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哈尔滨“泼天富贵”，建议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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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是2024第一个网红城市。打开各个网络平台，“泼天富贵”四个字扑面而来。连中央媒体也免不了下场，蹭这份网红热度。

作为一个媒体人，我对同行的过度反应大吃一惊——黑龙江和哈尔滨在冬天吸引假期客流，为什么会成为新闻？

拿出统计表格来看，刚刚结束的元旦假期，哈尔滨市实现旅游总收入59亿元，整个黑龙江省是69亿。横向比较的话，只相当于浙江省的一半，江苏省的三分之一。而且其他省份搞旅游，投入除了人力，基本只需要维护永久性的基础设施。而哈尔滨为了吸引客流，必须投入35亿，兴建折旧期几个月的冰雪大世界，怎么看，哈尔滨的旅游利润也不值得用“泼天富贵”形容。

横向比不合适，那就纵向比。元旦假期，黑龙江的旅游收入是去年元旦的3.65倍，比例的确很好看。但内蒙古是去年的3.71倍，新疆是去年的4.24倍，辽宁䦹是去年的两倍，黑龙江的成绩只能说比较靠前，实在谈不上“泼天”。

从统计表格看，北方省份的元旦旅游增量都不错，尤其是和人口密集区距离较远的省份，增幅都大，这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难道大家都忘了去年元旦是什么状态？

我记得很清楚，去年元旦前夜，我开车回家，半路上发现自己说话声音变了，进家门没几个小时就发烧倒下，成了不纳入统计的新冠病毒全国性感染数据之一。相信全国大多数人民和我一样，在前年12月到去年1月之间感染，忙着找退烧药、卧床休息，完全没有出门旅游的想法，尤其不会长途出行，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去北方玩雪。差不多要到春节前后，旅游市场才有所恢复。

可以说，2024年的元旦，才是后疫情时代的第一个元旦旅游季。北方省份的旅游市场有几倍的增长是正常结果，说明北方省份也是中国的一部分。这如果也算“泼天富贵”，哈尔滨的定力未免有点差了。

当然我也理解哈尔滨当地政府的定力为什么差。21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经济的基本趋势之一，就是强省会战略，包括拉萨、宁夏，甚至包括最没有存在感的石家庄，中国几乎所有省会城市的人口都在增长，只有一个省会城市的人口下降，就是哈尔滨。全省范围的人口流入，完全补偿不了哈尔滨本地人去南方定居的缺口。如果只看能工作，能纳税的年轻人，哈尔滨的人口下降数据会更惨烈。别的不说，就连哈工大深圳校区的招生分数线，都比本部校区高了几十分。对哈尔滨发展预期最悲观的机构，就是哈尔滨的本地机构。

人口和机构外流，意味着基础设施闲置，人均维护成本上升。这时候如果能吸引一些外地游客来分摊成本，哪怕旅游收入不那么高，起码也能补上客观存在的亏损。所以，五六十亿的旅游收入，就足以让衰落的哈尔滨当做“泼天富贵”。

然而，从全国乃至来看，大城市如果指望靠旅游收入富起来，多半没什么好下场。因为旅游业有两个特征：

首先，旅游业是服务业，必须投入人力才能有服务。这次建造冰雪大世界的人力，和从全东北暂时聚集的搓澡工，就是典型的旅游服务业。但如果人力成本高了，竞争力就会明显下降，让客流涌向其他方向。所以旅游业注定只能保就业，保吃饭，只在有特殊政策的时候能带来富贵——比如说拉斯维加斯和澳门的专营博彩资格。哈尔滨显然不是能享受特殊政策的地方。

其次，旅游业的客流有波动性，假期多，平时少。哈尔滨靠冰雪活动吸引客流，更是要应对气候性的客流。这就给基础设施出了难题——按高峰客流修建设施，平时就空置浪费；按平时客流修设施，高峰期就要出事故。只是因为哈尔滨定居人口流失，基础设施相对过剩，这才用游客减少了平时的亏损。少亏就是赚么。

但从长期来看，过剩的基础设施总是会被废弃的。真正发达的旅游产业，往往都是附近发达工商业的附属品，城市在平时的工商业基础客流之上，稍微加一点波动冗余建设，就足够应付旅游压力，这才是旅游“富贵”的硬道理。哈尔滨把“少亏”当富贵，其他城市学不来，也最好不要学。

作为媒体人，我很清楚“泼天富贵”的真实意思是一波网红流量。但恕我直言，过去十年靠网红流量的城市，往往都是衰落中的工业城市，比如鹤岗、锦州、淄博……几个月前仗着后疫情热度全国闻名的淄博，这个元旦还有热度吗？至于说鹤岗小串、锦州烧烤，还有多少人记得？

当然鹤岗、淄博那都是中小城市，能吃一波红利也不错了。而哈尔滨是几千万人口的中心，是一个中等省份的省会，自降身份来吃网红经济，从长期来看这是丢脸，而不是荣耀。如果把几十亿的旅游收入吹得太大，吹到自己都信了，为此调整基础设施规划，甚至调整整个城市的发展规划，恐怕很快就要栽一个大大的跟头。

在风头上说坏话，一向不讨人喜欢。淄博烧烤全国热搜的时候，我用锦州、鹤岗举例，用下岗工人的小郡肝举例，被很多人说是故意唱反调。这里我想提醒各位，我的家乡承德冬有冰雪，夏可避暑，旅游资源超过全国99%的城市，而且距离北京只有2个小时车程，到首都机场甚至只要一个多小时，按道理说是“旅游立市”的最佳地点。

但实际上呢？

承德经济和财政的基础，从来是围绕承钢和唐山钢铁的冶金业。承德市三个区，双滦、双桥、营子，只有双桥区是一般意义上的“避暑山庄”，其他两个区，双滦炼钢，营子挖煤，构成了毫无疑问的重工业产业链。这还是环北京地区一再压缩重工业的结果。如果真抛开冶金工业，靠旅游吃饭，承德人民怕是西北风都喝不饱。

哈尔滨同学，“泼天富贵”的背后，你们的实体经济呢？