。要说严重吗?严重,但也不严重,毕竟不至于要做手术。这些刮蹭真的很频繁,以至于很多时候我都不会特意去跟家里人说这些事。
关于我去当一线煤矿工人这件事,我爱人一开始也有点犹豫,但最终她还是尊重我的选择,不支持也不反对。她很担心我的安全,于是我每天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发微信报平安,因为我知道她在等我的消息。有一次我们加班,拿到手机的时间比平时晚了 2 个小时,当时她都快急死了。
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井下的话会怎么样?我刚结婚不久,女儿还小,父母都健在,万一我出了事,他们会伤心到什么地步?一开始我会有很多这样的顾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担忧减少了很多,我告诉自己,只要多注意,应该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掘进机在运作的时候,其他的工人都会停止工作,因为整个巷道里面都是非常浓的煤尘和粉尘,连眼前 5 米的东西都看不到。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小部分人不戴防尘口罩,他们已经麻木了,觉得既然干了这个行业,尘肺病也就是早晚的事。
还有很多长期在井下作业的煤矿工人非常喜欢酗酒,每天升井的时间都用来喝酒,这就容易引发很多的心血管疾病。甚至有一次开会的时候,现场就有人突发心脏病。
我刚开始确实会害怕,但现在也麻木了。
对于阿木来说,其实比起习惯矿工的生活,更让他觉得别扭的,是身边同事对待自己的态度。

他们觉得我很奇怪。既然我有学历又有文化,为什么还要来做煤矿这种又脏又累又辛苦的、最基层的行业?他们都想不明白,还有人来问我是不是在社会上混不下去了才来干这行,我就说确实是因为家里面揭不开锅了。当然这就是个玩笑,毕竟我也不可能对每一个人都说出自己的故事和想法,所以通常都是随便应付一下,不会再做太多的解释。
大部分情况下我会跟他们说,因为这里工资高,没有其他的理由。
我之前在北京读书和工作的事情,好像几乎整个矿区里的人都知道。结果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在煤矿里,还穿着工作服,他们都惊讶地问我来这做什么?我说自己是刚入职的一线工人,他们就更惊讶了。
其实我自己也挺惊讶的,毕竟确实是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
父亲努力了一辈子,把我们从山沟里带出来,结果最后我自己又回去了。
■ 图 / 电影《我跟着你》
有时候我会想,我到了二十七八岁才去从事煤矿这个行业,绕了那么多的路,那还不如当时初中毕业以后就直接过来上班,多直接。但后来又想了想,人这一生确实得出去看看,得多学点东西,上学跟上班完全是两码事。
很多煤矿工人觉得大学生就应该什么都会。比方说有一次我们作业的时候,有一个小物件需要维修,这个东西我之前没见过,也没有人教过我要怎么维修,于是我就自己在那儿琢磨,就有几个同事过来嘲笑我,说我一个大学生连这个最基础的活都不会干,你在大学里都学到什么了?
每个区队大概有 40 多人,其中有 1 个人是队长,有 5 到 6 个是副干部,再有四五个班长,四五个副班长,剩下的就是像我们这种操作工,也就是普通的工人。
我是最底层的「小卡拉咪」。
刚开始我确实不习惯抬这些五六十公斤、一百多公斤的物料,有天一个老员工就吼我了,就说你是吃什么长大的?都到煤矿了,还抬不动这么轻的东西,一个人的量还得两个人抬,就是这样一些比较难听的话。
第一次的时候我保持沉默,没有回怼他,但在几小时后,他又因为另外一件事开始训我,我就也吼了回去,当场跟他吵起来了。
这些二三十年工龄的老员工会把自己不愿意干的活交给新员工去干,但不会教人要怎么干。如果领导问为啥这活没干好,他们就会推卸责任,全部怪到新员工的头上。
像这样的霸凌时时刻刻都存在。然后他们自己就会去干一些容易上手、容易出成绩的活。
我在煤矿以外的地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在煤矿行业,像我一样的 90 后非常少,大部分的 60 后今年也要退休了,剩下的都是 70 后、80 后,年轻人真的非常少,代际间的隔阂非常大,所以我们很多时候就只聊工作上的事。
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跟我很不一样,真的没有共同语言。
直到我开始做煤矿这个行业以后,我才发现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些煤矿工人,到今天都还在这里工作。
除了我以外,他们中几乎所有人的家都在矿区,离煤矿只有 10 分钟的路程,他们的工作在那,生活圈也在那,跟我的情况很不一样。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理想。
从事这个行业之后,我也想继续往上爬。

-5-

我也想做矿长


阿木并不甘心做一辈子的一线矿工,现在的他,更像是在卧薪尝胆。他在工作之余挤压时间拿来学习,考上了西安某大学的在职研究生,攻读管理学,平时下班了就听网课,期末去参加考试。

对我来说,晋升最主要还是得通过学历去实现。研究生我考了三年,今年考上了之后,现在是在职研究生,目前为止在我的单位里面算是学历最高的了。但因为我们刚入职的时候合同里写得很清楚,一线的工人岗位必须要干满三年,如果不干了的话,合同会自动解除。
因此我现在要干满三年工人岗,等拿到我的硕士学位以后,我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去践行我的想法,实现我的目标。
无论是两年也好,三年也好,我一定要从煤矿里出来,往上爬到一些职能科室,或者其他的岗位。
抱着这样的想法,面对工作中的很多事情,我都会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头几个月会很不习惯有人议论我、霸凌我,或者让我干一些完全没干过的活。但是到现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步入了一个平稳的轨道,因为很多工作都上手了,也不会有人再来找茬了。
我经常会看一些煤矿相关的资料,想着如果哪天有机会了,出现了一些合适的岗位,我就会去参加竞聘,现在就是在为此提前做一些准备。
刚回到乌鲁木齐的生活不是很如意,那会儿有过后悔,但现在已经适应了,只是偶尔还会回想起在北京时一些美好的经历。
我们只有周日能休息一天,从周一到周六都是早出晚归,根本见不到太阳。天亮之前就下井了,天黑的时候才升井,外面下雨下雪之类的情况我都不知道。
我周末的时候就会带爱人、孩子去看望父母和奶奶,生活已经步入了一个比较平稳的状态,按部就班,就像我们父母一辈走过的那条路。
皓妍:那您现在的终极目标是成为矿长吗?
哈哈,但愿吧,希望自己能实现小时候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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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来源于讲述人


 Staff 
讲述者 | 阿木
制作人|杜皓妍
主播 | @寇爱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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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音|孙泽雨
文案整理|陈凯悦
运营|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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